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有此问？”莫归鸿脚步略微一顿。 萧怀瑾微靠向他耳边，轻声说：“朕知道赵相肯定有问题，可他的小辫子太难抓，如果莫爱卿能告诉朕，那你们就都有把柄在朕手上，对爱卿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莫归鸿侧目看她，却见她眨着眼睛，笑得滑腻，好似只是在开玩笑。 是而他也笑眯眯道：“赵大人有什么秘密，臣又怎么会知道。” 萧怀瑾本来也没期望他会说，撇嘴挑了挑眉，悠悠哉走到他前头。 “对了，宋珏是怎么了，近日来给朕讲解经集时小心翼翼的。”她嗅着手中梅花问：“莫不是爱卿吓着他了？” 莫归鸿视线微垂，随着她踩出的脚印移动，说：“吓着他的难道不是陛下吗？” 萧怀瑾转过头来，“朕一直以来可是大力提拔他。” “臣亦没有亏待过他。” 萧怀瑾心道正是因为如此，宋珏才会更加惶惶不安。 所谓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宋珏出身寒门，一朝得她和莫归鸿两人看重，自会患得患失，毕竟走错哪怕一步，那代价都是他承担不起的。 “宋卿很聪慧，却又不够聪慧。他知道不能做墙头草，可又不知该往哪边倒。” 萧怀瑾接住一片乘风飘飞的花瓣，捻在指间闲闲把玩，“莫爱卿，您为人师长，应该多教教他。” 莫归鸿瞧着她手指一弹，那花瓣便飘摇着坠落地面，继而因为她的步伐而被碾作尘泥。 “那就是他自己悟性不够了。”他看着她背影说：“臣也是陛下的师长，可陛下不用臣教，就能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萧怀瑾笑起来，肩头颤动，道：“名师出高徒，朕天资聪颖，做了您五年的学生，耳濡目染也该学会了。” 莫归鸿因她这毫不客气的自夸而失笑。 两人有说有笑地绕着听雪园走了一圈，回到御花园时，莫家兄弟俩尚未见着人，就已听见他们的谈笑声。 莫弁星瞅着萧怀瑾和莫归鸿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怎么出了莫璟之和薛珩羽的事，皇帝和他父亲的关系反而更好了似的？ “你们兄弟可聊完了？”萧怀瑾噙着宽和的笑问他。 莫弁星突然被点到，忙低头作答：“禀陛下，都聊完了。” 她没再多问其他的，莫归鸿接过话又与她寒暄了几句，便带着莫弁星请辞。 萧怀瑾坐在桌边，边吹开茶上热气慢慢啜饮，边目送他们走远。 莫璟之就在她对面，可二人相对而坐，只余无尽的沉默与尴尬。 莫璟之不敢看她的脸，便将目光放在她虚握于手中的绿梅上。这支花开得正好，萼绿花白，小枝青绿，淡雅清新。 绿梅宫中种的不多，除了听雪园，只有她的长乐宫里才有。他也觉得，这花与她极为相配。 他像是看入了迷，而萧怀瑾已经一杯茶饮尽。 最后还是她先出声，起身落落大方道：“朕还有事，就先走了。也快午膳时候了，皇后早些回去吧。” 莫璟之乍然回神，恭敬回礼，“陛下也是。” 两人道过别，就要各自离开，但还没走出多远，莫璟之发现她走的并非是回自己宫的方向。 “您不回长乐宫吗？” 萧怀瑾颔首，“朕先去清凉殿一趟。” 莫家的事，还需要赵佚帮忙放些假消息去迷惑赵长文。 莫璟之的脚却突然滞住。 她是皇帝，后宫里也不是只有他一人，她想去找谁都是她的自由。更何况赵佚同她还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她过去去清凉殿的次数就不少，也不多今天这一次。 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权过问，更何况不久前，是他自己斩钉截铁的，划清了与她的界限。 可他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尤其是在她已经点破彼此感情的现在，他更加无法欺骗自己不在乎。 他不想看她去找贤妃，他在嫉妒。 “主子？”夏荣见他出神呆站，不由出声提醒。 “……无事。” 莫璟之收回望向萧怀瑾的视线，可还没迈开两步，又隐约听见她吩咐高渊。 她说：“高渊，朕记得贤妃好像喜欢绿梅，你让人折些送过去。” 她记得贤妃的喜好。 也是，她向来细心，对所有人都是如此，他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莫璟之望着几个宫人忙不迭地领命折花去，心头愈发苦涩。未央宫的绿梅，清凉殿的绿竹——青梅竹马。多好的四个字，却扎得他心烦意乱。 然而难过也好，嫉妒也罢，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他明白自己这一生，注定只能站在她身后，亲眼目睹她走向别人。 他不愿再看。 萧怀瑾并未注意到莫璟之的注视，她之所以去清凉殿，可是有要紧事的。 “陛下许久没来了。”一身锦蓝衣袍的赵佚站在门口含笑迎她。 “是吗？那可真是朕的过错。”就是因此她才特意让人采了新开的梅花来充场面。 她递个眼神给高渊，对方立刻带人捧上一束刚折的绿梅，花苞含雪，玲珑晶莹，冰肌玉骨，淡香徐徐。 鸣竹欢欣地接了，立马插入瓶中，摆在显眼的位置。 赵佚只淡淡瞥了一眼，待菜肴上齐后便屏退旁人，亲自给萧怀瑾盛汤。 “陛下前来所为何事？还专程带了礼物来。” 被他说中的萧怀瑾有些心虚，干笑说：“是有一点小事。” “臣知道，您要是没有事，哪里会来清凉殿。”赵佚说是这么说，却也不见半点不悦。 他将盛好的汤放在她面前，道：“正巧，臣也有事要请您的意见。” 萧怀瑾尝了一口，等待他继续说。 “因为羌胡公主和赵暄的事，赵长文现在是焦头烂额。” 赵佚边说边为她夹菜，萧怀瑾大概一瞧，全是她记忆里原主喜欢的。 “外头现在的传言是羌胡公主和江少将军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可羌胡使臣和赵家又偏要棒打鸳鸯，那位公主还一口咬死赵暄羞辱于她，闹得沸沸扬扬，赵长文和赵暄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 他说：“他怀疑那位公主突然性情大变，是您教唆的。” 一碗汤下肚，萧怀瑾不慌不忙道：“你告诉他，朕压根就不想让羌胡与大齐和亲，朕怀疑他们有人是想借和亲之名，行联通外敌之事。” 赵佚筷子一停，“陛下这话属实？” 她摇头道：“半真半假。朕不想和羌胡和亲是真，但肯定是要扣一个羌胡人在大齐的；怀疑有人勾连外敌是假，但的确已有人通敌。” 他眼中一亮，“赵长文？” 她也不瞒着：“李检失踪，是赵长文和拓跋宏所为，莫归鸿也是同谋。” 赵佚脸上显露出笑意：“那可真是太好了，赵家要倒大霉了。” “你很高兴？” 他耸肩愉悦道：“这对臣来说不是喜事一桩？臣巴不得赵家快点倒，到时候臣可得买副鞭炮庆祝庆祝。” 萧怀瑾心想也是，把他送到宫里来的是赵长文，只有赵家倒台，他才能彻底逃离束缚。 赵佚自己满意了，反过来询问她：“陛下呢？您来找臣，是想要臣做什么？” 她搁下碗筷，放慢声音说：“最近莫家出了点变故，可能会让赵长文起疑心。你找机会透露给赵长文，就说莫老爷子突然离世，是朕的手笔。” 赵佚惊愣一瞬，问：“当真？” “怎么可能。” 萧怀瑾扬眉浅笑：“你只需让他觉得，朕有本事除掉远在江南的莫家老爷子，而莫归鸿和江焘一样，选择了向朕低头。” 如此一来，赵长文就会把大部分注意放在她身上，莫家牵扯到前朝反贼的事就不会引起他注意。再加上赵家和拓拔和珠、拓跋宏之间愈来愈乱的关系，可真是有得他忙了。 赵佚不大放心：“可是莫大人那边不会露馅吗？” 赵莫两家至少目前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以赵长文的能力，他大可以直接去找莫归鸿求证。 她却对此胸有成竹：“莫太师知道自己该站在谁那边。” 莫家现在可是有了不得的大把柄在她手上，莫归鸿他敢倒戈吗？ 赵佚从她的自信中察觉出异样来，莫老爷子的死因，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莫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尝试着问。 萧怀瑾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却只是无声地弯了弯眉眼。 他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识趣致歉道：“是臣冒昧了。” 她也不想气氛变得僵持，随口道：“哪里，反倒是朕一直在麻烦你。” 像是把握准了她不会真的发怒，他顺势玩笑似的说：“这倒是，陛下答应过臣除掉赵翎，可人家现在不也活蹦乱跳的。” 萧怀瑾没想到自己就是客气两句，还被他给逮住了，只能讪讪道：“那你有什么想要的，朕补偿你？” 赵佚忍不住掩唇低笑，又为她夹了块糖醋小排。 “补偿就不必了。臣只想陛下多念着臣好，莫要再像这今日这般，什么时候需要臣了，才想起来找臣。” 他一手撑住下巴，噙着萧怀瑾看不透的笑，歪着头看她。 “毕竟当初可是您借着昔日情分，先来找臣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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