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霁晗指尖摩挲着杯子,冷凝疏离的神色像被冻结的冰水,坚硬不化,良久,他才开口,“他大概就是你刚刚说的‘渣男’吧。” “薛楹这么好的姑娘,他就没想过要挽回吗?”阿黛拉追问。 “……”江霁晗沉默。 阿黛拉叹气,“江医生,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江霁晗站起身,将几袋豆奶揣进口袋里,“世界上很少有简单又单向的事情。”他无奈哂笑,“无论是情感世界还是现实生活。” 阿黛拉:“江医生,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吧。”她撑着自己的脑袋,回忆往昔,脸上是释怀的笑容,“江医生,你应该不知道我离过婚吧。”她敲了敲桌子示意让他坐下。 “我今年三十岁,辞职离婚抛下一切来到非洲。”她想到在非洲的一切,眉眼都带着笑意,“我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对方是我的同学,我们恋爱四年,结婚八年,爱情在长时间的争吵中消磨最后归于平静。” 阿黛拉冲对面的江霁晗一挑眉,“应该比你们——哦,不,应该比薛楹和那个‘渣男’的经历更悲惨吧。” 江霁晗喉头一滚,没说话。 她轻笑一声,“可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丧失对爱情的期待啊,我从没觉得我不该被爱,只有对面那个人合不合适而已。合适的人会让你期待新一天的太阳,不合适的人只会让你希望今天快点结束。”她看向对面不言语的江霁晗,“江医生,不知道你觉得你是属于哪一种?哦,抱歉,说错了,是那个渣男。” 让人念念不忘的往往是浪漫回忆加持下的戛然而止。 阿黛拉给足他思考的时间,她轻轻转着手中的玻璃杯。其实这趟非洲之旅,对阿黛拉来说也是一场修行,治愈的修行。 一个人来到非洲,开始新的生活,她开始走出封闭的自我,有志同道合的伙伴牵引着她走出过去的泥泞,而现在她也想做这个领路人。 薛楹夜晚时分烦闷的翻身声,她听到了。薛楹试图关上那扇窗时却隐约不舍的眼神,她看到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尽力做一些事情来回报给她的伙伴们。 她还记得刚来保护区的时候,薛楹温柔,乔纳森稳重,汉斯活泼。尤其是后者,他们像两个相见恨晚的挚友,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从上班说到下班,从清晨说到日暮。 他们有共同的喜好,喜欢动物,喜欢极限运动,喜欢大自然。 阿黛拉总是表现出自己很厉害,什么都可以的样子,她骨子要强,不想被任何人轻视。但汉斯总会无声地接过她沉重的背包,帮她留下一个她最爱的甜品,或是帮她降温时披上一件外套。 北欧的男孩子,总是有着细腻温柔的心,可是又带着热情如火的开朗,想要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 阿黛拉不由得弯唇一笑,“其实我来这里之后,看了很多小说,薛楹推荐给我的。”她喝了口水,“故事里的男女主角总会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最后解开误会,皆大欢喜。其实整个故事的内核不就是那最后的解除误会的环节吗?有了这个重点剧情,才有最后的美满,而前面所有铺垫的矛盾都可以直接删除不看。” “最后删除前面所有铺垫的环节,也不能删除那些事情带来的伤害吧。”江霁晗喃喃道。 阿黛拉夸张地瞪他一眼,“我十二年青春都没有了,都没有被爱情伤得不敢爱了,你觉得薛楹会吗?你也太小瞧她了。”她顿了顿,“都追到非洲来了,还慢吞吞的不去行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们优秀的乔纳森组长喜得佳人吗?” 江霁晗当然有行动,但总是出师未捷,就被薛楹扼杀在萌芽之中。 薛楹很抗拒。 薛楹还在介怀。 阿黛拉适时地添上一记重锤,“其实我觉得乔纳森和薛楹也挺般配的,听说乔纳森第一次来保护区的时候,就是薛楹带他的,两个人也算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江霁晗身体一僵,再度看向和丽娜阿姨说着悄悄话的乔纳森,冷光不再藏匿。 阿黛拉在心里拍案叫好,就该这样,打起来,打起来,两男抢一女的小说情节最好看了。 她悠悠摇头,“唉,真不知道某些人怎么想的。近在咫尺的昔日恋人就在眼前,却不好好把握,非要等人奔向别人怀抱了,才知道后悔。” 江霁晗摇摇头,“薛楹是自由的,她有选择任何人的权利。”哪怕私心叫嚣着不可以,他依然会尊重她的所有决定,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会放弃薛楹。 他常常在探寻自我和挽回冲突之中徘徊,可现在才发现,其实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一个人叫探寻,两个人叫陪伴,如果可以,他更希望有她在。 所以他抛来到了这里。 阿黛拉看破不说破,“江医生,爱情是需要看时机的,错过了那个时机,可能也就错过了爱情。” 江霁晗垂下眼眸,他身形修长挺拔,在灯光下却格外寂寥,他的嘴唇微微颤了下,只是道了一句,“谢谢。” 阿黛拉功成身退,“我可不是站在那个‘渣男’那一边,我只是不想看薛楹纠结难熬。” 薛楹无言的挣扎求救声,她听到了。 她只是想拉她一把,不管他们的曾经有多错综复杂。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鸟鸣鸦叫,交织成热烈的交响曲。有清淡的花香,在鼻尖久久缠绕,余味悠长。 绿色是带着生机的颜色,就像她身上这件长裙一样,是崭新灵动的自己。 阿黛拉带着小小的成就感,哼着小曲,推开宿舍的门。 倏然一捧花瓣洒在她的发丝间,悠扬的音乐声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欢呼声掌声,熟悉的男声轻声吟唱着那首舒缓动听的《a thousand years》,一个高大帅气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阿黛拉瞬间呆滞在原地。 “I have died everyday waitin for you Darlin,don\''''t be afraid I have loved you for a thousand years I‘ll love you for a thousand re Ti stands still Beauty in all she is I will be brave I will not let anythin take away What''''s standin in front of ”① 手捧草原上摘来的新鲜花束,穿着最寻常的志愿者纪念T恤,只有手机里放出的音乐声,还有轻声跟唱着的跑调歌声,汉斯脸颊微红地站在阿黛拉身前。 明明一句话还没有说,阿黛拉就已经捂着嘴哭出了声。 没有华丽的服饰装点,没有浪漫的红酒烛台,只有就地取材天然的馈赠,捧着一颗真心的汉斯,和来自全世界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表白词是早早写好的,甚至在手心打了草稿,可是汉斯却紧张地话不成声,磕磕巴巴,红色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而他对面站着的阿黛拉同样紧张地捏着自己的长裙,她身上的那件墨绿色的长裙,是她奔赴非洲那天穿的。 累赘,繁琐,华而不实,却代表着她新生的开始。 “我从未如此感谢这场志愿者活动,让我相识了可以让我的时间停止的那个女人。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我却从未如此坚定地意识到,我无法抗拒有关你的所有一切。阿黛拉,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走进你的世界吗?” 阿黛拉泣不成声,如果有人可以抽取她此刻的记忆,那一定可以看到阿黛拉和汉斯有关的那段美好回忆。 相伴相携的志愿生活,兴趣相投的共同爱好,你懂我的幽默,我懂你的笑点。 毫无压力,没有负担。 在自由自在的非洲草原上,阿黛拉邂逅了那个可以让她放下都市压抑生活的男人,他用他的真诚治愈了她的拘束。 而她从来都不缺少开始新生活的勇气。 “当然可以啊。”阿黛拉抱住面前的男人。 时针走走不停,世界瞬息万变,可是总有人让我无怨停下脚步。 当我凝视你的双眼时,此刻的相逢治愈了所有过往的不幸。 聚众的人群欢呼不已,他们在众人的见证中拥抱亲吻,见证这场爱情的开始。 “蛋糕到了!”乔纳森端着一块小蛋糕出现。 汉斯接过蛋糕,送给还在哭泣的阿黛拉,“这是丽娜阿姨一大早为我们准备的,虽然条件简陋,但他们说该有的仪式感不能少。” 那块蛋糕只有薄薄的一层奶油,上面点缀了层层水果,团簇成爱心的形状。这是营地的护林员们对奉献自己给保护区的志愿者们对真挚的祝福。 阿黛拉刚停下的眼泪再次决堤,她擦着眼泪,埋进汉斯的怀里。 薛楹作为摄像师,将整场表白仪式记录下来。在所有人的期盼目光中,一对新人爱侣的拥抱亲吻,她也忍不住动容,眼角潮湿。或许爱情无关那些华丽绚烂的装饰品,没有那些格外的陪衬,它依然因为真诚而动容。 她的眼眶有湿意正在积蓄,放下摄像机,薛楹在人群中与那个清隽淡然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隔着三两人影,耳畔是陌生语言,鼻尖有野花的清香,树影斑驳打在他的脸上,江霁晗清冷的面容上溢出淡淡的笑意。 穿过旷野的风,将呼吸余温串联成一个同心圆,交联着彼此的心跳和过去的重影。 依然稳重却耳红的男人,和依然温软却羞涩的女人。 回忆的漩涡猝不及防地将她淹没。 把她再度拉进那场荒唐的往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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