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坝子上族长坐在坝子正中间，李队长带着民兵队，拿着枪站在两旁。 李中华把神庙住着的人也请了过来，彭莫兰帮顾楠清抱着小林子，顾楠冰拉着顾楠清，揉着眼睛打着哈欠。 族长面前铺了一个草席，席子上趴着一个人，这个人身上用羊毛毡子盖着，大家隐约见到是一个女人。 头发花白，梳着长辫子，大家纷纷猜想是顾老婆子。 族长也没有说话，只是抽着烟，默默不语。 顾柳被人敲开门，一看旁边顾老婆子不见了，被窝都是冷的，心道不妙。 他磨磨蹭蹭穿着衣服，心里琢磨着怎么应对寨子的人。 顾江涛和张大花、顾楠玉穿好衣服，站在院子里，看见顾柳很久才出来，而顾老婆子并没有跟着。 顾江涛和张大花心道坏了！ 几个人被推攘着前行，一路上顾江涛用眼神不停暗示顾柳。 顾柳也是一脸无可奈何，跟顾江涛挤眉弄眼。 两人心照不宣。 顾楠玉从没受过这样的气，一路嘀嘀咕咕：“你们为什么守着我们家？” “轻一点，我们又没做错事！” “我们是贫民，你们敢这样对我们，回头我举/报你们。” “我姑父是县政府的，我要举报你们。” “安静点。”顾江涛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顾楠玉的头上。 顾楠玉看向几个民兵忍着发笑的样子，眼底一片恨意。 走到大坝子上，顾柳就发现躺在地上的是顾老婆子。虽然不知道她怎么跑这里来了，但是也猜到是被人算计了。 在这个寨子里，平时顾老婆子尖酸刻薄、为人小气吝啬，和大多数人都合不拢。要说最近的话，就和顾楠清发生矛盾最多。 顾楠清依旧穿着彭莫兰借的那套衣服，整个人在火把的照应下有几分张扬野性的美丽，她目光炯炯、坚毅非常，盯着顾老婆子，眼里只有一片冷漠。 顾柳以往都没把这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毕竟还是自家孙女。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娃啥时候变了，变得心狠手辣不说，还变的已经不再是顾家的人。 真有点后悔当初没把她除掉，现在留下那么大一个麻烦。 人到齐了，顾老婆子很快就被人弄醒过来。 看见那么多人，晃了晃有些疼痛的脖子，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张口就骂道：“顾楠清你这个小贱货，半夜三更敢打你阿婆。我看你找死。” 说着搂着羊毛毡子，冲向顾楠清，一脚踢过去。 她还没到顾楠清面前，李中华已经悄无声息站在了顾楠清面前，而她也被顾柳一把拉住：“你怎么在这里？” 顾老婆子收到顾柳的暗示，哭道：“阿清啊，你看全寨子的人都抱过摸过小林子，我自家的孙子长得那么乖，那么大，我都没仔细看过。我就抱了一下啊。我的孙子啊……” 说着，她就扑向了抱着小林子的彭莫兰。 顾楠清挡在前面，彭莫兰后退几步。 顾老婆子黑乎乎的鸡爪手抓住了顾楠清的胳膊，顾楠清轻轻一拧，就挣脱开来。 顾老婆子觉得自己摸到的胳膊有肉有力气，比起以前那个瘦不拉几的顾楠清强壮不是一点点啊。 顾老婆子怒了，吼起来：“我的孙子啊，顾楠清你这个小王八蛋小贱货，宁可被别人抱着也不给亲奶奶抱一下啊……” 族长根本没理她，看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在鞋底上抖了抖烟灰，才不急不缓地站起来说道：“安静！” 李队长也喊道：“大家安静，早点说完早点睡觉啊。” 大坝子一片安静。独独顾老婆子的声音还在回荡：“抱一下啊……” 顾楠玉拉了拉顾老婆子。 顾老婆子噤声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大队长身旁那几个民兵。 这可都是真枪实弹的民兵。 族长站了起来说道：“偷走小林子的是顾秀琴。顾老婆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族长似乎也不打算让她接话，继续说道：“我……” 但是，顾老婆子可不管那么多，裹着羊毛毡，硬着脖子扯着嗓门喊道：“亲婆婆看一下大孙子有错吗？啊？我哪想到正好下雨了，就放在洞子里避雨了。我看我孙子有错吗？” 顾老婆子气势汹汹上前一步，差点就到了族长面前，口水四溅，指着族长：“你管好你哈家的事就行了，管我顾家的事……哼哼……” 顾家和哈家是石门寨的两大姓氏，自古不合。 李队长害怕打起来，赶紧往族长面前一站。 “啪嗒！”旁边的民兵也拉上膛，对准顾老婆子。 顾老婆子忽然想起现在是新种花家，不是旧社会了。 而且顾家没有一个人出来替她说话。以前和哈家闹矛盾的时候，顾家也是不推让的。 今天…… 她心虚地四周找本家人，但是大家都避开她的目光，一脸嫌弃。 顾柳跺跺脚：“别说了！” 她才焉了气。 顾柳也抽着旱烟，吧嗒一下才和族长说道：“哈尼族长，那么多年了，你们也知道我这个老婆子的性子。就不和老婆子计较了吧。” 不等族长说话，顾柳接着说：“我家这个老婆子人粗俗，说话难听，但是人不坏的。她那里敢做偷的事，只不过是想念孙子，抱一抱，没想到正好下雨了。这么小件事劳烦大家来，不太好吧。大家都散了吧，散了。改天我请大家吃糖补罪。” 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想得美！ 顾楠清一脸愤怒站了出来：“各位公公婆婆、叔叔、婶婶，还有知青大哥、大姐们，人都说公道在人心，阿婆怎么对我们的，相信这么长时间来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们被骂、没吃没喝的，我都算了。但是，我一想到阿婆居然偷了小林子去卖钱，我就受不了啊。” 说着，顾楠清眼泪直流，她揉揉眼睛，继续哭诉道：“几个月前阿妈走的时候，想必大家都看见了，阿婆他们怎么管我们的。只是这几个月没管我们，我们才能长高吃饱穿暖。小林子多亏了寨子所有的人照顾，才养到那么大。” 说着顾楠清掀开顾楠冰的衣服，给大家看：“这……这里……还有这里，可都是以前在老宅的照顾下留下的。我身上也有，只是不方便给大家看。不相信的话，可以叫毕摩阿婆来检查啊。” “呜呜呜……说想小林子。我们小林子早上就放在村口大树下，所有人都看得见，摸得到，她怎么不来看一眼啊。现在被黑石婶子和彭老师帮忙照看的，人家人爱了，就想着要看了。”顾楠清说的声泪俱下，凄凄惨惨。 顾楠清一哭，顾楠冰也跟着哭了起来。 正好小林子醒来，听见两个姐姐在哭，跟着哭起来。 一时间，大坝子上都是哭声，想起之前的事，大家感到好不凄凉。 “今天可是七月半啊，要不是阿妈显灵，我们那里还找得到小林子啊。阿婆把给我阿妈说的话再说一遍给大家听听。我们也不想多的，我只想好好地带大小林子啊。” 顾楠清抹了一把眼泪又去抹一把鼻涕，发现自己忘记带手绢了，正巧旁边递过来一张格子手绢，她眼角看见是李中华的手，不做多想就收了下来。 一说起坟前的事，顾老婆子已经不太记得说了啥了。她本来淋了雨就有些头重脚轻，又被吓了一场，这会就有些晕乎乎的，但是不阻碍她说话。 她跳起来说：“死丫头装神弄鬼的，再说我就去举报你。” “好啊。我们都在这里呢。”李队长看顾老婆子早就不顺眼了，向前走了一步。 顾柳把顾老婆子拉在身后，给周围的人微微弯腰，说道：“老婆子这几天有些不舒服，想小林子了，就去看了看。大家不要笑话她，我们粗人，不懂那么多。今天让大家看笑话了，还不快滚回去。” 顾柳说着把顾老婆子推给顾江涛，示意他赶紧带走。 “等等！”自从新秩序开始后，大家都和睦相处，很久没有人提起不同姓之间的争斗了。 本来本着息事宁人、和平共处原则的族长这会也不再坚持了，他看了看哭的稀里哗啦的顾楠清，被彭莫兰抱着的无依无靠的小林子，牵着顾楠清衣角的顾楠冰。 他终于下了决定。 “顾老二家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了。这几个月也亏着莫老师照顾小林子，今天小林子丢了，莫老师、李老师、刘老师都跟着去找。足可见他们对小林子的心。今天，阿清给我说，她要赚工分养着弟弟妹妹，不可能一直看着小林子，有怕阿冰也弄丢了，所以要求和顾家独立开来。” 听到这里，顾柳和顾老婆子总算明白，这会叫他们来做啥的了。 顾老婆子发出一声尖叫：“我不同意！要分，哼，踏着我！” 说着，不由分说，就躺在了地上。 众人露出鄙夷的表情。 顾楠玉倒是习惯了，只是帮着张大花拉顾老婆子起来。 张勇和周建红看的目瞪口呆。 哈尼族长并没有理她，而是继续说道：“顾二在十多年前就和顾老宅分了家，那会只是口头上的说。我还记得当时大多人都在场。” 大家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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