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江霁晗抬不起手,只有气声在坚持,“我还好。” 可他的状态明显不好,失去血色的面容,和惨白的唇色,薛楹泪水止不住。 “楹楹。”他抓住她的手,“你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薛楹抽泣着,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他旁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泪滴落下,在他那件已经沾满泥土的衬衫上流淌。 “别哭。”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他想起之前薛楹在照顾薛晋那段时间也是这样,那时她为了父亲哭,现在又为了他而哭。 好像是他把她惹哭一样。 “我以前想如果你能够自在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样其实也很好。”他猛然咳了一声,咽下喉咙间的猩甜,“但现在我才发现,我好像并不想看到你哭,我希望你能一直笑。” 说半句他就咳几声,咳得薛楹心都拧在一起,她握紧他的手,那里冰凉似寒潭,她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你别说了,省点力气吧。” 江霁晗只是笑,却还是开口,“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明明两个人都很狼狈,甚至你的鼻血都沾到了我的白大褂上,但那依然是我那个时候最念念不忘的瞬间。” “我没有狼狈。”薛楹抽泣道,即便是这种时刻,她也依然嘴硬,蹲了一会儿,又说,“你也没有狼狈。” 那时候兵荒马乱,一片噪杂,江霁晗依然是最夺人眼球的那个人。 第一眼就闯进了她的心里。 后来心动如潮,他们全都没有任何阻拦地接受了爱情的洗礼。 “我那时也想过,我们大学也曾同校,为什么那时候就没有认识过对方,白白蹉跎了这么久。”江霁晗嘴角的笑意淡淡,陷在回忆里,眼神也迷离,“虽然我们也才在一起一年多,但总觉得时间很长,回忆很多。” 薛楹的眼泪哗哗地流下,“如果没有那些事情,我们会有更长的回忆。” 那便没有他们非洲的相遇,也不会有这些枪林弹雨。 江霁晗轻轻笑了,“其实,对这一趟非洲之行,我是感激的。” 倘若他还在那场看似表面平静的感情中放任,也只会在那场风波的席卷中愈加麻木。换了地点,换了时间,在平凡朴素的外界条件中,他难得找回来自己初心。在最简单的最初学的一次检查中,他找回最开始的自己。 薛楹抹掉眼泪,带着泪花的指腹又挪到他的脸上,想要擦去那里的泥渍污痕,“别说了,我都知道。” 她其实很清楚江霁晗心结,同样的,她也清楚自己的心结。 他们的爱情始于理解,不知从何而来的默契,让原本陌生的两个人快速地相识,又在平常的相处中频生好感,相爱相伴。 薛楹得知分手的缘由时,没有任何无法接受的震惊,只是窸窣平常的默许。好像水到渠成,在他日复一日的沉默中,她已经有所察觉。可是那个时候她故作不知,想要粉饰太平。 直到所有的现实冲突戏剧般地聚集在一起,冲突横亘,退无可退,他们默契地都选择了放手。 短暂的离开并不是结束,回忆的余温仍然在发酵,越是回想就越是放不下。 还好,他们都在非洲找到了新生。 还好,他们还没放弃这段感情。 “霁晗,我已经不怨了。”她的泪滴落在他的指尖,湿滑的,滚烫的,让他虚弱无神的眼睛微微泛起些许光亮。 不是不在意了,而是真的不怨了。 她很多次问自己,如果转换视角,她又会怎么做?可是无论她思索多少次,都想不出一个十全十美的大难。 或许她做的还不如他周全。 那又何苦眷恋往事,不愿松口呢。 在非洲,她不仅与自己的过去和解,也与自己的偏执和解。 她忍不住回想,她在面对江霁晗时,说出口的那些带着伤害性的话一定很刺耳。 她那时的姿态又是怎样的呢?是面目可憎还是言行不一。 无论哪一种都是别扭的拧巴。 一点都不像她。 “楹楹。”他握住在他脸上游荡的那只白皙柔腻的手,轻声说,“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薛楹泪流满面,“我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对不起。” “如果你真的对不起我,那你一定要撑下去。如果你真的、真的——”薛楹说不出那句话,哽咽道,“我就真的不会原谅你了。” 生死相隔,多么残忍的词语。 从前她觉得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地耗,散漫慵懒,明日复明日,可现实总会在满怀希望的时候给你迎头一棒。 意外,来得总比惊喜更快。 她和薛晋戛然而止的故事,她不想再次发生。尤其是,不想再发生在她和江霁晗身上。 “不会的。你要相信一个医生的判断力,那颗子弹并没有射到脏器,我还可以坚持。”他把她的手放在胸口,“你听,它还在跳动。” 它还在为你跳动。 原本只是想要安慰薛楹,却没想到她在听到这句话时,情绪骤然崩盘。 泪如潮涌。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泣不成声,“我们为什么要错过这么久,明明我们都很好,为什么要分开这么久?” 为什么面对真心时会有胆怯的后退? 为什么总是在受伤中才能直面真心? “其实也才分开三个月。”江霁晗笑意敛去,他的脸色几近透明,眼神渺渺,“但却好像过了很久,好像比我们在一起还要久。”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的自卑,他们又怎么会错过这三个月呢。 江霁晗抬手轻轻笼住她的身体,那瘦弱单薄的身体,毫无保留地拥着他。 “汉斯,汉斯!”阿黛拉突然叫出声,打破了他们的温柔缱绻,“汉斯!你醒了。” 两个人一起偏头看过去,躺在血泊中的汉斯稍稍恢复了些许意识,半睁着眼眸,又慢慢阖上,带着血痕的手掌慢慢覆上阿黛拉的手,双唇张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薛楹犹豫了几番,“他好像状态不太对。” 江霁晗眉头微拢,汉斯的状态确实不好,比刚刚昏迷时更差,腹部伤口依然不停出血,瞳孔已经失焦。 眼下这个场面,他躺在这里无法动弹,也没有专业的医疗设备,他们都束手无策。 薛楹看懂了他的表情,停住无用的悲伤,从他怀里坐了起来,将方才挣脱胶带时接下的鞋带又穿了回去,她吸了吸鼻子,“我记得医院还有电话的吧,要么我再去试试联络一下外面吧。” “楹楹。”他轻声唤。 “你别说了。”薛楹利落地把鞋带系紧,“我不可能看着你们在这里等死。” 她抹去脸颊上的湿痕,“哪怕有一点希望,我也要去试试。” 这里能行动的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只有她不能胆怯。 “楹楹。”他再次唤她,眼神温柔,“注意安全。” 江霁晗想说的很多,但最后什么都没说。他知道他拦不住薛楹,她有主意有勇气有魄力,在眼下这个关口,他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受伤的废人。 唯一能做的,只有支持她的一切决定。 “我会的。”她坚定地回,“我一定会的。” 薛楹在厨房里四处寻找的能用的工具,厨房门被刚刚的胖子锁上了。她当然不是平头男那种大力士,可以直接踹开被反锁的木门,只能寻找工具碰碰运气。 最后在刀架上挑了一把小刀,也只能看能不能撬开那把锁。 薛楹刚蹲下身,准备研究怎么撬锁,木门突然被推动了一下,铁锁哗啦啦地震响。 她仰起头看着窗户上投下的那个黑影,呼吸都屏住。 不会真的这么倒霉,一点生机都不给他们吧。 “楹楹……”江霁晗焦急想要起身,却根本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见着那把铁锁被打开,木门紧跟着被推开。 薛楹腾地站起,抬起那把小刀便要刺向来人。但脚上的伤还是影响了她的速度,她的手腕被捉住,手上的刀“啪”一声,落在地面,紧跟着整只胳膊被反拧。 薛楹不由叫出声。 他们不会真的要结束在这个地方吧,薛楹一阵绝望,无力地闭上了眼。 “快放开她。”是江霁晗的声音,焦急中又带了几分虚弱。 薛楹倏然又睁开了眼睛,看向不远处脸色依然苍白的江霁晗。 眼睛眨了又眨,等等,他刚刚说的好像是中文。 薛楹突然想到了什么。 象牙?缴获?工艺品?小犀牛? 胳膊上的力道突然松开,薛楹膝盖一软倒在地上,撑起手肘,她匆忙回头看。 高大结实的身材挡住了背后的光线,小麦色的皮肤,干净利落的平头,和胳膊上鼓起的肌肉。 还有他一口流利的中文。 “抱歉,抱歉,我以为是那三个亡命之徒。” 薛楹张了张嘴,半晌,回神,才说:“秦寄?” “嗯?” “我和那三个盗猎者身材很像吗?”他刚刚反剪她手时用了十足的力道,在看到她的背影时也不曾松手,还是被江霁晗提醒时才反应过来。 秦寄挠了挠自己的头,几分无辜,“本能反应。” 他只顾得救人,哪里想的了那么多。 薛楹更觉得不对,站起身,“不会外面那三个盗猎者是你引来的吧?” 秦寄只觉得这个问题更难回答,他越过薛楹,看向躺在地面上虚弱的江霁晗。因为刚刚的移动,他的伤口又开始出血,还有另一边已经气息微弱的汉斯。 “哎,晚点再说。”秦寄推开面前的人影,“快,快送医院急救。” 薛楹被他推得踉跄了两步,更觉得眼前的所有极度荒诞。 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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