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没在甘露殿待多久，萧怀瑾听完他以先帝为由头对她的一番关切，反应冷淡地道过谢，就请他回清宁台了。 她本以为他打着托梦的幌子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来，没想到只是来慰问她的，着实让她失望。 “怎么办哪，高渊。”她往后一靠，瘫在座椅里，“这个楚怀以后还会再来，你能都挡回去吗？” 楚怀方才说的话高渊也在边上听到了，他在宫中待了十多年，对这种小把戏再清楚不过。 这次借着先帝托梦的理由来送上关心，下次就能以关心的名义再次接近她，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毕竟楚怀既然专程来找她，肯定还是想为自己弄点好处的。 “若他再被先帝‘托梦’……”高渊略有犹豫。旁的都好说，要是楚怀搬出先帝，那他也没有办法。 “你尽可能做便是。”萧怀瑾道。 “陛下，”沅芷放下墨条凑到她身边，“奴看这个楚太妃，心思不纯。” 这话实在不敬，不过萧怀瑾并不在意，她也是一样的想法。 正为她打扇儿的湘兰也不放心，“这若是不早日处置了，恐怕会闹得后宫鸡犬不宁。” “朕也不能无缘无故就发落了他。” 一旁的高渊听得不明所以，楚怀是个麻烦不错，可已经在萧怀瑾的掌控之中，顶多是处理起来有些费事，也不至于能把后宫闹翻天来。 他觉得她们俩有些大惊小怪，“二位不必如此小心戒备，说到底，他也不过一个太妃而已。” 太妃听起来尊贵，实则已经远离权势争夺的中心，就算赵长文和莫归鸿想要找个人做自己的爪牙，都不会选择他。 沅芷却没想到他瞧不出来，“高公公，您难道看不出这个楚太妃，想要秽乱宫闱吗？” “……有这回事？”高渊还真没往这边想。 可被她这么一说，他发现楚怀的举动确实逾越了。 先帝托梦这种事，楚怀大可以说的客气又冠冕堂皇，但他的话里话外，都是对萧怀瑾的怜惜，哪里像一个庶父对晚辈该有的态度？ 遣词用句，若是剔除提及先帝的部分，他对她说的话简直称得上暧昧，而他们都清楚，“先帝托梦”一说本就是他虚构的。 高渊恍然追悔，是他被楚怀的外貌给迷惑了！ 他叹道：“也是，他年纪轻，生得好看，往上爬最便利的法子就是得陛下宠辛。” “真是胆大包天，”沅芷嫌恶道，“一把年纪了，还想着这有违人伦的事儿。” “他也才二十四岁，正是大好年华，怎会情愿做一辈子的寂寞老太妃。”因萧怀瑾除了谈及政事，平时脾气好的不像个皇帝，高渊私底下和她们说话也没了最开始的拘束。 “大好年华？”沅芷狠狠一嗤，鄙夷道：“就算不提他那肮脏贼心，他可大了陛下整整八岁！小个十岁还差不多。” 湘兰则笑中带讽，“高公公，若是过去的男皇帝，别说大八岁，就是大一岁的女子，那都是要被嫌弃年纪大的；怎么换了咱们陛下，大八岁的男人，也能算是大好年华了？” “也不是这样说，年纪大一点的男人，才更会照顾人。” “真是笑死人了！”沅芷听了更觉可笑，朝他翻了个白眼咄咄问道：“陛下九五之尊，金尊玉贵，轮得到他来照顾？他能做什么？是为陛下洗衣还是做饭？他做得来吗？还不是打发下人去做，那还不是陛下的赏给他的人？” 高渊被驳的哑口无言，想想她说的也是，萧怀瑾是皇帝，人也好物也罢，能送到她面前的都是最好的，楚怀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怀瑾窝在座椅里，有滋有味地品着茶，微笑着旁观，把听他们争论当做是休憩。 湘兰还是有意缓和几人氛围的，是而转问她：“陛下预计怎么应对这位楚太妃？” 将手伸给湘兰，借她的力坐起来，萧怀瑾从她手中抽出团扇，随手转了个花儿，悠哉随性说：“他若是想秽乱后宫，自有后宫之主皇后来处理。” 楚怀最多只能算是个插曲。 她本觉得目前朝中局势对她来说一片大好，谁知还没舒坦几天，京中又有一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状元宋珏与太常少卿罗颂的妻子私通。 萧怀瑾也没想到比起江南的消息，宋珏先给她送来这么个惊喜。 可她姑且还是相信私通这种事不是宋珏能做出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她头疼叹息着问他。 跪在资政殿里的宋珏也是冤枉的很，“臣与罗少夫人并不相熟，不过有过几面之缘，何谈私通？” “那就是有人陷害你。”而且用的是这样下三滥的法子。 见萧怀瑾对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怒意，还替他说话，宋珏心中感激：“多谢陛下信任。” 在她的问询下，自己都摸不清情况的宋珏乖乖事无巨细地将知道的一切说给她听。 他与罗少夫人颜汝成相识还是因为罗颂。 罗颂与宋珏等人同朝为官，年纪又差不了多少，免不了有一些来往交际。 他去过罗颂府上一次，在对方的引见下见到了罗夫人，短暂交谈了几句。再见就是前几日中元节，罗颂携妻子游相国寺放河灯，碰巧遇见了他和尹彰等人，他们一时兴起，比在河灯上作诗，当时赢家正是罗家少夫人，他诚心夸赞，仅此而已。 从头至尾，他与莫少夫人绝无半点有违礼法的地方，连他自己都不知这传言到底是怎么来的，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几个人证，称亲眼看到他们私会，实在荒谬至极。 更荒谬的是罗颂居然信了，竟当真要休了自己的妻子。 “颜汝成？”比起他的经历，萧怀瑾更关心另一个当事人，“是颜家的姑娘？” “是，宋少夫人的母家正是颜家，前户部尚书颜述是其父。” 祸不及出嫁女，颜宋两家结亲时，颜述风头正盛，后来惩治颜家，也只问斩了涉事者，颜汝成没有受到波及。 而其夫家罗家算不得什么大家，罗颂一个从五品的太常少卿，萧怀瑾更是没见过几次，若论起来，他们成亲之时，以两家的差距，是颜汝成低嫁了。 萧怀瑾心道不好，这个时代的婚配，尤其是有头有脸的家族间结姻亲，与其说是两个新人的喜事，不如说是家族与家族的利益交换，所以才讲究门当户对，否则总有一方要受气的。 过去两家家世悬殊，罗家那边肯定是捧着这个好媳妇，以借颜家的势头带着些罗家，但如今颜家树倒猢狲散，颜汝成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对罗家而言，若是能趁此机会甩掉这个罪臣之女，还能另结一门好亲事，百利而无一害。 正所谓如果一件事有蹊跷，那问题八成就出在最大获益者身上。 “这个罗颂和颜汝成，夫妻关系怎么样？”她问。 宋珏才见过颜汝成两次，与罗颂也只是泛泛之交，哪里了解他们夫妻感情如何？只能将自己仅有的所见所得说出来。 “几个月前臣第一次见罗夫人时，他们二人看着还是恩爱和睦的，可上次见到，似乎是有了嫌隙，尤其罗夫人瞧上去颇为哀愁。” 他还记得中元节上她题的那首诗就写尽了惨淡深沉的愁绪，彼时他只当她是为母家的凋败而难过。 他的话更佐证了萧怀瑾的猜测，她笃定宋珏和颜汝成的所谓私通，根本就是罗家的蓄意栽赃。 宋珏又何尝想不到这些，可一是因为有了凭空出现的“证人”之证言，二是罗家那边有意把此事弄得人尽皆知，他现在只要出个门就会被指指点点，处境可以说是百口莫辩。 萧怀瑾可以料想他被人说闲话的场面，但她老实说并不担心他。 他是谁的学生？他的好恩师会不帮他吗？别说这事他是被诬陷的，就是真的，莫归鸿也能保他安然无恙，仕途顺遂。 她倒更为颜汝成感到忧虑，出了这种事，即便之后能证明她清白，也照样会被当做笑话谈资。 在这世道下，她一个小女子，日后的生活只会更加艰难。 “直接报官吧。”她思索着说，“去京兆府尹，就告罗家污蔑朝廷命官。” 越是不清不楚的事就越是要开诚布公的处理。 “他们有人证，你也有人证，同僚、好友，只需有人能证明你没去找过颜汝成，其他的交给官府的人去查。” 单凭宋珏身后的莫归鸿，官府肯定不会向着罗家那边的。 只不过她不明白罗家为什么要把宋珏给拖下水，他不仅是圣宠不断的状元，还是莫家的得意门生，罗家莫不是是傻了才会找他做苦主？ 若是赵长文等人因为忌惮莫家势力壮大，而有意借旁人之手限制他的仕途，也不必用如此低级的方法。 她百思不得其解，见宋珏称过是，就忙要领命去办，不忘提醒他说：“对了，你要想办法关照颜姑娘些，罗家做出这种事，必定不会善待她。” 颜汝成和他同为受害者，一旦她出了事，或向罗家妥协了，那宋珏可就难办了。 但让萧怀瑾没想到的是，还未等宋珏的状书送到京兆府尹手上，颜汝成就先一步告了官要替自己讨回公道，还是敲的登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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