“小仙姑，国师大人，我可找到你们了！” 墨怀风豁然抬头，就见周汝海全须全尾地站在他面前，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周如海，你没死啊！”莲心又惊又喜，跳到周如海身边，拉起他的手转着圈地看，“真好，真好，我还以为你摔死了。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还能从云彩上掉下去！” 周如海展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国师大人想让我掉下去，我又怎么敢违逆呢？” “什么意思？”莲心就算再迟钝，也听明白了周如海没说出的实情。她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墨怀风：“是你让他掉下去的？” 墨怀风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慌乱，眼前这两个人就算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被拆穿了又如何？他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当他对上莲心那双震惊、失望、愤怒夹杂在一起的眼神，没来由地感觉心里发紧。 她凭什么这样看着他？好像他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一样。带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在身边会有多少隐患，他未雨绸缪，出手利落地解决了麻烦，不好么？ 想到这儿，墨怀风有些生起气来。哪一次这个小妖物有了危险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她现在因为一个外人在这儿质问他是凭什么？ 墨怀风越想越气，脸色变得愈发阴沉。在莲心看来，墨怀风就是心虚了。 “你不是说人命都很宝贵么？周如海的命在你这里就不宝贵了？”莲心气得涨红了脸，“那些欺负我的人，你随随便便就把他们放走了。周如海是我们自己人，你反倒痛下杀手。你这个骗子。” “我是骗子？”墨怀风冷笑，“你才是骗子吧。口口声声什么自己人，你心里有一刻不盘算着怎么杀我么？” 莲心愣住了。墨怀风说的没错，她确实从第一次见面就想要杀了他。因为这是师父的命令，师父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因为她的命就是师父给的，师父也随时可以收回去。 她曾经幻想过，假如她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她还要杀墨怀风吗？她觉得不会，因为墨怀风和师父不一样。从一开始，即便墨怀风知道她要杀他，也顶多就是吓唬吓唬自己而已，未曾真的伤害她的性命。尤其当墨怀风说出，每个人的命都很宝贵的时候，莲心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当成一个人来看待了。但是现在呢？很明显周如海的命在墨怀风眼里就是可以随意舍弃的。终归是她与墨怀风相交不深，盲目地信了他的话，实在不应该。 尤其不应该，因为他的一句话，生出了对师父的悖逆之心。 “小仙姑，你别难过，国师大人就是顺口这么一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周如海站在莲心身后，笑声说道。 “你闭嘴！”墨怀风袖中飞出一道禁言咒，打在周如海身上。周如海的嘴就好像被一条无形的胶带封死了一样，呜咽着再也发不出声音。 莲心低下头：“你说的对，我原也是个骗子。我跟着你，就是想用你的能力帮我收妖，把我喂得壮壮的。你跟着我，也该有你的目的，对吗？” 墨怀风不知该怎么回答。说是，他不想。说不是，他又觉得不该。于是就这么沉默着。 “一直都是你能听到我心里的想法，我却对你一无所知。今日既然说到了这里，不如索性就摊开了说个明白。”莲心定定地看着墨怀风，“你之前说你要杀了我的师父，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长街上人来人往，墨怀风和莲心就这么相对站着，中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面对墨怀风的沉默，莲心感觉到一阵焦躁。她想了想，又急切地说道：“你若不想让我知道，也无妨。只需告诉我，你那天说杀了我师父就能还我自由。这是你唯一的目的吗？” 莲心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时的眼神中充满了期望和担忧。在前一刻，她刚刚在为成为墨怀风的宝贝而欣喜。她当然知道墨怀风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在这个世界感受到的善意太少，她有点希望这一次是真的。 墨怀风看着莲心的眼神，心里竟升起一丝侥幸。他不想见到莲心难过，也不想将她对自己的信任毁于一旦。反正她也不会知道，何不说出那个她想要的答案呢？ “是。”墨怀风说。 莲心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继而被满满的喜悦取代。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眼泪也在一瞬间流下来。希望没有落空的感觉真好啊。 周如海却在此刻冲破了禁言咒，他大声说道：“小仙女的师父原来是幽云子大师吗？听闻他曾经立下誓言，谁要是能杀死他，就能继承他的十万亡灵大军呢！” 莲心愣住了。所以原来是这样吗？这才是墨怀风的真实目的？ 莲心低下头，她有点忍不住了。现在的感觉好像还不如刚才就希望落空来得好受呢。 “找死。”墨怀风竟然于闹事之中召唤出了玄黑剑，向着周如海劈来。周如海的反应也是极快，单脚点地后退几步，稳稳躲开了墨怀风的进攻。 两人的动作引来了无数百姓围观，竟给他们在长街上围出了一块空地。 墨怀风冷笑：“早就看出你不一般。今日终于露了马脚。” 周如海却笑道：“这还要感谢国师。要不是您将我推落云头，我也不可能机缘巧合下唤醒了灵根。他日若能飞升成仙，您就是我的恩人。” 墨怀风嗤笑一声：“灵根本天成，哪有唤醒一说。想来阁下才是行骗的高手。你究竟是谁，受何人指使潜伏在我身边。速速招来，我不杀你。” 周如海摇头笑道：“国师大人未免有些孤陋寡闻了。仙灵之体，一向讲究机缘巧合因、缘际会。我从云端坠落，弥留之际见到了地祖镇元，他老人家救我姓名，为我种下灵根，并许诺我修行得道，便可飞升成仙。这边是我的造化。” 墨怀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地祖镇元……竟是他的手笔？好啊，好得很。墨怀风生下来便带有灵根，从记事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日修行，从未有一刻间断，未曾有一丝惫懒。师父曾说他是这三百年来最有可能飞升的术士，全山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为了能得道飞升，他进入万象仙华城，得到国师的位置，每一步都是他花费心血规划好的。他活着的每一刻都是为了等待飞升，可地祖镇元却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否决了他。 神仙的一句话，就能否决凡人一生的努力。 墨怀风自然不服。他不服为什么明明神仙已经定下了修道的标准，自己兢兢业业地按照这个标准做，临到头却被说是错的。今日看来，其实所谓标准根本就是狗屁。向周如海这样的人，一次际遇就能飞升。那自己这些年吃尽了苦头，到底是为了什么？ 墨怀风明白了，原来神仙制定的规则，从来都是打发像他这样的人的。神仙只按心情做事，凡人的努力于他，不过是搬山的蝼蚁。 既然规则无用，还要规则做什么？既然神仙不公，那也不必再信奉什么神明了！ “那就让我看看，镇元子都提点了你什么。”墨怀风提剑便上，周如海双手合十，竟然徒手接下了这一剑。墨怀风一怔，眼神凛冽，再放杀招。 墨怀风挥舞着剑，剑光闪烁，每一剑都蕴含着巨大的威力。周如海则以掌风迎击，身形灵活，每一招都准确无误地破解墨怀风的攻势。 墨怀风一向是出手便占据着上风。他的剑法凌厉而迅猛，如猛兽般扑向周如海。然而这一次却有些不同，周如海的身法敏捷灵动，他时而纵身闪躲，时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击，始终保持着镇定和冷静。 随着战斗的进行，墨怀风逐渐感到了周如海的不凡之处。他的掌法如水，柔中带刚，每一次出招都准确地找到墨怀风的破绽。以前从未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剑光和掌风交错，每一次碰撞都引起刺耳的声响。他们在空中翻腾、转身、闪避，以极快的速度展开攻防。随着时间的推移，墨怀风和周如海的身体都开始感到疲惫。他们的呼吸急促，汗水顺着额头滴落。他们的体力都已到了极限。 “你杀不了我。”周如海笑了，又是以前那一脸兴奋的样子，“我真没想到，我竟然能从国师大人的手下活下来。” 墨怀风的脸色坏透了。这人活着，就是对他的羞辱。 “哎。小仙姑呢？”周如海看着人群，忽然问道。 墨怀风的神思瞬间被拉回来。的确，莲心不见了。 ———— 莲心蹲在河边，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往墨色的水面里砸。 说伤心么？倒也没有。她只是有些无助。她感觉自己好像懂了很多以前不懂的东西，但就是这份“懂”，令她越来越感到痛苦。可这份痛苦却不能说，不能被察觉。否则，师父会生气的。 “我要是能自由自在地活，该有多好啊。”莲心想。 她的身后，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我听到你的愿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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