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1 / 1）

几案上铺着竹棉纸，韧性极好；砚台上，磨好的小松烟散发着独有的墨香；昊钦提笔沾墨，点纸挥毫；墨海群龙翻飞，一气呵成的写下“致虚极，守静笃”这六个大字。

然而，虽然写的是守心至静，可这笔势却有些急了，透着股凌厉，远没有达到虚静的境界。

昊钦停下笔，审视着自己的字。不知为何，修行几千年的心境，近来一直容易起波澜，若不是反复推算，他还以为是自己要历劫了呢。

只是这番推算，却让他记起天尊似乎要破境历劫了。天尊已经五万岁了吧，若是渡过此劫，可享仙寿十万年，法力修为又会再上一个境界，接近天地无虚境了。

难怪天尊对仙丹之事如此慎重，只是太过慎重，少了些平常心略显急躁。

一旁琉璃镜波光粼粼，闪烁不停，有人找他。

昊钦伸手拂过镜面，看到了妄离给他的留言。

“今天被善若师兄发现了你送我的乾坤袋，可是你告诉过我擅闯灵苍殿是重罪，还会牵连师兄和师傅，所以我只好撒谎说是你偷偷跑来华璃殿找的我。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好，但是我也没有办法！为了赔罪，我做了很多点心给你，希望你能原谅！”

这丫头，倒是知道心疼自己的师兄师傅。只是撒谎还是不好的，于是昊钦便在镜子上写到：“仙子好意昊钦心领了，但我不喜甜食，不如送你师兄弟们，也不枉他们平日里对你的照顾。”

琉璃镜闪了闪，妄离很快回复道：“可是我已经将点心送到灵苍殿了，守卫说会给你送来。”

刚看到这里，就听到门外有人通报，说是华璃殿送了东西过来要帝君亲收。

都送到面前了再推辞不好，昊钦只得让人送进来。

昊钦有点想知道那个丫头能做出什么样的东西来，出于好奇打开了食盒。于是三盘圆嘟嘟糯叽叽的团子出现在眼前。糕点并无过多装饰，只是都软的可爱，隐隐透出里头馅料的颜色，反差之下简单有趣。

倒是朴素，像她做的东西。昊钦忍不住想到。

他收到很多别人送的东西，其中自然也不乏精致的糕点。先不说用料的珍贵，单从外形来说无不是精美异常，让人舍不得下口。可妄离这一份虽然只是一个个普通的圆团子，可是却意外的让人很想拿来尝尝。

想着昊钦已经伸手拿过一个塞进了嘴里。

出乎意料的好吃！饶是一向不喜甜食的昊钦也不得不承认这糕点确实好吃。而且还有一种特别的滋味，辨别不出，萦绕不去。

于是昊钦又吃了一个。

两个下肚，这才想起应该谢谢妄离，便在琉璃镜上留言。

“已收到，多谢。”

想了想，又再后面加了一句：“香甜可口，甚是美味。”

写完后，昊钦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妄离傻笑的表情，颇为有趣，忍不住嘴角也泛出了一丝笑意。

不多时妄离就回复了：“你喜欢就太好了！师傅和我说你现在特别忙，我就不来找你了。三日后灵元帝君的道经会我和师傅都会去，我们到时候见！”

“嗯，到时候见。”嚼着团子的昊钦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爽快答应了。

一番絮叨之后昊钦回到案前，又提笔写下了后半句“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倒是比之前平和了不少，颇有些宁静致远之意。

“禀帝君，天尊让您去清虚境议事。”门外响起念淳的声音。

“知道了。”昊钦放下笔，走出屋外。

“可是查到些什么？”昊钦随口问道。天尊这个时候让他去清虚境大概率就是仙丹的事。

念淳摇摇头：“不知。天尊那边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你去清虚境一趟。”

什么都没说？莫非是查到了什么不好声张的东西？昊钦心里这么想着，也不迟疑，带着念淳就去了清虚境。

到了清虚境，天尊已经在殿内等着他了。见他来了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命人将卷宗递上。

昊钦接过卷宗仔细翻阅起来。卷宗的描述与玉宝的供述并无出入。而洛蕴那一份却写着那日他守门时见过玉宝，并且听信了玉宝的说辞放他出了天门，这与玉宝的描述符合，却与洛蕴之前对自己的描述背道而驰。

洛蕴对自己撒谎了？

昊钦心中不解。当日洛蕴明知自己会被窥灵都不曾改口，那毅然决然的神情怎么可能会是假的？且对自己撒谎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天尊将昊钦的震惊之色收入眼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果然太平日子过久了就懈怠了。如此蹩脚的一个理由也能将威名赫赫的灵苍帝君骗了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昊钦，你要严加管束，莫要以小事而不为。”

可是昊钦仿佛没将这话听进去一般，合上卷宗拱手道：“学生仍有疑问。”

“哦？你说。”

“当日学生审问过洛蕴，他始终坚称自己并没有见过玉宝。学生认为他没有撒谎……”

“那你的意思是本尊的窥灵术撒谎？”天尊未等昊钦说完，脸色当即一沉。

“学生并无此意！”昊钦连忙解释道：“而是学生认为洛蕴没有撒谎的必要。但窥灵术也不会错。所以学生怀疑是不是有人隐藏了洛蕴的记忆，让他忘记了当日发生的事情。”

天尊眉尾一挑：“你觉得还有人捣鬼？”

“是！”昊钦继续说道：“学生觉得若是有这么一个人一切便说的通了。那人对林泽和洛蕴做了手脚，甚至协助林泽逃脱，甚至很有可能是魔界的奸细。所以此事并未完结，还需继续查证！”

“继续查证？”天尊看向昊钦问道：“你要如何继续查证？林泽已经死无对证，玉宝与洛蕴已经窥灵，灵识俱损无法继续审问。”

“但可以查找是否留有记忆篡改痕迹。这类法术灵力消耗巨大且仙宫早以禁止使用，所以会的人必然不多。旁人若要学这法术，只能去天录阁禁书查找。可以先去天录阁查一下，必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同时也可从灵……”

“不必再查！”天尊直接打断了昊钦，语气十分严厉：“此事到此为止。”

昊钦有些意外的看向天尊，涉及到魔界，明明如此重要的事，为何不再查下去？

“本尊是说……”天尊在心中迅速思考起来。以昊钦的脾气认理不认人，强迫他停下调查反而容易适得其反，需让他真心觉得不能继续调查才行。

天尊在心中斟酌一番后说道：“本尊的意思是这事不能明着查，至少不能由你去查。因为这事明显有针对你灵苍殿的意向，若再由你去查反倒打草惊蛇。”

昊钦不做声，略一思忖，确实如此。

“此事就由本尊亲自调查。而且……”天尊抬眸看向昊钦，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若对方真是想陷害你灵苍殿，不如我们将计就计。本尊先将你冷上一冷，禁足一段时日让他们放松警惕，你看可行？”

其实昊钦也觉得此事有针对灵苍殿的目的，原本想亲自动手肃清。如今若是能和天尊演一出戏麻痹对方也甚是不错，于是当下一拱手说道：“还是天尊想的周到，是学生鲁莽了。”

天尊摆摆手，语气一转突然变的严厉起来：“本尊罚你也不全是为了蒙蔽他们，对于林泽的逃脱，你还是有责任的。不管有没有魔界内奸，你灵苍殿都脱不了干系。”

“学生明白。学生此后定会严加管束，彻查清楚。”

“下去吧！”

“是！”

天尊神情复杂的看着昊钦的背影。这就是只闻着腥就能逮到鱼的猫，绝不能让他继续查下去。他不能让昊钦知道每一座帝君殿里都有自己安排的人，那些人全部都是被篡改过记忆，完全不知道自己暗中听命与天尊。只有在必要的时候召回清虚境才能恢复记忆知道自己的使命。

而很不凑巧，洛蕴偏偏是其中一员。可有一就有二，昊钦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其他殿的情况？即使他念师徒之情瞒下此事，但从此之后师徒两人就不是一条心了。

那样一个聪明的人和自己不是一条心，怎么能放心继续留着？那必然要想办法除去。可除去那样的一个人又岂是一件简单的事？

更何况他确实有些舍不得，因为从洛蕴的记忆来看，这位徒弟可真算的上大公无私。若是可以，天尊还是希望昊钦能继续为自己卖命。

哎，总要想个两全的法子尽力将这事瞒下来。而眼前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昊钦有继续往下查的机会。

天尊揉了揉额角，还是得找个由头让昊钦暂时离开仙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