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你这样刺激小姐，我怕她真的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威廉夹在杭声隐与杭昭中间，发自内心地心疼他们两个人，而杭声隐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靠在椅背上，他的手搭在紧皱的眉间，低声道：“看好她。” “把今天办公室的事情传出去，人尽皆知最好。” 这盘棋，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断然不会回头。 办公桌的电脑旁是孟昭的照片，他定定地看了几秒钟，又开口道：“这几天我得出国一趟，杭昭她得麻烦你多——” 话未落，敲门声起。 职员着急忙慌地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董事长，小姐她晕倒了！” - 有的时候，杭昭在想，她前半生到底在为谁。 她看似潇洒又没心没肺，实际上很想被人坚定地选择一次。 当她在谢归晏那里得到近乎纯粹的爱时，上帝似又跟她开了一句玩笑，匆匆将这一切收回。 杭昭从杭声隐办公室走出来时，心如刀绞般疼。 在电梯里，她偶然看见前面的女生在听新闻动态，快讯很简洁：风暴袭击，营地被覆暴雪下，科考队成员下落不明。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给谢归晏打了好几通电话，但都没有得到回应，她越来越慌，捧着手机的手也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将电话打到了许城那里。 他知道杭昭想问什么，先安慰道：“杭昭你先别担心，救援队已经过去了——喂？杭昭？！” 手机摔在地面，杭昭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什么是失去至亲，失去至爱。 等她醒来时，已经在酒店。 现在酒店大楼下还有成群的记者，她坐在飘窗上，蜷缩着双膝，双眼无神地往下看这一切，麻木的模样被身后的威廉和A仔看在眼里，他们面面相觑，心疼却又不忍上前。 有时，情绪崩溃，不需要大吵大闹。 悬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正播报新闻，直击现场。 放置在脚边的手机也响个不停，这世界，可真吵。 关于杭昭“太妹”的事件已经被澄清。 宗丞辗转多个朋友，可算是联系到当年在现场的同学，更有负责那件事的警员提供口证，不仅如此，受杭昭帮助过的那些女孩也纷纷发帖留言。 以及，祝颂诗的那件事。 杭昭突然被爆出这种麻烦事，祝颂诗当即就去找了周烨，周烨是在和她吵架的情况下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 于是，祝颂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一种两败俱伤的方式。 她公开录音，公开周烨近些年的所作所为，想告诉所有人，陷害杭昭的人是他。 而她的结果是什么，她知道。 可是，被人渣诓骗洗脑与压迫，不是她的错。 在应酬被灌酒，与他做那些事被录下，也不是她的错。 事实上，周烨做得种种，激起更多人的愤怒。 路人在声援祝颂诗，杭昭的粉丝也在帮她，她们知道祝颂诗本可以不公开这些的，患难之间，她还是选择帮杭昭一把，帮一帮这个曾为她挺身而出的女孩。 低声的抽泣在双膝间传来，杭昭在看到祝颂诗做的一切后，绷紧的情绪终于断了，她环抱着腿，哭到双肩在颤抖。 自伞自渡，自修自福。 她谁也帮不了，自己也不行。 威廉于心不忍，终究是向前走了几步，蹲在杭昭的身边，而A仔拿过桌面上的抽纸，转手递到杭昭的面前，在零零碎碎的哭声间，他们隐约听见杭昭在说话。 “你想要什么？” 威廉将耳朵凑近了些许。 杭昭稍稍抬起头，哭到声音都沙哑，尾音还携带几分轻颤，她说：“我想去藏城。” 她想要找他。 可她见威廉摇了摇头，威廉也很为难说：“现在各社的媒体都入藏，场面太混乱了，你现在风波还没过去，不太行。” 一字一句轻轻敲在杭昭支离破碎的心脏，她缓缓转过头，看着高楼林立的夜港风景，她的声音如风般，转瞬即逝，轻到需要很用心去听。 “那我想回京陵。” “这里，不是我的家。” 这里有她的父母，可是，却不是她的家。 - 回京陵的那一天，杭昭特意避开人多的时候。 重重打击下，她消瘦许多，在A仔和威廉的陪同下，走到门口。 “昭姐——” 她放空的思绪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拽回现实，她讷讷地抬起眸望去，看到宗丞和沈女士特意过来接她，看着他们冲自己露出亲切的笑，杭昭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下弯，眼眶变得湿润。 这也是家。 他们也是她的家人。 她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宗丞和沈女士都知道。 杭昭一头钻进沈女士的怀抱里，掉下委屈的眼泪，而沈女士轻抚她的后脑，声音温柔道：“再哭，小杭昭就不是最漂亮的那个了喔。” “你的那些事，宗爷爷都帮忙打点好了，那周烨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欺负你。”沈女士骂了句，旋即又安抚道：“不过，你那个小男朋友的事还没结论，会有好消息的。” 杭昭的脑袋埋在沈女士的颈侧，无声点点头。 - 杭昭连着一日都住在宗园。 科考队与留在营地的成员相继被救出，但迟迟不见谢归晏。 杭昭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看谢归晏的父母，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刻，她应该陪在两位老人家的身边。 她换了件新衣，也化了点妆，让自己看上去不会太憔悴，想要告诉他们等一等，还是会有好消息的。 给杭昭开门的，是德吉。 多月不见，他长高了许多，杭昭见他时露出笑：“好久不见啊，小德吉。” 德吉仍是沉默寡言的，但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也很高兴能见到杭昭。 他侧过身让了一条道，说了句：“奶奶他们在院子。” 他能猜到杭昭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谢晋安与温晏较上一次憔悴许多，二人坐在院子，叹气声不断，杭昭见此情景，脚步情不自禁地放轻，但还是引起了谢晋安与温晏的注意。 杭昭勾起微笑，乖乖地问了声好。 “瘦了许多。”温晏眼底动容，亦是心疼，朝杭昭招招手：“来，坐我这来。” 杭昭乖乖点头，坐在温晏的身边。 她主动挽过温晏的手臂，尽可能地压下悲伤的情绪，温声道：“伯父伯母，你们别太担心，在藏城雪山是富有神性的，它会保佑他们，而且现在没有人员伤亡，就是件好消息。” 她在安抚他们，同样也在让自己安心。 温晏拍拍杭昭的手背，叹了声气，心情复杂道：“归晏前些天还跟我们打电话呢，说这次任务结束回京陵就辞职，谁能想到啊。” “辞职？”杭昭不解地蹙眉，那谢归晏怎么没跟她提起过这件事。 温晏点点头，估摸着也要到饭点了，他们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有德吉要照顾，温晏就去厨房里做饭。 杭昭留下和谢晋安聊了几句，随后她转悠进谢归晏的房间。 他要重新回金融行业吗。 杭昭停在他的书柜前，他在大学里获得的奖状与奖杯皆摆放得很整齐，就算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他也可以将它学得很好，那现在，是又为了什么，兜兜转转这一圈回到原点。 杭昭又走到书桌前，她忽然想起，上一次抽屉里好像藏了什么东西。 怀揣着好奇心，杭昭拉开书桌旁的一格抽屉，不多不少，正好九张纸。 【2016年9月24日14时，由16级金融一班开展的往届学子经验分享会在承德楼12403教室举行，16级新生杭昭同学参与本次活动，并在活动上举手向我提问，这是我第一次见她。】 【2016年9月29日20时，在学校男宿舍楼旁的静湖，她捧着蛋糕为我过生。许愿时听她说喜欢，有朝一日我想告诉她，我也是。】 … 杭昭几乎怔在原地，这藏在暗格的九张纸不是废纸，是他未送出的草稿，上面是他们的回忆。 有2016年12月16日2时，他们第一次争吵，她一气之下离校跑回家。 那天京陵城气温零下11°至3°，从京大至西蔺区近18公里，他在冷冬寒夜里心急跑过两城。她房间的灯亮了多久，他就在窗下守了多久。 有2017年盛夏，她出道后的第一场露天演唱会。 她还记得那天落大雨，她们登场时，来到现场的粉丝热情不减。她在雨帘间瞥见的熟悉身影，不是错觉，那就是他来听她的第一场演唱会，可那时，他们已经分手。 最后一封，停笔于杭昭和周航晟公开的那天。她与另一个男人的逢场作戏被他当了真。 九张纸，是他的青春，是他未曾言说的深爱。 杭昭，你纠结那么多年的问题，他一直在回应。 原来盛夏里，狂风骤雨知道他爱她；深夜里，跑过的城知道他爱她；冷冬里，刺骨的风知道他爱她… 唯独，她不知道。 卧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是德吉兴冲冲地跑进来，大喊道：“姐姐，刚有人打电话过来说，归晏哥哥被救出来了！” 杭昭再也绷不住情绪，百感交集下，她将这九张纸捧在心口，泣不成声。 德吉看杭昭哭得那么伤心，就走到她的眼前，用自己小小的身体紧紧抱住她：“姐姐是开心地哭，对吗？” 杭昭点点头，沙哑着声音：“因为差一点点，就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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