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眨了眨眼：“我还有活着的机会吗？” 墨怀风挑唇：“你可以试试。” “那行，我酝酿一下。”莲心低下头，墨怀风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一截莲藕一样白嫩的脖子。淡淡的草木香气在房间里氤氲开来，墨怀风在这气味的熏陶下觉得很放松，竟有些昏昏然。 吵闹的是莲心纷乱的想法。她脑子里在疯狂编着故事，嘈杂的只言片语让墨怀风皱起眉头。他有些摸不准了，如果说这个小妖物真的和幽云子有关，那她身上为什么半点法力也没有呢？幽云子这个传说中的邪道真的还活着吗？一百年了，那个风铃塔，究竟在哪里？ 打坐时出现的那个幻境始终困扰着他。墨怀风知道那不是假的——以他的术法修为早该获得神示了。但镇元子不肯渡他。没有这位地仙之首的肯定，他怎么可能飞升呢？难道真要他在这红尘俗世里老死，最终变成一抔尘土吗？ 那是凡人的命运，不是他的。 他必须变得更强，然后，弑神夺位！ “我……我是个可怜人。我还没出生就离开了我娘，从小家里不是大旱就是大涝，三岁，虫子咬脚心，五岁，麻雀在我头上筑巢。走过这些风霜雨雪，好不容易长到了七岁，居然还被雷劈了。” 她越说越伤心，满脸泪痕。这些话不是编的，她也编不出来。莲心本来没有人类的记忆，她只记得当草木时的苦痛，那种朝不保夕的、任人践踏的悲凉。 他揉了揉眉心，这小妖物怎么如此能哭？ 莲心哭得泪人一样，一边哭一边往前爬。她抱住墨怀风的大腿，一股脑把鼻涕眼泪都蹭到他的袍子上。 “我承认，偷您的东西是我不对，可是东西真的不在我手里啊！您就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吧！”莲心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墨怀风。 “我问你，东西在什么地方？” “丢……丢了，”莲心哭唧唧地说，“可能是我游泳的时候不小心，就……不知道掉哪儿了。” 墨怀风向后一靠，他当然知道莲心在说谎，但他没有拆穿。 “我且问你，你偷我的法器，拿来做什么？” 莲心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脸蛋上还挂着两颗泪珠：“咦？那是法器吗？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就看那吊坠挺精致的，想卖几个钱买点东西吃。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莲心努力眨眼睛，让自己看上去单纯无害。 墨怀风指尖划过莲心的脸，沾了一滴眼泪，在指尖轻轻捻弄。忽而他冷笑一声：“你真是太不老实了。” “哈？”莲心愣住了。难道他看出来自己在撒谎？不可能啊，逻辑缜密真情流露，不可能啊！ “我几次三番给你机会，你却屡屡撒谎。真当我不能那你怎么样么？” 莲心脸色一白，她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墨怀风身上释放出来。她放开墨怀风的腿急忙往后退去，墨怀风却站起来，步步紧逼。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要老实作答，”墨怀风巨大的阴影投射在莲心小小的身体上，她吓得浑身发软，“你不是人，也不是妖。你到底是什么？” 莲心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墨怀风冷笑：“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他一抬手，莲心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了起来。紧接着，墨怀风的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房间正中的地面迅速裂开，出现了一个火圈。大火熊熊燃烧着，他将莲心拎到火焰上方炙烤。火光映着他幽深的眸子，好像阎罗一般。 “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放进丹炉里炼一炼，烈火焚烧露出元神，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莲心眼中流露出恐惧，她是草木做的啊，最怕的就是火了。她在空中无助地蹬着腿，想要乞求这个人放过自己。可眼泪堵塞着她的喉咙，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怕死，她今天才刚刚可以感知这个世界，她不想死…… 莲心绝望的眼神映在墨怀风的眼中，他竟有一些不忍。或许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墨怀风想要这样说服自己，但不可能。她明明从头到尾都在撒谎……她偷走了他的法器，竟然还有能力催动它……她好像知道自己能听到她的想法，所以脑子里满是乱七八糟的杂音，就是为了保护那个所谓的“师父”……绝对不能对她心软！ “你到底说不说！”随着墨怀风的怒吼，火焰猛地向上一舔，几乎烧到了莲心的脚尖。她哀呼一声缩回脚，紧接着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火焰熄灭了，房间里又回到了本来的样子。墨怀风一招手，昏迷的莲心就飘进了他的怀里。女孩很轻，好像根本就没有重量似的。墨怀风将人放在软塌上，低头去检查她的脚——脚尖被烤得红红的。他刚才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她嘴这么硬，被吓晕过去都不肯说。 墨怀风盯着莲心脸上的泪珠看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去管，任它在空气中慢慢蒸发。他转过身，背对着莲心开始打坐。 窗外天已经黑了，月光透过素白的窗纱照进来，窗台上那一丛箬竹在地上投下狰狞的影子。今天的事让墨怀风有些纠结。他潜心修行术法，就是用来欺负小女孩的吗？不，当然不是。他这是被逼无奈。 莲心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拖着七零八落的残躯回到了风铃塔，师父温柔地帮她修理身体，抱着她、安慰她。她委屈得止不住的哭，说早知道墨怀风那么可怕，当初就不应该招惹他。 “师父啊，我杀不了他，他太强了。”莲心哭着说。 “不哭，不哭。杀不了就把他带回来，为师替你杀了他。” 莲心露出笑容。她就知道，还是师父最好了。 梦醒了，莲心睁开眼睛。窗外天光大亮，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她仍身处昨晚的静室内，但墨怀风却不见了。好机会，趁机溜吧！莲心走到门前，想了想，谁家逃走会正大光明地走门呢？太蠢了太蠢了，还是走窗户合适一些。 莲心打开窗户，外面是一个小花园，草木葱郁，很适合躲藏。她双手撑着窗棂往外一跳，头好像撞到墙一样，“咚”地一声被弹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莲心懵了。 此时房门打开，墨怀风走了进来：“东西还没还我，就想跑？” 莲心被吓得直往后退：“我……我去给你找，行不行？求求你了，你把我扣在这里，那个坠子也不会自己回来啊！” 墨怀风没有说话，他紧紧盯着莲心，心里在琢磨该拿她怎么办。像昨晚那样严刑逼供看来是不行的，好好问话她也不会好好说……莲心被他看得后背发凉，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生怕他一言不合又放火烧她。 正在此时，门外侍者通报：“国师，王后请您速速进宫！” “何事？” “说是王上昨晚中了妖邪，惊厥不醒！” 墨怀风眉头一皱，转身走出房间。莲心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这个王上中邪中得真是时候，救了自己一命啊！她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墨怀风就折返回来，从袖中掏出一个乾坤袋，一挥手将她装进了袋子里，还不忘系紧口袋。他将口袋贴身放好，才施施然走出国师府。 王宫位于上城正中，距离墨怀风的国师府并不远。他御空飞行，临近时就见王宫上空乌云密布，似乎随时要下起雨来。这诡异气象实在不寻常。墨怀风急急落地，快速往寝宫走去。 寝殿内帷幔低垂，两侧侍女垂手静立。王后正在焦急地踱着步子。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满头珠翠更显得她雍容华贵。 “国师大人到！” 随着侍从的通报，墨怀风快步走入殿中，上前向王后行礼。王后一见他，如蒙大赦，快步迎上前：“国师，您可算来了！” “王后有召，墨怀风自当奉命。”他声音沉稳，“王上如何？” 王后泫然欲泣：“术士们一直在守护，可王上还是没有醒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后稳了稳心神，说道：“昨晚就寝的时候还好好的，睡到半夜，王上突然在梦中惊叫，听起来像是在被什么东西追赶。我唤他也唤不醒，只好叫了守宫的术士前来。几个术士护法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动静。国师，您说王上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墨怀风不再多问，此时此刻救人要紧，急忙让王后领着进入内殿。内殿正中摆着一张床，城主面色苍白躺在上面。床的四个方向，九九八十一支蜡烛形成四个方阵，每个方阵中盘腿坐着一个灰袍术士。烛光阵忽明忽暗，几个术士脸上表情痛苦。 墨怀风闭眼掐诀再睁眼，看到城主上方有一团厚重的红气。 “这妖物好凶险。一般的妖魔邪祟都惧怕太阳，所以天色一亮都会遁逃而走。可这个妖物的仍然如此张狂，太奇怪了。”墨怀风道。 王后脸上阴云更甚：“守宫的术士们入定前曾说，如果过了今夜亥时还不能醒来，恐怕就……国师，该怎么办啊？” 墨怀风仔细观察守宫术士们的神情，知道他们定时元神出窍，入了王上的梦，于是道：“王后莫慌，我也入梦去看看。一定看好这些蜡烛，千万别让它们灭了。” 王后急忙点头。 墨怀风一挥袖。烛光阵暗了一瞬，再亮起时墨怀风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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