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修) 听完后,武岫清久久不能回神。 当年,他只知宗门忽然将大师姐的名字,划为殉世者名单之中,却不知这其中的真相,竟是如此跌宕。 而他教养长大的善玄,竟是她的骨血。 大师姐此生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上敬师长,下友同门,悲天悯人,常怀善心。那两年里,她也是个英雄,为修真界和人界立下不少功绩。 武岫清并没有因为她生下仙魔混血的孩子这点,而改变对大师姐的看法。 在他看来,她依旧是那个心怀天下,舍己为人的大师姐。 这是她的选择,谁也没有资格去评说。 “聂师妹,多谢你告诉我实情,大师姐,她是燕居大陆的功臣。”武岫清有些哽咽,他道,“我不会告诉善玄他是仙魔混血,但是有朝一日,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想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自二十年前,妖魔入侵,浩劫开始之后,燕居大陆的仙或人对所有非我族类,都视为才狼虎豹,存在很大的敌视和不信任。 即便善玄是大师姐的儿子,但他毕竟还流着一半魔血,终究难以被世人接受。 “嗯。”聂纯点点头,认真道,“让他入我门下,我确实有私心。一则,他是师姐的血脉,子承母志,让他走她未走完的路,相信师姐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二则,十八年已过,当年封印他魔性的炽阳灵玉,只怕有所松动,需得让他尽快习得‘混元无相诀’,练成之后,便是他自己,也不会察觉到他有半魔之血。” ‘混元无相诀’,乃是真传弟子,才可习得的无上功法,可净化一切邪魔之气。 听到这个,武岫清就什么都明白了:“聂师妹,还是你想的周到。不枉那孩子,从小念着你将他带回来的恩情。以后善玄修行这块,有什么用得上我的,你尽管开口。” “我于他有何恩情可言?十八年来,也没管过他什么,倒是武师兄十八年来受累,对他尽心尽力教导,瞧把这孩子教的多好。” “哈哈哈,那可不,我带大的孩子,品性那都是随我,必然是相当好的。” …… 聂纯回到重光殿,却见只有玄素一个人在。 “无言呢?” 玄素迎了上来:“刚才路上,他被司礼长老叫走了,师父,司礼长老不会为难无言哥哥吧?” 聂纯略作思忖,她只道:“司礼长老素来墨守成规,应该是有什么事要交代无言,没事的。” 说完,她对玄素伸出手,“你过来,我先带你熟悉熟悉重光殿,然后你挑个喜欢的屋子住下;等无言过来了,你再替为师他带熟悉环境。” 玄素笑着上前,握住聂纯的手,跟着她在重光殿漫步,听她说这里的布局。 聂纯边走边说:“我们重光殿,不拘规矩,是没有杂役和守门弟子的,凡事都要靠自己去做……” 重光殿位于缥缈峰,整座殿布局不算小。中轴线处坐落着主殿、中殿、后殿,左右两翼各设一殿,曰:东殿、西殿。 主殿是用来待客的大厅,中殿是聂纯生活的书房、卧室、及练功的静室。 说到后殿的时候,聂纯微顿,“后殿里住着我的五师兄,也就是你的师伯。他……从前替我挡住伤害,重伤昏迷到如今。玄素,你要记得,平日切记不可近前叨扰到他。” 玄素察觉到聂纯提到此事时,有些落寞,便立刻点头应好,更没有要去后殿的想法,“我知道了,师父我们去参观其他地方吧。” 剩下的便是东西二殿,每座殿内,都是独立的一套居所院落。这两殿与主殿和中殿,呈四合之状,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 花园里没有草木葳蕤、灵植遍地的景象,只在冰雪中间,有株数十人合抱大的香枫灵树,树冠如伞,擎天而立,枝叶遮盖着整座缥缈峰顶,此时叶片如火,点缀在一片皓雪之间,如烈烈火焰,肆意燃放。 天与地皆雪色,素白寡淡;唯有这一树红,尤其醒目,极具震撼。 绕过香枫灵木,玄素选择东殿做自己的栖息之所。 聂纯颔首,“好,那让无言住西殿。” 进了东殿,见一片空旷,聂纯才意识到,还未给他们添置用具。 她便又下山,找了几个弟子帮忙搬运一些家具、洗漱用具。 考虑到玄素目前仍是凡躯,聂纯再为她屋子里多添了一炉无烬炭火,在桌案的博山炉点上辟寒香,忙完这些,不知不觉半天过去了。 玄素肚子里准时响起一阵打鼓声,惹得几个门人不禁失笑。 玄素有些不好意思,聂纯摸了摸她的头,宠溺一笑。旋即遣散了众人,领着玄素就往膳堂而去。 玄素来巽天宗的第一顿饭,吃的是萝卜丸子。 普普通通的食材,做得很是美味。 教她刚吃完午饭,就在想着晚饭。 两人用午餐,回到重光殿,无言正候在主殿的大厅,英英玉立,静静地站着。 见到她们回来,无言向聂纯一揖:“器主。” “你回来了,司礼长老找你这么久,都说了什么?” 无言想起那老前辈滔滔不绝讲了几个时辰的场景,终于明白聂纯为何这么敬畏他了。于是他简化了一下,“司礼长老说您有婚约在身,要我注意保持与您的距离。” 聂纯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无言略微斟酌:“要我注意男女之防。” 聂纯明白了,接着满头黑线:“这老头儿,是不是想太多了,你是我的器灵,整日跟着我不是很正常的吗……” 先不说婚约这还没谱的事,无言身为一个器灵,她是有多饥渴和变态才能这样那样…… 这心操的,这样岂非是在变相的说她不靠谱吗?! 聂纯觉得自己的脸面都无了,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罢了,老人家总爱替后辈操心。” 她看了看无言的脸色,虽见他神色无异,但也不免猜得到言致观都会说些什么重话,于是补救道:“他若还训了你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正如聂纯所想,言致观不仅长篇大论,还喜欢训话,而且同无言说的远比这严厉的多。 “你虽然是她的器灵,但到底也是男儿身,她是个年轻女子,身边常跟着个男人,外界不知道的,会如何想她……” “况且宗主她已经同太微宫的虚怀上人有了婚约,若为她好,你更该主动避嫌,记着离她远一点,更不要随意踏足她的卧室,切莫要毁了她的清誉。” “老朽知道你们器灵之中,多的是狐媚惑主之辈,巴不得和器主攀上交情,染上情/欲,纠缠不清……不论你是如何想的,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胆敢生出异心,做出有损她的事,我巽天宗上下都饶不了你!必定叫你器毁灵亡、灰飞烟灭!” “……” 诸如种种威慑言辞,俨然好像是无言已经做了什么不轨之事一样。 正常人听了,不免会觉得这是对自己人格上的羞辱和冒犯,从而产生反感和委屈。 但好在,无言是个器灵,他生来没有人类的喜怒哀乐。 他也还没有和器主经历过同生共死,而后天生出诸如欣赏、信任、爱护这样的情谊。 无欲则刚,无情则强。 言致观那些言论,于目前的他而言,和一阵微风吹过没什么分别。 于是,他平淡回应道:“是。” 但有一句话,他是认同言致观的。 “你更该主动避嫌,记着离她远一点,更不要随意踏足她的卧室。” 他虽然是个器灵,但也不习惯和人住在一起。 然后,无言抬眸,真诚地问聂纯:“器主,我应该住在哪里?” 玄素举手:“我知道我知道,我带你去,刚才师父给你准备好寝殿了……” …… 玄素每日卯时起床,练半个时辰的引气入体后,就走出重光殿,搭上候在悬崖边那只通体漆黑的灵鹰,前往山下的学堂,上内外门弟子的集体早课。 这只灵鹰,是聂纯为了照顾还未学会御风御剑的玄素,特意从西南十万大山里抓来的。 经过聂纯驯养了三天,磨砺掉它原本的戾气之后,才变得如今这般温顺,成为玄素的专有坐骑。 上完早课,她激动地往膳堂冲,想着今天总该会变换个菜品了吧。 到了之后,她悲切的发现,还是萝卜丸子。 她腹诽:“师父,你说的巽天宗大厨,做饭好吃,餐餐不重样呢?” 望着盘中色香味俱全的萝卜丸子,玄素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这是她来巽天宗之后,吃的第十五顿萝卜丸子。 可是看别的师兄师姐们都吃的这么香,她不禁好奇,小声问旁边的一位师姐:“天天吃萝卜丸子,师姐你们不会觉得腻吗?” 那师姐放下筷子,笑盈盈道:“不会啊,我都筑基境界了,到了这个境界,实际上已经不需要食五谷了,所以对我们来说,吃什么都是一样的。师妹你加油,早点进入练气期,就不会被这种事困扰了。” 玄素叹了口气,只得囫囵咽下。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进入练气期,就为了不会饿肚子,也不用天天吃一样的东西! …… 聂纯发现近日玄素,更加努力了,下完课回来,就捧着练气秘籍,遁入房间,一心一意自行参悟。 然后又会准时在午时出来,下山去膳堂吃饭。 吃完回来,也是一脸凝重,又回到房间继续修炼。 晚上她从膳堂回来后,也是一脸凝重。 聂纯担心她过于执著修炼进度,会对心理不好。 于是前去关怀开导。 走去东殿,果然见到玄素一脸愁苦的坐在榻上。 见她进来,玄素行了个礼:“师父。” 聂纯过去,道:“虽然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其实你若有哪里困惑,随时可以和为师讲。” 玄素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聂纯:“没事,有什么说什么,我也是头一回当师父,若是哪里做的不好的,你尽管说。” “弟子有一事不明。” “你说。” 玄素痛哭:“当初在璧仙京的时候,师父您说,我若跟你入门,餐餐吃肉,顿顿喝汤,可是为什么我都来了好些天了,膳堂每顿都做萝卜丸子。” 聂纯脱口道:“萝卜丸子,不是挺好吃的吗?” 玄素哭得更凶了。 “怎么会顿顿吃萝卜丸子呢?我记得以前确实是,餐餐不重样的……” 聂纯早已辟谷多年,甚少去膳堂吃东西。 这二十年来唯一一顿饭,还是长老会那日,和花不落去吃了个早膳。 她记得那次吃的好像就是萝卜丸子。 带着疑惑,聂纯传音问花不落膳堂为何顿顿做萝卜丸子。 那头,传来花不落激昂的声音:“师姐,都是因为你啊!因为那天你夸了句萝卜丸子做的不错,膳堂那几个掌勺弟子以为你爱吃,便顿顿做这道吃食!” 聂纯:“……” 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她赶紧哄着玄素:“乖孩子,不哭啊不哭,你若是不想吃萝卜丸子,想换个口味的,随便什么都行,为师给你做。” 玄素抬起朦胧泪眼,“真的吗?” 聂纯信誓旦旦:“燕居人不骗燕居人!” 是夜,聂纯便连夜收集材料,第二天在重光殿搭了个简易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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