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聂纯小心翼翼伸手触了触那道无形的壁垒，见自己的手无阻地穿过去，才整个身子都飘了进去。 她是以魂体过来的，不确定自己一届魂灵，会不会被阵法当成邪灵之体阻在阵外。 眼下十分顺畅进入了蘅苔古道，聂纯顺着之前在茶点铺在郁华真身上下的追踪咒，来到了一处院落。 这座院落建在婺山半山腰上，是一栋两层高的雅致绣楼，楼旁有片小竹林，屋前有个随着山岩蜿蜒流经下来的清泉，汇聚成的一个小石潭。 聂纯心想，若是夏日，这里一定是个避暑的清凉宝地。 木屋内隐有争执的声音传出，聂纯忙不迭飘了过去，穿过墙进了屋中，在横梁上坐下。 屋中争执的人是郁华真和江蓠。 郁华真坐立不安，从贵妃榻上起身向屋外走去，负气道：“十年前你跟我同拜入太微宫那天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奴婢，你怎么就这么听我爹的话，真的禁着我，不让我去给遥姨守灵。” “家主也是为了你好，华真你毕竟是全阴之体，夜间本就邪灵多，灵堂更是易生阴气的重地，此处毕竟不比太微宫，灵脉汇聚，百祟不侵。”江蓠寸步不离地跟着郁华真，拦在门前，一脸认真地劝道。 郁华真不听她的，反问道：“我们还是不是一条线上的好姐妹了？” 江蓠点头笃定：“当然是！” “那你给我解开禁制，让我出去。” “不行，华真，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 郁华真就差给她跪下了，她哀声道：“看在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学艺的份上，好江蓠，你就解开禁制，让我出去吧。” 聂纯环顾看去，果然在绣楼四周见到了一层禁制。 旋照境界的禁制。 施术者是江蓠，而郁华真还在筑基圆满，自然解不开。 “华真，不可以的。”江蓠摇摇头，始终坚定立场。 她忽然抬手一掌辟晕了郁华真，把她抱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轻声说道，“你好好睡一觉吧，甄夫人那里，由我替你去守灵。” 江蓠离开木屋时，在屋外摊开手掌，掌心凭空出现一个冰蓝色的小莲花印，她单手扣诀，蓝莲花慢慢飘向绣楼，并且不断变大，最终花瓣像个合拢的手掌，完全包裹住绣楼。 聂纯认出了这个防护灵阵——“太清莲花阵”。 修行十年，就已入旋照中期，还会结阵，人才啊！ 聂纯好酸，怎么好苗子尽长在别人家里！ 她赶紧跟上江蓠，到了蘅花苑。 在灵堂的供桌上，聂纯见到了一碗桂圆烧蛋。 见到江蓠过来，守在蘅花苑的甄自在，微微一讶，皱眉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和华真晚上别出来？” “华真一心念着要过来给甄夫人守灵，我怕拦不住就……施术让她睡下了，怕她明早起来怪我，不如我过来给夫人守灵……”江蓠从纸钱堆里拿了一摞纸钱，跪在火盘前一张一张烧。 “行了，这里不用你守灵，我会守着，你回去睡着。” 江蓠没有回答，又往火盘里加了一张纸钱，火盘里的火苗瞬时窜得猛高。她盯着火焰，半晌才道：“甄先生，为何这里不见甄夫人的死魂？” 此话一出，不仅甄自在，房梁上的聂纯也不由惊讶：连她都看出来了，甄遥的死魂消失了。 江蓠，不简单呐。 甄自在轻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江蓠面不改色：“人死七天，魂魄不散，今日是夫人去世的第五日，本该能看见她的魂魄，但是蘅花苑没有，甚至连整个郁府都没有。” “住口，郁家之事岂容你妄加揣测。” 说罢，他便突然出手，手中聚起灵力，朝江蓠天灵盖上探去。 江蓠比他更快一步反应过来，立即旋身闪开，筑起灵气壁垒，挡住一击，避至一旁：“甄先生还想篡改我的记忆？” “很好，郁家养你长大，送你陪华真入太微宫学艺，你倒真长本事了！”甄自在挥袖，轻而易举击碎她的屏障，眼中杀机立现。 见他真的动了杀意，江蓠自知不敌元婴之境，连忙开口，“您若杀了我，华真会伤心的。” 果然，甄自在听到这个，犹豫之下收了功力：“想要活命，就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我没告诉华真，她不知道。” “算你识相，”甄自在历声，“还不快走。” 江蓠刚走到门口，就见外面涌来一团诡异的乌云，漆黑的空中飘荡着一股腥臭之气。 这股腥臭越来越近，屋中的甄自在和聂纯也注意到了。 下一刻，甄自在就腾身而起，把站在门口的江蓠拉了回来，“来不及了，现在别跑出去。等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别出去！” 严声交代完，他丢了一道护身符印和一道隐匿气息的法印在江蓠身上，自己走到庭院中，迅速燃起了一支信号符。 符光冲天而起，化成无数个荧光点飘向郁府四面八方，通知郁府修士有东西过来了。 随即他口中默念咒语，双手结印，朝上空的辟邪灵阵，输入灵力加固。 天幕上的乌云里时不时闪着赤黄电光，若不是被辟邪阵法阻隔了外面的声音，还能听见轰隆的雷声。 然而阵法可以隔声，却不能阻隔气味。 聂纯被那越来越逼人的腥臭之气引得飘了出来，只见百尺高的云层之中有一道巨大的长条身躯在蜿蜒移动，形状似蛇似龙，气息非灵非妖，正在蘅花苑上空徘徊。 一看就来者不善。 似乎是被阵法所阻，那庞然大怪进不来，便生气的用脑袋不断撞击壁垒。 见脑袋撞不动，它改用尾巴横扫。 所触之间的屏障，摩擦出着一连串电光火花。 庭院中的甄自在，死死守住阵法，额上都沁上了一层汗。 直觉告诉聂纯，这只庞然大物，他一人之力防守不过来。 她悄悄出手相助，加固这个辟邪阵法，但无奈魂灵之体，力量大大削弱，远不如她的原身。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便感到力不从心，没由来一阵虚弱之感袭来，让她十分吃力。 她感慨：“元魂离体毕竟只能做权宜之用，诸多不便，始终不如分化元神，聂纯啊聂纯，你得想办法尽快升到化神境。” 忽然，天幕上的屏障隐约裂开一丝裂纹，甄自在也已快到了极限。 正当此时，五道身影顿现，一人出现在甄自在的旁边，四人分散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结印固守阵法。 见到旁边的人，甄自在唤道：“郁师兄！” 被他称为郁师兄的中年男子，自然是郁家家主-郁宣君。 聂纯终于见到这个传说中月月娶妻的郁宣君。 这个修欢喜禅的人，并没有那种常年纵欲的阳虚阴亏、虚弱之状，反而生得昂藏七尺、英姿伟岸。 郁宣君当即结印向空中壁垒注入灵力，他道：“可能是华真回来的原因，竟把它引了过来。我还担心它会冲着半山小筑去，让灵阵师在周边待命，没想到它竟是攻击这里。” 甄自在道：“江蓠过来守灵，许是冲着她来的。” “胡闹！不是早告诉过你，不要让女修接近蘅花苑，晚上更是不得留女人在此。” “是我失职了。不过江蓠那孩子也是一片心意，她替华真来守灵的，您不要责怪她。” 郁宣君道：“我听闻今日有个巽天宗的女修来此，你把人送走了吧。” “送出去了，没让她留宿蘅苔古道。” 聂纯在一旁调息，听了一耳朵古里古怪的话，更是冷不丁听到他们说到自己，心中越发疑惑。 天幕之上，那头巨兽，还锲而不舍地在撞击屏障，仿佛这里面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 结合方才二人的对话，聂纯望着阵法之外巨兽的身影沉思，逐渐串起了一个关键猜想。 开始郁宣君说的是，这头怪物可能是被华真引过来的，但它没有直接去半山小筑的上空，而是直接来的这里。 在怪物来之前，这里有什么呢？ 有甄自在、江蓠，甄姬的尸身，还有聂纯她自己。 且郁宣君又说不能让女修接近这里。 想到白日里见到的前来吊唁的修士们，没有女子，只有男子。 现在聂纯知道为什么甄姬谢世，来吊唁的都是男修了。 不是因为他们怕郁宣君会人面兽心横刀夺爱，强娶他们家的女眷，而是这个怪东西，一旦察觉郁府有女修，是夜便会过来？！ 但是郁府明知道有这么个怪物，却只费力对其防守，不将其斩杀，又是为的什么？ 聂纯想了一通，越加觉得古怪。 好像还差点什么？ 她觉得自己就要猜到答案了。 “它过来有多久了？”郁宣君问道。 甄自在回应：“有一刻钟了。” “它今日过于反常，昔日阿遥还在的时候，它撞不破阵法，顶多在外徘徊一刻钟便离开，今日它却如此激烈，还不离开。” “修为越高，对它而言，吸引越大，江蓠不过旋照中期……” 修为越高，对它的吸引越大！ 忽然之间，福灵心至，思路畅通，聂纯想到了答案。 吸引这头怪物的，是女修的魂魄。 甄姬已死，死魂也不见了。 这里，有聂纯炼虚圆满的魂体，再加上旋照境界的江蓠。所以对它而言，全阴之体的郁华真，也不如蘅花苑的吸引大。 想通了这一点，聂纯立刻冲天而起，冲向阵外，将怪物引开。 蘅花苑上空，众人见怪物忽然掉头离开，天际乌云随之散去，腥臭之气也渐渐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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