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遮蔽了星辰的光耀,叶片上的露珠在寒气包裹下凝聚成了一朵朵冰晶。朔风在黑夜中嘶吼,将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身形吹得越发佝偻,便是那躲在房中裹紧被子的身体,在这一阵阵凌冽的寒风中也止不住地颤抖着。 城中一间青砖大瓦的宅院中,书房内闪着烛火,在萤煌的灯光照耀下,此时的书案后正端坐着一个手中拿着信纸仔细看阅的人。 与寒冷的室外不同,书房内放置着两个精致外形的铜盆,里面的无烟银碳忽闪忽闪地在红暗间交替,让这间宽敞的书房内充满了暖气。 在书案的另一个,有一个人垂手恭敬地站立着,等待着上座之人的吩咐。 不知信上些了什么内容,书案后看信人的眉峰渐渐聚拢在一处,面上的神色已不复起初看到信封上字体的欣喜。 “将送信的人带过来。”一道清丽的女音从书案后传来。 一直默默垂手等待的人立即领命,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便有一个年约三十上下,形貌端正的男人被领了进来。 那人行动头足间大开大合,看起来像个练家子。与领他进来的人恭敬态度不同,那人迅速扫视一眼书房的环境后,目光便肆无忌惮地落在了书案后的女人身上。 听闻那群几乎占领了大半个庆临府的山寨大当家是个女人,眼见果真不假。这女当家乍一看很年轻,似是二十来岁,但仔细看便能瞧见眼角的细纹,这表明她实际年纪恐怕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年轻。来人十分好奇,一个女人是如何控制住那些凶残的山匪的。不过现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你叫什么名字?和吕思归是什么关系?”沈九微将思绪从信中拔出,将目光落在了来人身上。 “在下傅昌,南州府云仙县人士,之前与吕公子素不相识。”傅昌端立在书房中间,朗声道。 “哦,那你为何肯千里迢迢为他送信?”沈九微语气平淡地继续问。 “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既然大当家已看了信,不知何时启程救人?在下快马加鞭赶到此处已耗费了两旬多,便是此刻立即启程回到云仙县至少也是一个月后的事了,多耽搁几日还不知吕公子能不能挺得住。”傅昌答了一句后立即问。他千里迢迢风餐露宿跑过来是求援想要救下吕思归的,信送到了人只想带着帮手尽快赶回去,免得夜长梦多再出变故。 “去将陈深、冯梁、田北、李宕、钟威、刘通、郑芝龙几位头领请过来。”沈九微朝立在一旁的寨兵说完后,又再次将目光落在了傅昌身上。“傅兄弟高义,肯为素不相识的人出手,还千里奔波至此,我替吕夫子多谢。吕夫子曾在山寨教过一段时日的书,我也是他的学生之一。” 沈九微简单地说了吕思归与山寨的渊源,同样也是承诺一定回去救人。 傅昌略有些意外地挑眉,只听沈九微接着道。“吕夫子信上写得简略,还请傅兄弟将知晓的都和我详说一遍,我也好早做准备。” 沈九微起身,亲自将傅昌引到了隔间。隔间在书房的右侧,是一件小小的会客厅。正对门的方向是一座书架,左侧墙面挂着几幅画,右侧则是一扇窗,此时紧紧闭着,却仍旧被床外的寒风吹得哐哐作响。 两人分坐在圆桌的两侧,沈九微抬手为两人倒了茶水,傅昌轻抿了一口后,轻启唇瓣,说起了遇到吕思归的事。 傅昌见到吕思归的时候,他已在牢中了。他的妹妹吕溪月早已被那姓聂的少爷强行带走了,等吕思归回家,看到的只有为阻止侄女被带走与对方拉扯推搡间摔倒受伤的吕姑母。 来人并未透露他们的身份,但姑侄两不用猜也知晓,他们一家回到云仙县一直闭门不出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故而这事除了那聂姓人家再不做他想。 吕思归一路打听方向往聂家去,却吃了闭门羹。门房见他穿着虽是平常却自带着一股贵气,又听他要见自家少爷,以为他和自家少爷有交情,让他在门口等自家进去通传。 几乎没可能强闯进去,吕思归只得焦心地在聂家大门外等了一刻钟,就在他再也无法忍耐要不管不顾直接冲进去的时候,进去的那个门房没出来,却是来了另外一个续着胡须的中年男人。 “是你要找我家少爷?你是谁?”那短须中年男人微抬着首,目光从上向下扫视吕思归。 满心都被妹妹的安危占据,吕思归根本不在意短须中年男人的倨傲,尽量克制住语气中的急躁道。“我是住在柳树巷的吕思归,和小妹、姑母住在一起。前些日子你家公子派人上门提亲我们家拒了。今日他便派人上门将我小妹强行带走,还伤了我姑母。我上门便是来将小妹带回家,还请行个方便,于两家都好。” 那短须中年男人眉头微皱,他是聂家的管家,会来门口不过是见那小厮在府中急匆匆的不成样子,着他过来说了几句,听他说大门外有个青年来找少爷,少爷根本懒怠理会,不知为何自家却走了过来询问情况。 他是相信吕思归话中内容的,他少爷在女色上着实有些荒唐,但有老夫人、夫人宠着护着,便是老爷拿他也没有办法。这种事女方不答应被家人找上门来的事也曾有过,花些钱打发了也没有不肯的。 人已找到自家门口,若是闹起来他们聂家家大业大的,丢人的只会是他们。中年短须男人答应进去帮他问问。 这一走,那聂管家也再不见踪影。待吕思归再次忍无可忍下定决心此番定要硬闯进去时,被一群手拿棍棒的家丁拦住了。 双方一阵械斗,直到吕思归被县衙的官差带走,也没能进得了聂家,寻回他的妹妹。 私闯民宅的罪名可大可小,吕思归被结结实实关了三日,才在吕姑母的疏通下被放了出来。他在牢房的几日备受煎熬,只要想到小妹的处境,心中便生出一股戾气。 进不了聂家,吕思归便写了状子告聂然强抢民女。聂然是聂家的少爷,县令夫人也姓聂,是聂然的亲姑姑。那份递进县衙的状子自然是石沉大海了。 在吕思归的再三要求下,状子上的事不但没过审,他到先吃了官司。这次的理由是诬告,他除了口头所说的情况,提供不出任何证据证明他小妹是聂家人带走的。 去寻当日见过聂家人闯上门,在他回来时给他通气的邻里,这回原本和善的邻居都避而不见了。只在他缠得厉害的时候和他说,聂家在县里势大,让他不要再告了。便是他妹妹,被带走了这些日子,回来也不会比在那里更好。 吕思归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些邻里不愿出头为他家作证,不过是惧怕聂家的权势罢了。几经波折,吕思归在县中根本求告无门,便打算去州府告状。 不知此事如何被聂家的人知晓了,他们找了关差,也没说甚么罪名,直接将他强行带走关到牢房里。这一次,无论吕姑母如何用银钱疏通,吕思归都没能再次从牢房里被放出来。 其实最先傅昌遇到的是吕姑母。她一个孤寡女人,跟着侄子侄女生活,如今好好的一家人,侄女被掳走,侄子被关押在牢房中,只她一个被留下来,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 那日她照例想去牢房探望吕思归被拒绝后,心神皆伤,行动间一时脚步绊了一下朝一侧倒去,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扶助了。 傅昌见这老妇憔悴可怜,便多问了几句,吕姑母的泪珠便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若是以往她是绝不可能在一位陌生人面前如此失态的,只是世上唯二的两个至亲,她的侄子侄女纷纷遭难,她却束手无策帮不上一点忙,那股自责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吕姑母几乎是哭着将事情说与傅昌听,傅昌是个侠义的心肠,听后便答应要帮她。不过他并不鲁莽,先将吕姑母送回家后,在各处打听了解了聂家在此地的作为,又去见了吕思归后,才彻底相信了吕家的话。 傅昌与一个牢头套上了交情,从对方口中得知,吕思归要上告触了县令的眉头,想要离开牢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用那牢头的话说。“那聂然是夫人的亲子侄本就护短,何况吕家还想越级告官。虽说县老爷不惧,但终归麻烦。这个吕思归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以县令的个性定然是要处理掉他只是早晚的事。唉,谁让吕家撞在了聂然的手里呢。” 便是再如何义愤,傅昌也不可能靠一己之力劫狱,他再次去见吕思归的时候,便听他嘱咐拿了那封信来到了庆临府。他先是找近路去了丹明山,还未靠近便被拦住,甚至差点被俘。等他说明来意,确定真伪才被领到了府城。 听完傅昌的话,沈九微陷入了深思。别说吕思归没有写信求援,但凡她知晓他家有难也是要去救人的。 只是虽说庆临府与南州府毗邻,云仙县也在靠近庆临府的一侧,但不说庆临府通往南州府的地界还有未被收服的县城,南州府可是另一支义军的地盘,兼之还混杂了朝廷的势力,他们贸贸然派兵前去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傅昌说完后见沈九微只是沉默没有给出回应,他那漆黑的墨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沈九微并未思考太久,她只和傅昌说让他先去休息,明日一同去救吕思归后,便唤来门外的寨兵让其中一个领他去客房休息,其他几个头领也陆续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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