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回营地的车子,车内广播依然放着金曲循环,后座的两个人却全无出发时的安宁,一言不发,气氛凝结。 车速很快,路过一个大坑,薛楹身体几乎悬空跳起来,江霁晗眼疾手快地掌住她的柳腰,将她固定在自己怀里,像一个坚硬的保护罩将她牢牢地笼在其中。 “抱歉啊。”司机回头看他们,笑呵呵的,在看到他们相拥的姿势笑得更开怀了,“刚刚没注意路面不平。” “没事。”薛楹拍掉江霁晗的大手,坐得离他远远的,中间像隔着一道无尽银河,但他们不是传说里的牛郎织女,至少传闻中的故事主角是心无隔阂的。 伴着悠悠曲声,交织的呼吸声有意识地缠绕。薛楹是压着火气的,可随着那些事在脑海中不断地回想,已然压不住越来越急促的吐息。 “为什么要瞒着我?” “那个时候你太累了,又要忙店里,又要忙你爸爸的化疗,我不想再给你添负担。”江霁晗声音很淡,不带任何语调,可是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有些找借口的嫌疑。 “你的意思是瞒着我是为我好?”薛楹转过头看他,目光极冷,没有一丝温情,“为了我好,所以不告诉我,然后跟我分手?” “不是的。”他半阖着眼,前方行驶过来的车子照过来的车灯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暗影落在他的眼底,阴翳深沉,“只是在李文忠的事情上,我总觉得无力,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长时间的压抑让我对职业对生活都产生了抵触情绪。” 眸光黯淡,他低头叹声,无可奈何,“情绪作祟,总是容易做出一些后悔的事情。” “所以你后悔了吗?”薛楹追问。 听完那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如果真的让她表达什么,她也挑拣不出什么关键词才描述她此刻的心境。好像双方都没错,又好像他们做错了些什么。 是了,刚开始在一起时,她说她永远都不会去过问江霁晗的过往,所以薛楹选择交由他一个人处理。可后来,情意渐浓,无法分隔,她想关心他的过去,想抚慰他的疼痛,他却以此为由避开那些伤痕,绝口不提。 江霁晗苦笑,“后悔的,一直很后悔,从分手那天就一直在后悔。” 他笑得很难看,但薛楹心下却一片凉薄,语气生冷,“那也是你活该。” 她别过脸,不理他。分手前那段时间他们两个人都经历了一段难熬的时光,分手时也无话可说,一个想要隐瞒自己的一团烦心事,一个却沉浸在悲痛中闭目塞听。 “其实,我去找过你的。”江霁晗神色寂寥,呼吸短暂地停滞两秒,“薛杨拦着不让我见你。” “所以,你就在每天在楼下等着?”薛楹眼风扫过他,不留一丝情面,“江霁晗,但凡你想上来,一个薛杨能阻挡你吗?别给自己找借口了。” 不过是他逃避的借口。 她轻笑一声,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神情,又说:“是不是很惊讶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我知道的当然不止这些,我还知道伯母每天送来的饭菜也是你做的。那个熟悉的味道,绿色健康低盐的饮食风格。” “江霁晗,我不傻的。” 薛晋刚刚去世的那个时候,薛楹一个人闷在家里,什么都吃不下,伯母每天都换着花样送来她喜欢的菜。 只是那个熟悉的味道,食物的偏好,让她轻易地知晓这些餐食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每当夜深人静,掀开窗帘一角,等在楼下那辆黑色的轿车,总会如约出现在她视线里。 想要关心,却又不敢上前。只是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他顾忌的理由,即便现在知道了也很难理解。 “你觉得你的隐忍很深情吗?”薛楹认真地看他,“如果真的深情,你又怎么要藏起自己呢?又有什么不敢诉之于口的呢?” 江霁晗的脸色倏然一变,瞳孔里的藏得很深的慌张几乎要被薛楹看透。 “所以,你到底因为什么跟我分手的?” 薛楹的眼眸清亮透明,里面闪着的光比星点朦胧的萤光更亮。 “对不起。”他苍白的话语似乎只能说这句。 江霁晗正回视线,虚浮地看向前方,车子已经开进了保护区,到营地大概还有十分钟,这已经是最好的坦白机会。他呼一口气,试图解析自己的内心,无力的话语,“你总说我是理想主义,确实如此。我确实对职业对生活过度美化。现实打破幻想的时候,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只想将自己藏起来。但我知道我不能躲特不能逃,还有很多人很多事都在等着我去处理,我不能一走了之。” 责任感让他坚持面对一切,但却忘了去评估自己是否可以承受漫漫其多旷日弥久的重压。 他的生活一塌糊涂,是把太多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现实主义受害者。明明悲观,却还得佯装没有被过度干涉影响。 薛楹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草木,一团难解的愁绪荡漾在她胸口,咽不下也吐不出,胀得她眼圈发烫,“江霁晗,你这个人惯会保持体面。明明做了那么多,却缺了一张嘴去表达。但凡你的嘴稍微有点用处,你都不至于被他们欺负成这样,我们也不至于现在在这个地方相遇。” 江霁晗对李文忠的用心程度,她是看得到的,大部分人也都看得到,只是有心人刻意忽视,将其转为刺向他的一把利刃,他在其中遍体鳞伤。 事业受损,紧跟着感情上也出现裂痕。 也是他白长了一张嘴,倘若那个时候,江霁晗能明明白白地跟她讲述那时发生的那些乱事,他们也不至于走到这般田地。 可能确实少了些机缘吧,薛晋说让她不要去追问,给他留一点空间,她也就心大真的没有去问。 他们都选择了一种自认为对另一半最好的道路。 江霁晗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也觉世事弄人。他想说的时候,薛楹身心疲惫劳烦困乏陷入深眠,错过了他的心里话。可是过后,他也没有勇气再提起。 “是我的错。” 司机稳稳当当停好车子,打断他们的对话,“到家啦。” 营地那盏昏黄的灯光亮着,投射出淡淡的光晕,指引着归家的旅人。 薛楹下车,车门“哐”一声被甩上。另一侧的江霁晗把她的背包和所有购物的袋子都拿下,轻轻关上了车门。 隔着这辆脏兮兮的面包车,她仰头看他,月色打在他的侧脸上,棱角分明,“江霁晗,你听着。过去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不想再回忆了。但这句话并不是原谅,而是像和我爸那样,我只是不想再纠结那些了。” 拦不住要走的风,但她可以放手和它一起走。 江霁晗哽住,半晌才吐出一句话,苦笑,“没想到我会和叔叔的待遇一样。” 薛楹瞪他一眼,“你只会比他待遇差,他还会拿身体不好来哄骗我,你现在可什么借口都没有。” 有时候冷静的人也需要放下一点理性,去触碰看似遥不可及的浪漫。 他的声线低缓,带着回荡的温情,“那用我远赴非洲的一片真心,可以吗?” 原本以为会很难说出口的甜言蜜语,似乎也没那么难。 薛楹浑身一阵,唇瓣微动,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收听到这句话的两只耳朵都酥酥麻麻的,咬牙咽气,痛恨自己身体的自然反应。 “随便你。”她刻意放冷的声线,还有刻意隐藏的确幸。 黑夜坠落,藏在微风中的欢喜,慢慢抱住整片天空。 也抱住无所适从的她。 “你终于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阿黛拉眼睛从小说上挪出来,看向进了宿舍正在整理东西的薛楹。 薛楹应了一声,“早上去的时候遇到了点意外,耽误了点时间。” “今天怎么样?和江医生相处得怎么样?”阿黛拉八卦道。 薛楹手上动作一顿,有些怀疑她的用心,“今天不会又是你安排的吧?” “没有没有。”阿黛拉连忙摆手,竭力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次可真不是我。” “意思是之前有你的份?”薛楹抓住她话里的漏洞。 “哎呀,之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斤斤计较了。”阿黛拉打哈哈想要混过去,“所以你们到底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薛楹继续收拾着东西,“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也不想多提了。” 阿黛拉从床上坐起来,仔细地研究她的神态,“薛楹,我觉得你回来之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面部表情松弛了一些,神经也不像原来那样紧绷了。” “你怎么说得神神叨叨的。”薛楹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觉得有什么差别。 “是真的。”阿黛拉端正姿态,生怕薛楹觉得她在开玩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撮合你和江医生,是因为我觉得从他来到这里之后,你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端着一张温和的假面了,整个人都变得有生气有劲了。” 薛楹楞了一下,“说得越来越神了。我还以为是你和汉斯感情稳定,就也想让我感受一下爱情的芬芳。”她顿了一顿,想起今晚江霁晗说的那些话,情绪又淡了下去,“不过还是算了,这个芬芳我感受过了,暂时不想再体验。” “我要是想让你感受爱情,那不还有我们的组长乔纳森吗?怎么会舍近求远去找江医生呢?”阿黛拉认真脸,“是真的,江医生出现的时候,你整个人散发的气场都不一样。以前是温吞的,对所有人都一样的态度,但是一看到江医生,你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 阿黛拉沉下声音,带了几分深意,“倘若把误会解除,你们之间其实也不存在什么过不去的坎,何必互相折磨呢。” 薛楹鼓了鼓嘴,又把心里话咽回去。换上了睡衣,躺在床上,回想过去种种,轻声叹息,薛楹再度开口,“误会吗?或许有吧。其实分手的时候,我能猜到他是有苦衷的,但我在意的点是他似乎从来都没想过要把他的烦恼分享给我。好像我们只能同享快乐,却不能共担风险。” 阿黛拉理解这种感觉,但她现在更关心的是,“你们会和好吗?” “不知道。”薛楹是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过去那些阴霾化作尘埃,连呼吸清新的空气格外舒畅,现在的生活很好,她暂时还没想过要改变,“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有志同道合的伙伴,有亲密无间的朋友,似乎也不需要一个时不时添堵的爱人在我身边。” 阿黛拉夸张地“哇”了一声,“那江医生要心碎了。” 薛楹柔柔地笑,眼底漫上了些许神采,“以前和他在一起那会儿年纪小,总以为爱情就是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现在体验过了,其实也就那样吧,我一个人也很自在快活。” 阿黛拉瞠目,“薛楹,你这个觉悟,不会是看破红尘要出家了吧?” 薛楹瞥她一眼,“让你少看点言情小说,你总不听。这种离谱的词语,别瞎用。” 她看着宿舍的实木屋顶,“我没看破红尘,只是觉得没必要纠结于过去那些情情爱爱,我都恋念了这么久,也该放过自己了。” “那江医生还有机会吗?” “那就要看他表现了。” “那乔纳森还有机会吗?” 薛楹忍不住扔了个抱枕过去,阿黛拉笑嘻嘻地接过抱枕,放在脑后,舒舒服服地躺着,“其实我们组长也不错,既然你都看破红尘了,不如再给乔纳森一次机会。” “睡觉了!”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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