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和大理寺接手陆澄一案的调查后,一并把收押在尚宫局的宫人提走了,颜汝成与其交接过后,便也闲下来,终于有时间去一趟采买司。 除却江赵莫等世家凭借能宫中眼线暗中送东西进来,宫里获取宫外非贡品以外其他商品的唯一渠道就是这里。 各家的势力她查不了也查不得,但采买司她尚且还是能探一探的。 况且因为负责采办,油水多又连接宫内外,采买司最是鱼龙混杂,世家大族安插的走狗肯定少不了,拿钱办事、私自购买违禁物的人也少不了。 “罗公公。”颜汝成对正轻点账目的采买司总管太监罗丰虚虚一拜,“公公可还方便?” “哟,颜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罗丰抬头见她站在门外,立刻挂上满脸谄笑,将手上账本合起,随手塞进桌下小屉中,亲自起身来迎她。 小小一个司言女史,自然不需要他这样殷勤,但架不住她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到底要给几分面子。 “您来,莫非是陛下有什么嘱咐?”他小心恭敬道。 “这倒不是。”颜汝成视线左右飘忽了半天,不大有底气般支吾说,“实不相瞒,我是想请您下次出宫采买时,帮我捎带些东西。” 这种事对于采买司来说并不鲜见,然而罗丰却没有颜汝成料想得痛快。 他不答应亦不拒绝,只奉承打趣她,“您这话说的,您是女史大人,缺什么东西只管说一声便是,哪里用得着自己特意从外边儿买,多麻烦哪!” “这不实在宫里没有,这才来找您帮忙了嘛。”颜汝成抱歉笑笑,解释的话还听见声儿呢,就先把钱塞罗丰手里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就是城东那家芙蓉坊的胭脂。您也知道,我先前在宫外生活了那么久,用惯了那家的,宫里的虽好,却实在不适应,若是可以,还得劳您帮我多带上一些。” 她说着,又褪给他一枚翠碧的玉镯。 罗丰撇下点儿眼瞄了一下,又欲拒还迎地推拒了一番,但也没还给她的意思。 “颜大人,不是奴不想帮您这个忙。”他将那枚水色通透的镯子塞进袖中,这才收起一味的谄媚,露出惋惜的神色。 “自打陆昭仪那件事发生后,陛下明令不准任何人擅自离宫,咱这儿的采买司也是一样的,一时半会怕是没法帮您带了。”他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小心道,“您是陛下身边的人,应是比我们更清楚这些才是。” 颜汝成之前只顾忙着审查收押工人,忘了这一茬,忙找补道:“陛下是这么吩咐了,但我还以为,您会有些旁的渠道呢。” “这话可不能乱说!”一直好说话的罗丰责怪地轻瞪了她一眼,但立刻又恢复成那张和善又势力的笑脸。 “奴也不白收您的东西。”他自认表现得很大方,“这样,您去库房里看看,这宫里的女官、宫女最爱让奴从外头买胭脂了,兴许先前采买的东西里,就有您想要的,您找着了,拿走便是。” 颜汝成刻意露出为难神情,“那是别人托您买的,我怎么好拿……” 拿了她一枚玉镯和十几两银子的罗丰一听这话,对着她就是一通吹捧,“她们那些奴才,哪能和您比,奴当然是紧着您先。” 指着仓库方向,他已经替她安排好了,“奴的徒弟小淳子这会儿正在库房里当值,您去了只管和他说要什么东西,他会带您去找的。” 颜汝成自是乐意至极,走到库房门口,果然见到有个十几岁的小太监在守着。 她又塞给了他些碎银子,说明了来意和他师傅的应承,小淳子倒是直接,也没怀疑就直接领她进去了。 一边跟在他后边,一边留意着库房内的陈设,颜汝成似无意问道:“淳公公,平日托你们从宫外买东西的人很多吗?” 这个看上去还不足十五岁的小太监还挺自豪,“可不少呢!” 她不解问:“那些宫女、太监,他们有那么多钱吗?” 小太监年纪不大,可论起入宫的时间还是颜汝成的前辈,自认对宫里的弯弯绕有几分心得。他摇头晃脑,用鼻子轻嗤一声,“他们主子有不就得了。” 颜汝成没有直接接话,转而好奇般问他,“你们这儿帮买东西,可有什么要求?还是想买什么都可以?” “有钱什么买不到?”小淳子以为她是想买什么宫规上不许的东西,这种人他见得多了。是而斜过视线瞥她,“您想买什么?” 她将计就计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这一次只要胭脂就好。” 小淳子盯着她,了然于心地咧开一个笑,把她领到一片码放着各色胭脂水粉的柜架前,对她抬了两下下巴,“女人家的东西都在这儿,您自己找找看可有您要的。” 颜汝成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慢悠悠一个柜子一个柜子仔细查看起来。 “淳公公,这里头东西的花样可真不少,”她边搜寻着边和他聊起天,“这是哪个宫里的宫女连这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也要从外头买,不嫌麻烦哪?也亏你们有本事,能把这些玩意儿都带进宫。” “拿了人家的钱,自然要替人家办好事儿,我和师傅收了您的钱,也得让您满意不是?”他先是自得挑眉,又忍不住翻了个嫌弃的白眼,“不过麻烦也确实是麻烦了些。” 颜汝成拿起一块铜制小盒,打磨的光滑的镜面反射着身后人模糊的影子,她垂眼看着道:“宫里的人也都是这样,明明大家都是做奴才的,有些人跟在主子身边狐假虎威,就觉得高咱们一等了,对咱们呼风唤雨起来了。” 她故作嫌恶,像是在哪里受过气一般有意小声指桑骂槐说:“就说未央宫的那一位,我哪次不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去的?没一次给我好脸色的,好歹我也是陛下亲封的司言女史,又没有得罪他,凭什么要受这气?” 这话就纯属瞎编了,但她需要一个合适的话题和小淳子聊下去,干脆就把她最不喜欢的莫璟之给拉出来。 说完她又仿佛意识到自己失言妄议皇后,忙以手掩唇,焦急回身拉住小太监,“淳公公,这话你可不准告诉别人听,否则私下从宫外运违禁品这事儿,我可就不帮你们在陛下面前隐瞒了。” 小淳子年纪轻,又一直在这人来人往的采买司办事,最爱听各宫暗地里的私密事儿,况且颜汝成那番话叫他这个做奴才的也有几分共鸣,于是他不仅不生气,反而反过头来应和她。 “您这就见外了,实不相瞒,每次来咱这儿的人,谁不抱怨几句这个妃子那个嫔的,您看我们这传出去了吗?” 许是和她有了些同病相怜之感,他也没那么警惕,朝着掩着的门外方面瞧了一眼,凑近她一步道,“况且未央宫的的确难伺候,他们宫里的那个松琴,隔三差五过来晃一圈,还总是趾高气昂的,但一次也没买过东西,真是抠门死了。” 颜汝成自己不过随意拉出来一个人做靶子,没成想歪打正着,立刻抓住继续问,“怎会如此,未央宫里可是不差钱的吧?” “谁知道,那个松琴每次来都是成公公接的,也就是成公公有那个耐心伺候他,就这还不是次次回来都和我们抱怨?”他连啧数声,把对松琴的不耐都写在了脸上,“要不是看他松琴是皇后身边人,谁给他这个面子。” “成公公?”她此行并没有见到这个人。 小淳子手一摆,“他现在不当值,怎么了,您想见他?” 颜汝成随意笑笑,“不过是好奇什么人才能受得了罢了。” 因着他的话,她是怀疑莫璟之的,可小淳子又说松琴每次来什么都不买,那就也不会从采买司拿到什么害人的毒药,不过他所言也未必都属实。 “话说回来,陆昭仪那件事,淳公公应该有所耳闻?”她转换策略,决定来一记直接的。 “这还能有谁不知道?”一听她这话,小淳子更有兴致了,又往她跟前贴了贴,“您能在陛下跟前露脸的人,可有什么旁人不知的消息?” “实不相瞒,陛下为这件事大发雷霆,因为一直找不到线索,故有彻查宫闱的打算。咱们这些在宫里为陛下和后妃办事的各司各所估计也免不了。” 颜汝成用余光观察他神色,嘴上做好意说:“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这段时日千万谨慎些,否则被发现违反宫规,可就不是小事了。” 小淳子不见慌张,似早有准备,“那是自然,咱们这儿已有好几日,除了按规矩取货的,谁来了都不理的。也就是您,咱们才破例让您进来挑一挑。” 她瞧上去很得意他的吹捧,但仍有些不安,再三确认道:“不过你们采买司同陆昭仪被害一事可当真没关系吧?” 对面的小太监拍脯保证:“瞧您说的,您未免也太高看采买司了,咱们既没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好端端的去谋害陛下宠妃,这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怪了,关于□□的来源,她最疑心的便是采买司,可面对她的旁敲侧击,这采买司的人竟看不出任何异样。她在这儿打探了老半天,除了松琴的行迹较为诡异外,没有其他可疑的点。 颜汝成已经翻找了好一会儿,不便再继续拖延下去,只好随手从柜子里捡出几盒胭脂,装模做样对小淳子说:“我找到想要的东西了,那我可就拿走了?” 小淳子用少见的仔细目光在她手上拿着的几个小盒上扫了一圈,见确实没有异样才又笑眯眯带她出去。 她本欲再和他寒暄几句,可小淳子只说要回去守着库房,还说她要是有旁的事,不如去找他师父罗丰公公,这才是采买司里做主的人。 颜汝成没有法子,只得重新去寻罗丰,想着最好能套出一点儿有用的线索。然而意料之外的,还隔着好一段距离呢,她远远就瞧见对方正送什么人出门。 她反应迅速,立刻找地方掩住自己身形。 正和罗丰说话的太监她并不陌生,此人她是见过的,是楚怀身边的人。 可问题在于,此人怎么会出现在采买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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