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契书的出现好像就是通往何白筠心房的钥匙。她终于开口,一五一十交代所有发生的事情,就好像苦学多年的练武之人一朝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就顺畅的不得了。 何白筠深吸了口气,嗤笑了一声,开始讲起来。 在一年多前的时候,她被一个从埠昌郡来的男人买了下来。 她真名叫秦宜,从小就被拐卖,日以夜继的被培养着,一旦有学不好的地方不是挨板子而是被针扎,无非就是为了避免留下疤。 她们的命运,在被养着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大抵不过是长大后被卖去做私妓,或者充当别人的外室。就算这样,她还常常因为争不过其他姐妹,得不到去服侍达官贵人的机会。 她被买了下来,就被命令去勾引一个人。那个人叫席文栋。那背后的人,还替她想到了卖身葬父,雪天凄苦的少女形象,说是那席文栋本就是好色之徒,她一勾引就会上钩。 她原本以为这是个好糊弄的主,没曾想,她还是失败了。当时失败的时候,她都想到她会受到什么样的苦楚了。 没料到,她直接被扣在了店铺里打工。从起初的埋怨不甘到后来她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结果,噩梦又一次找上了门。 就在前阵子,她又见到了当初买下她的男人,那个人一到铺子里消费,她就认了出来。那个男人叫她替他办一件事。 他们想要诬陷席文栋。 起初她是不愿意的,但是那男人威胁她,她的卖身契还是在他手上,他随时能转手将她卖给别人。 她有想过要告诉席文栋,让他来做主。但是她还没靠近到一定的距离,就会有人来威胁她,说背后是一个更有权势的人,她就算选了席文栋,还是逃不开这个命运。 她将这事对胡北全盘托出,反而也只是惹得胡北平白着急上火。 大概是得来的幸福太来之不易了,自己去死不如送别人死。她还是选择了妥协,答应了下来。 最初的计划,是打算让她勾引席文栋,进而两人发生奸情,再让胡北去状告席文栋淫人妻子。 这个计划如此阴狠恶毒,将她当作了一个物件。她很心惊,同时以席文栋从前不受诱惑为由拒绝了。那个男人回去禀报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考虑,放弃了这个计划。 转而想起了第二个计划,也就是如今的状况。 令人将胡北打晕,制造一起子事故,会有人和她一起做成是席文栋打的这个局,她只要去状告,就会有证人。 而这个苦思冥想的第二个计划,又在如此快的速度下被破了局。 在场听到的人,无不为背后之人阴险狠毒的心思心惊不已。不禁想问席文栋。你们两之间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要不是席文栋机智,这个局没准就被他做成了。 秦宜(以后就叫秦宜,不叫何白筠了)念着她契书上的“范胜”,这显然是个假名。她揪着薄薄的一张契书,这纸那么薄,又那么重,她一生的颠沛流离,百转千回,都在上面。 “你……你这毒妇……”胡家阿母从旁听席上站出来骂道,她险些失去了儿子,又作了诬陷东家儿子的筏子,这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胡家阿母站起来的身子颤威威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而秦宜原本在讲述过去时一直倔强着的眉眼,终于破防,头低着,肩也耷拉了下来。 之前作完证也坐在旁听席上的胡管事,一直没有离开,看着眼前这一幕,扶住了胡家阿母的胳膊,叹了口气,说:“这事,北儿也是愿意的。” 看着马上就要沦为家庭伦理剧的狗血剧情,席文栋适时喊咔,将事情重新拉回正轨。 他将手上画完了的秦宜描述那个男人长相,将它展示给秦宜看。 秦宜看着这幅画的时候,她额间的痣因此更鲜红了。“是他。”她说。 尽管秦宜并没有声嘶呐喊,但是席文栋就是莫名的听见了她心底的风暴。 席文栋刚想给差役们看看,他们常年混迹街区,最是熟门熟路。还没等他问,就传来一汉子亮敞敞的嗓音,“这人我识得!” 席文栋回头看向人群,正是他认识的那杨家八兄弟中的一人。 杨家兄弟冲他露出了憨憨的笑容,指着席文栋手中的图像,信誓旦旦的说:“这人和柴家有牵扯,所以我家兄弟打过照面。准是这瘪三。席兄弟别急,我弟去去就来。” 杨家兄弟风风火火的性格,他也是早有领教。这厢只有道谢。 杨家兄弟这么说,席文栋的图纸还是被衙役们收了上去。 冯子安看着这起起伏伏的一案件,咂了咂嘴,“那女娘的契书不是游苑博给你的吗?是游苑博干的,为了给我们出气?” 冯子安说着,边敲了敲腿。富贵身子,站个半天就腿疼。 蓬高阳也认出了那张画像,那男人的长相,他见过。 如果说以前,他还会认为游苑博是为了帮他们出气,但是现在不会了。 或许是在院长和裴致远手下吃了太多次亏,他现在的脑子也开始七转十八弯。 已经明白了游苑博给他契书,一开始就是算计他和席文栋。 “为我们出气?”蓬高阳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 * 图纸被收去后,席文栋继续问秦宜,“和你一起做假证的人,出现的那几个都是你知道吗?” 因为了断的迅速,所以他猜还有人没放完全。 秦宜点了点头,“胡北当时跟着那个威胁我的人见到了席公子你店铺中的管事。这才是我们不敢告诉你的原因。” “郭冲?”那个全程隐身了的店铺管事。这倒是个没有想到的人物。 钱讼马上请示,要请郭冲过来。 郭冲还没到现场,杨家兄弟就已经拽着那个假名叫“范胜”的一路拖到了审判厅面前,旁边的百姓自觉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秦宜目光灼灼的盯着杨家兄弟手中的“范胜”,缓慢的说:“是他。” 衙役们将这人带了上来,经核查,他叫樊成仁,是城东樊家的人。 城东樊家,游苑博的外家。 席文栋早就已经猜到是游苑博了。蓬高阳拿过来的契书,两年前几人的不对付,第一次见到游苑博开始,对方就明里暗里的挑拨坑人。好像一直都对他很有意见。 现在查出是城东樊家的人,不过是更确定了而已。 这次直接是审判员问讯樊成仁,但樊成仁摸了摸自己的被抓的颈脖,一脸不服气的说:“冤枉啊,审判员。青天大老爷在上,怎么能听信一个□□说的话呢?” 樊成仁全盘否定了是他干的事,就算他入城文书上出城的时间完全吻合。但依然不能认定。 “□□的话听不得,那我的呢?”人群中有人说。 说话的人正是蓬高阳。 “在下主簿之子,封洛书院院长之徒。我的身份够了吗?” 在众人的注视下,蓬高阳穿过了衙役们的围栏,走到了审判厅前。 他一旁的冯子安早就被这突然一击张大了嘴,半天没有消化下来,还是那副呆样。 “我可以吗?”蓬高阳问。 他像是在问审判员们,又像是在问樊成仁。 审判员说:“自然。” “这张契书就是樊成仁给的我。”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有懵圈的以为凶手自白。 “买下秦宜这事,当时是游兄派人去办的。后来席兄没收下这女娘,就搁置了。如今有人再去找上这女娘,我就不知为何了。这事,怕要找上游兄问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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