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陌换了一身官袍进宫,在承安门碰上出宫的曲薄音,曲薄音笑着迎上去打招呼。 秦松陌微微颔首错身往前,曲薄音横臂一挡,道:“贺御史的事至今不过三四个月,你现在让陛下赦免贺家小姐罪奴之身,不是将小姐推进风口浪尖吗?” “曲少监,劳驾让开。” “见谅,我就是在这儿等你的。” 秦松陌神情微冷,退后半步,声音嵌了两分寒:“曲少监是打算跟本世子动手吗?” 曲薄音见秦松陌开始摆身份便知他是真生气了,可谁让他交了霍延章这么个朋友呢,霍延章不放贺家小姐,自然也不会让她落到旁人手里。他断定,秦松陌这一行必是做了准备,一旦让他见到了陛下,说不定他还真能说动陛下。 “世子,不如你先说说打算怎么向陛下陈情吧,要是万无一失我就放你过去,如何?” 秦松陌眉头紧蹙,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拦得住我?” 曲薄音哑然失笑:“世子文武兼修,我还不一定能打得过你,世子身份尊贵,在承安门与我动手,置安平侯府颜面于何地?” “让开!”秦松陌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不为旁的,只为奄奄一息的那个人。 曲薄音望他良久,怅然一叹:“也好,你去吧。” 秦松陌也不看他直接往里进,曲薄音在原地沉思了片刻也追了上去。 “世子,如有需要,我可助你一二。” “不必。” “别忙着拒绝,我们不是敌人。” 秦松陌没理他,直直往前,时而疾步,时而跑动,徽元殿就在眼前,秦松陌却从一旁的甬道略过。 “到了。”曲薄音指着巍峨的大殿。 秦松陌不回答继续向前,转了几个弯,过了几道门,曲薄音知道他要去哪儿了。 二人在毓秀宫前停步,等着宫人通报,片刻宫人迎他入门,曲薄音没有跟进去。 毓秀宫里住的是秦松陌的姑姑——宸妃娘娘,陛下要在冬至后去景宜园过冬,只带了两位后妃,其中一个就是宸妃。 宸妃容貌妍丽生性率真,三十来岁的年纪漫是青春好颜色,一见着秦松陌就笑开了。 “都是穿一样的官袍,怎么在我家陌儿身上格外俊秀呢?” 秦松陌笑了笑俯身行礼,宸妃一把托住他的胳膊。 “用膳了吗?” 秦松陌摇头,宸妃攥着他手不放,直道:“正好陪姑姑吃顿饭。” 接着往外吩咐开,秦松陌不好拒绝便应承下来。两人对坐,宸妃问起家里的事,秦松陌都一一作答,直到膳食摆进来,秦松陌想先提一提好让姑姑有个准备却被打断。 “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芝麻鱼了,来,尝尝看,是不是跟家里的味道一样。” 秦松陌只好坐过去,端起碗吃起来,吃完赞了一句:“味道各不同,都是极好的。” “吩咐厨房再做一遍,待会儿世子带走。” 宸妃交代完也细细吃起来,食不言是侯府一贯的规矩,秦松陌即便再心急如焚也要等姑姑吃完才能开口。 吃完之后又是饭后甜点,再之后是饮茶,一通下来半个时辰过去了。 宸妃的杯子往桌上一碰,秦松陌立马开口:“姑姑,侄儿今日有事求您?” 宸妃恍然一笑,“我说呢今儿个不年不节的,巴巴地跑过来跟我吃饭,原是在这儿等我呢?”宸妃佯装竖眉,面上却是含着笑意:“好不容易向我开一回口,你说说吧。” “请姑姑帮忙赐婚。” 宸妃突然起了兴致,半个身子跃过茶桌,眼神明亮,“你明年就弱冠了,也是该议议婚事了。跟姑姑说说心仪哪家姑娘?是曲家的小姐,还是英国公府的小姐?” 秦松陌抿唇:“都不是。” “那就是洛家的三小姐了?不是姑姑狂妄,她一个血脉存疑的姑娘实在配不上我家陌儿,不过你要实在喜欢,姑姑也乐意成全。” 秦松陌抬起头,深深地笑:“也不是她,是贺家的姑娘。” 宸妃听完许久没有说话,脸上的雀跃色随之冷下来。秦松陌知道如果姑姑能向陛下说一说情,便有七分的把握,自己再去提一提,定是十拿九稳。 “姑姑,侄儿一生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也从未求过姑姑什么,只这一件事,求姑姑成全。” “是,你一向让人省心。”宸妃语气淡淡的。 秦松陌又道:“姑姑要是能答应,不只是救了她,还救了我。”他跪在地上,向宸妃行了个大礼,“姑姑从前也是对她赞不绝口,不是吗?” “是。”宸妃瞧着秦松陌伏在地上的身躯,心中莫名酸楚,“可为什么非要用婚姻来救她呢?旁的法子不行吗?” “她身陷怀王府,而今只有一息尚存,若就此死在王府必不瞑目。姑姑,我想送她回家。” 也许是秦松陌悲凉的语气刺激到了宸妃,也许是被他口中的“回家”二字所打动,宸妃应了他,让他在宫里等,自己换了个装扮往徽元殿去。 宸妃的侍女问:“娘娘真的要替世子去求吗?” “是啊,这么些年了他也没瞧过旁人,我这做长辈的自该成全才是。” “娘娘,侯夫人似乎不太喜欢那贺家的姑娘,要是真牵了线,日后怕是要埋怨娘娘。” “任她埋怨去,一把年纪了还非要让儿子照自己画的模样长。”宸妃闷闷笑出声,笑完叹了一息,“陌儿刚不是说那姑娘只一息尚存么,要是真不成全,他怕是该恨本宫一辈子喽。” “那娘娘替她求世子妃的位置?” “怎么?她不配吗?” “世子眼光不会错,自能配得上。” “那便是了,咱们说的都不算,陌儿说了才算。” 一路说说笑笑到徽元殿,小太监迎来,道:“陛下在议事,请娘娘稍待。” “谁在里面?” “怀王。” 坏了,宸妃心想,她家侄儿要求的事怕是成不了。 宸妃佯装不悦,“怀王一天怕是要往这儿跑三回,总霸着陛下不放。” 小太监呵呵笑,两头都不好得罪,只说:“进去有一会儿了,该是要出来了。” 话音落,徽元殿大门自两侧打开,怀王踱步而出,见着宸妃微微顿首算是见了礼。 “宸妃娘娘,可以进了。” 宸妃心中有了计较,先是温言软语一番把皇帝哄高兴了,再不大高兴地提起怀王总来叨扰陛下。 皇帝意味深长地说一句,君臣之间总要多交流交流。 宸妃自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又笑着说了一句,他拿难题来烦陛下,陛下也肯见他?怪不得臣妾总见不到陛下。 皇帝便说朕知道你的心,他啊,还真给朕出了个难题。 宸妃道:“陛下这么一说,臣妾倒是想听听。” 皇帝搁了笔,悠悠道:“他要朕给他赐婚。” 宸妃心提起来,面上还是笑吟吟的,“怪了,寻常陛下一提他左右都有得躲,今儿个怎么这样主动了?” “你替朕想想,他要娶镇南王的郡主,朕该不该应?” 怀王在北疆多年,积攒了不少威望,再连着南边的军队,这大鄢的天下岂不一半都是他的了?这桩婚是必不能应的。 “咱们帝京城端正大方的姑娘多得是,何必非得往南边找?而且一北一南山高水远,郡主万一念家,回去可不容易。帝京城眼巴巴瞧着怀王府的闺秀们可不少,臣妾啊就替他们向陛下求求情,王妃的位置再替她们留一留。” 皇帝乐呵呵地拍着宸妃的手,“朕也是这么说的。” “怀王呢,他有什么话?” “他反倒指责起朕来了。” “啊?” “他说朕富有天下美人,他府里现在却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皇帝眯着眼,似笑非笑:“说来也是,朕在他那个年纪也是年轻气盛的,不止正妻,侧室都有了。” 宸妃静静听着,皇帝继续道:“他要纳妾还知道来回禀一声,也算是有心了。这些日子差事办得不错,朕……” 后面的话他没往下说,宸妃也听明白了,怀王差事办得好,不能总让他出头,可眼下朝廷无人可用,还是谨慎些,他能沉溺温柔乡是最好不过了。 然而霍延章接的差事都是些招人恨的,比如抄家,比如追缴赃款,再比如在师匠齐玉山失踪的情况下找个人出来挑大梁,把金谷楼继续盖完,而且要在明年寿诞之前完工。 安平侯府日子过得顺心就行,旁人的事她不管,也管不着。 回宫后将此行诸事说给秦松陌听,他听完脸色煞白,似是遭受重大打击般,连步伐都虚浮起来。 宸妃怕他出事专门差人送他,却被拒绝。 秦松陌出宫又见到了曲薄音,以及怀王。 三人同走一条道,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样各回各府。 怀王府内洛其攸还握着谢云华的手说话,霍延章让人给她备膳食,之后送她回洛府。 洛其攸不肯,霍延章意外地耐下性子劝她,再有大夫柳澄泉帮衬,她也信了。 之后霍延章含着药生往谢云华嘴里灌,亲自给她擦洗。 夜里将人遣散去,霍延章爬上床将她头放在腰间,自言自语说着没头没尾的话。 他的第一句话是,谢云华,我怎就这么倒霉遇上你了呢? 不知是笑还是愁,却饱含眷恋与深情,连窗外的雪都动容,在霍延章一声声的剖白下纷纷扬扬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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