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薛楹!”阿黛拉喊她的名字,将她从回忆中拽出来,“我们一起拍张合照吧。” 薛楹回神,弯唇笑,“好啊。” 阿黛拉把照相机塞到了江霁晗手中,“江医生,你帮我们拍张照片吧。” 薛楹探过去一眼,见他接过相机,研究着按键,她忍不住开口,“你还记得怎么拍吗?别把我的相机弄坏了,这个很贵的。” 他不是第一次用这台相机,上次还是他们一同出游的时候,他微微颔首,熟悉的物品让他的语气也有些放松,“放心吧,坏了再赔你一个新的。” 江霁晗把相机带绕在手腕上,紧贴着被蚊虫叮咬出来的一圈红印,看得薛楹直皱眉。 阿黛拉喊她过去拍照,她才恋恋走过去。 汉斯揽着阿黛拉,阿黛拉握着薛楹的手,而乔纳森在她的另一侧,身体挨近。 薛楹看向镜头时的笑容僵硬,微微侧身避开了乔纳森靠过来的胳膊。目光闪躲,唯独不看执镜的人。 初阳迷人眼,背光的男人相貌却格外清晰,深沉的瞳孔,微抿的嘴角,疏淡的情绪。 “看镜头。” 薛楹悬浮的视线落下,定在他清明的瞳孔中。 那里氤氲着渺渺烟波,朦胧翩跹,转眼间便没了痕迹。再定睛去看,只能看到他对过来的深邃目光。 心事翻涌,不知所措。回忆与现实交错,明明清醒却也迷蒙。 “好了。”江霁晗变幻角度连拍几张后放下了相机。 阿黛拉拽着薛楹凑上去,从他手中接过相机,“让我来看看。”她摆弄了一下,不知怎么操作,转向薛楹,“薛楹,怎么看拍完的照片?” “按这里。”薛楹指了指相机按键。 阿黛拉一时没听清,手指按下了旁边的按键。 一张张亲密的合影从眼前闪过,明媚的笑容,熟稔的姿态,温情的画面,将时光定格在最美好的时刻。 合影上的两个人,分明是面前相机主人和她身后不远万里奔赴而来的前任。 空气突然寂静。 薛楹瞳孔一缩,手脚登时发凉,有从记忆长河中突然跃起的亲密瞬间在她眼前回放。她脸色瞬白,慌乱抢下相机,藏于身后。 阿黛拉怔住,“啊…你…哦…对不起。”她的眸光不免瞥向被挡在身后的江霁晗,他面上似乎还算得上平静,可薄唇轻抿,视线一直牢牢锁着慌张失措的薛楹,翻涌的澎湃情绪,也不算上平静。 薛楹眼神乱飘,从面前几人的脸上一一闪过,最后和江霁晗对上了视线。 那里有着比明亮日光更暖的光晕,牢牢包围着她。 她所有藏匿的心思,在他眼里无处遁形。 薛楹讨厌这样的暴露,那让她在本就摇摇欲坠的表面关系中更加卑微,好像留念过往的只有她,靠着这些照片,背着那些回忆。 她几乎按耐不住自己疯涨的心跳,私密被戳破时的惊慌盖过了其他一切情绪。 薛楹吸了一口气,只是说一句,“抱歉。”她拿着相机跑得很快。 其余几人的视线从薛楹惊惶的背影挪到了江霁晗的脸上。 他敛下眼帘,过往甜蜜再现,他所受到的冲击不比她少。 周身蔓延而过的苦水,是从他赤红的心房处迸发的,随着血液流淌至每一寸皮肤。 苦果自噬。 阿黛拉回过神来,朝江霁晗努了努嘴,“江医生,这个时候你不追出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江霁晗低声道谢,步子有些乱,在往外走的时,他的脑海里一直重现着方才的那几张照片。 那是他们最好的时候拍下的照片,记录了他们感情变化的每一个阶段。 初时,他们拘束谨慎,试探着探索着关系;后来,热恋期,恨不得所有空闲时间都黏在一起;然后,归于平淡的恋爱日常,心有灵犀,相伴相依。 后来,他帮薛楹拍了很多照片,有些私藏,有些和她的文字一同发表,他的名字和她挨在一起,亲密无间。 那时候他还愿意和薛楹分享心事,后来分手后他把所有的顾虑担忧都埋在心底,和那些与薛楹有关的片段一起压在箱底上锁。 可是余温在发热,回忆在挣扎,江霁晗一直在梦里失眠,有梦却无眠,在每一个清醒的夜晚,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便是他放手的代价。 阿黛拉无比后悔自己按错的那个按钮,薛楹和江霁晗怅然若失,而她身旁的乔纳森也同样失意茫然。 察觉到聚焦在自己身上的两道视线,乔纳森努力撑起笑容,摆摆手,“你们不要这样看我,我没关系的。薛楹之前已经跟我说清楚了,我们以后还是友好的合作伙伴。”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阿黛拉和汉斯投向他的目光也愈加心疼。 心里清楚他们的关系只能维持到这里,可是却不免心有期待,然后再通过那些照片而破灭。 有些残忍,乔纳森凉凉地笑。 薛楹没跑太远,她只是带着她的相机走到了临时安置小犀牛的房间。 小犀牛还在睡觉,听到有声音也只是耳朵动了动,大概是潜意识已经知道这里是安全的,它可以毫无顾忌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说犀牛的智商不高,即便人为驯化之后,也很难理解人类的指令。可是它会通过天性主动靠近对自己友好的人,也会冲撞伤害自己的人。 趋利避害,动物的天性。连这样一只小犀牛都懂得这个道理,薛楹却做不到。 明知道应该远离江霁晗,可是却有股莫名的引力,逼着她靠近,而她似乎也没有做出什么反抗。 只是任由江霁晗再次进入她的生命中。 薛楹听到阵阵脚步声,她没回头也知道那一定是他。 “你想说什么?”薛楹先声夺人,“手机电脑里存的照片,我早就删了,相机储存卡里的我忘记了,一会儿就全都删掉。” 江霁晗静默了片刻,喉头滚动,忍下心头的涩意,“没关系,你删吧,我电脑里还有备份。” 不止这些甜蜜的见证,薛楹分享给他的每一张照片他都有保存。天边的层层浮云,街角的流浪橘猫,墙上长出的一朵小花,薛楹分享的是她的整个生活。 向阳而生的带刺玫瑰,肆意展现着自己的瑰丽多姿。 “那你想留下那些照片,还是删除呢?”薛楹声线里不带一丝温度,“说一句真心话很难吗?” 可是不等他回答,薛楹已经将这个问题强行画上句号,她不想听他的答案,“你怎么想都无所谓,那和我都已经没关系了。” 长久的沉默在狭□□仄的空间里蔓延,濒临窒息的压抑感笼罩着两人。 “薛楹,我是来拼凑那些破碎的记忆的。”江霁晗眸光落在她挺直的背脊,倔强傲立的天鹅颈细微地颤抖,“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跟你说千万句抱歉……” 薛楹打断他,下巴微扬,是矜持的弧度,“我不想听。” 江霁晗垂首,“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我还是想要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 “很抱歉没有在你父亲去世,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也很抱歉因为我的工作压力,给你带去了很多负面情绪。” “……” “好了,你不要说了。”薛楹嗓子里泛起的酸意不断向上涌,化作无形的利刃,拨动着她严防死守的那扇大门。 “我——” “我说,我不想听。”至少现在不想听。 江霁晗呼一口气,很多话到了嘴边,触碰到唇角又咽了回去,薛楹依然抵触,现在并不是谈论这些最好的时机。 又是一场关于过去无疾而终的对话。 他失落,她失望。 平息紊乱的呼吸,江霁晗没有再谈他们之间的事情,“其实我早上检查了一下这只小犀牛的身体,它发育不良似乎是先天性因素。它的心肺有杂音,右后腿肌无力,不能长时间行走站立,如果在草原上继续生活会很危险,我猜这可能是它被母犀牛带着离开的原因。” 江霁晗检查得很仔细,薛楹看向在草垛上正呼呼大睡的小犀牛,搭在草垛上的右后腿确实比其他三条腿细了一些,她轻嗤了一声,不带任何情绪,“原来你还会给动物看病。” 大概是过去的默契,让他们两个人和谐地翻过刚刚的那一篇章。 “殊途同归,理论知识都是一样的,我只是按照正常体检流程给它检查了一下。”江霁晗向前走了几步,靠近她,“不过它也算幸运的,至少有它的母亲陪着它,即便母亲不在了又遇到了好心人。” 薛楹拿起手中的相机,给正在酣睡中的小犀牛拍了几张照片,她看着照片里安逸的小犀牛,轻声说:“确实,它比我们大部分人都幸运许多。” 动物大迁徙时,种群会丢□□弱多病的个体,为了不影响他们的正常行进,最大程度保全种群,这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 但它很幸运。 “它治得好吗?”薛楹问。 “这大概要问兽医了,术业有专攻,我也只能停留在理论知识上。”江霁晗回。 薛楹想起丽娜阿姨说过,护林员戴维下午会去镇上请兽医过来,到时候要让兽医好好给这只可怜的小犀牛检查一下。 “不要太担心,这里的兽医每天与动物打交道,他们应该很有经验。”江霁晗宽慰她。 “但愿吧。” “你有想过给它起个名字吗?” 薛楹皱眉,“算了吧。”语气带着一丝遗憾,“我怕取了名字,就不舍得它被送走了。可是如果留下来,这里的护林员对照顾小犀牛又没有经验,那还不如送它去更好的地方。” 这是她救助的第一只犀牛,是在她彷徨迷茫的时候,职业光辉压倒一切时救助的野生动物。 还好,在她纠结不清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让她短暂地逃避这个繁复的局面。 江霁晗双手放在她圆润的肩头,由衷感叹,“你对这些动物真的很用心。” 有在用心地思考,哪种处理方式是对它们的最优解,刨除自私的念想。 肩头一温,“当然,我是认真的在做这件事。” 她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虽然我总和这些动物打交道,但有时候我也很奇怪,大迁徙是为了生存,但这时候也是遗弃幼崽最多的时候。明明也是自己的孩子,它们是怎么舍得抛弃的呢?” 薛楹手搭在小犀牛的额间,小犀牛睡眠中突然感觉头顶一重,摇头晃脑,想要把那个重物甩下去,大耳朵也跟着晃了几下。 江霁晗若有所思,“或许是为了其他孩子的安全吧。毕竟它们不懂人类世界那些规则,凭借本能繁殖,凭借天性生活。” 他的眸光忽然沉了下去,已然明白薛楹这样问的理由。 “可是在人类世界,生养即负责也有人没完全实现。” 薛楹轻笑一声,转头看向逆光站立如松的江霁晗。 比如那位成为他心病的李文忠。 又比如—— 不愿多提的薛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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