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李二宝躺在床上心情很是烦躁,万分不解地回想着白日种种:一连货比三家玉镯始终没有出掉。 从小个男那讹来的三千块一夜之间输得精光,自家便宜舅舅开的那点可怜薪水要熬到月底才发……明明口袋空空马上就要捉襟见肘,计划着要将玉镯尽快出手换些花销的,可是几次都要拍板成交了,却都在最后关头硬生生打住。 因为,在每次交易的最后时刻,他的心中都会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奇异的不舍之情,好似眼前所出的不是什么冰冷玉器,而是在割舍一件尤为重要的心头至宝,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将它交至他人手中。 为什么会这样?李二宝心中打出无数个问号:老子堂堂一大老爷们,怎会莫名对这华而不实的玩意儿生了兴趣啊? 屋内时钟“滴答、滴答”走着,迈向了凌晨三点的坐标。李二宝终于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皮,不想将将眯了一会儿,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惊醒。 那寒意冰冷刺骨来得迅猛,李二宝半梦半醒中抬头看了眼阳台半开的纱窗,骂骂咧咧地爬起身来向窗边走去:“他大爷的,让不让人睡了!” 伸出的手还未触及窗框边缘便在空中停住,只见窗户玻璃的正中心处竟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白色掌印。从大小判断,似乎来自于一个女子。 李二宝有些迟疑地将手指向前探去,试探着用食指轻轻触碰了下掌印中心。那触感犹如冬日寒霜,指尖所触之处清霜融化,留下一个墨大的湿点。 李二宝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两步,俯下身子凑近那枚掌印认真查看起来。片刻后,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连忙将手缩了回来,快步后退着直到背部贴上冰凉的墙面,中途还差点被掉落在地上的衣物绊了一跤。 掌印竟是从窗外印上去的! 要知道,他住的楼层可是六楼呀!试问一个普通女人如何才能翻越六层楼墙,将掌印牢牢印在近二十米高的窗户上呢? 想到这里,李二宝面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他扶着墙面勉强站直身子,给自己壮着胆再次向窗边看去。正中玻璃上除了一层蒙浊的灰尘再无其他,哪里来的什么女子掌印? 李二宝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次战战兢兢地挪步上前查看。只是他看得眼睛都有些干涩了,依旧没有瞧出半点可疑痕迹,唯有指尖一抹浮尘似乎在无声印证着方才所见不过脑中幻象。 难道真是自己一夜未睡老眼昏花了? 一场虚惊过后的李二宝深感疲惫不堪,他强睁着双眼瞄了瞄墙上时钟,准备再次上床入睡之际却突感小腹之处一阵紧意袭来,左右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先去趟厕所解决当下之急。 李二宝所住之处是栋出租公寓,准确点说是一所老式职工宿舍,所属工厂搬迁后这儿就被人盘下来做出租住房了。虽然条件不是很好但胜在价格优惠,非常适合李二宝这种一穷二白的单身汉。 一向不怎么在意住宿条件,认为一张软床、一卷棉被就一切都好的李二宝,第一次对这间廉价出租屋生出不满:为什么不给房间配备上独立卫浴呢?这黑灯瞎火的,一个人出去小解还真有点儿瘆得慌。 楼层走廊的声控灯已失灵半月,李二宝只得借助手机的光亮摸索着来到位于楼道尽头的男士公厕。然后悲剧地发现厕所内灯泡不知何时也掉了链子,忽闪忽闪的莫名给这窄小的空间增添了几份阴森之气。 李二宝一边心中骂娘一边快速退下裤子一角准备放水,紧跟着又一个急刹车硬生生憋回腹中。他僵硬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一双细扁的小眼睛瞪得溜圆,满脸不可思议地对着墙角看了又看。 贴在厕所墙壁边角处,“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标语上的蓝色小人,正在欢快地向他招手! 等到确认眼前景象是真实存在而非自己眼花看错时,李二宝一声“妈呀!救命啊!”的呐喊脱口而出,裤子都没顾得上系好转身便跑。 “呵呵呵呵呵呵呵……哥哥、哥哥……别跑呀,来陪小满玩呀……” 稚嫩的童声一遍遍在身后呼唤着,楼层的声控灯一瞬间全部亮起又一瞬间尽数熄灭,一明一暗的频率与清脆的孩童叫喊声格外契合。 于是,李二宝跑得更快了。 就这样跑了不知多久,李二宝终于发现不对劲:无论如何用尽全力奔跑,自己都接近不了走廊尽头的楼道出口,短短几十米的距离愣是跑出了夸父逐日的架势。 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地李二宝鼓足勇气回头看了一眼,顿觉眼前一黑,“公共厕所”四个大字近在咫尺。 原来他方才一直在原地踏步跑,其实也并非是原地踏步,准确一点的说法叫做相对运动:他向前奔跑一步,四面砖墙便跟着向前移动同样的距离。双方你追我赶难分胜负,疲惫不堪的却只有李二宝自己。 直到李二宝满头大汗再也跑不动时,他不得不停了下来,一边弯腰喘着粗气一边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什么东西?”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是小满呀!” 蓝色小人已从提示标语的卡纸上脱离下来,游走在白色墙面上,兴高采烈地叉腰欢呼:“哥哥,小满追上你了!” “你、你追我……做什么啊?我、我可从没见过你啊!” “小满想和哥哥玩呀!没有人陪小满,小满实在是太寂寞了……”小人有些落寞地交叠着两个手掌,继而满眼希冀地看着他,“哥哥,你阳寿将近,马上就可以下来陪小满玩了,小满好开心!” 李二宝闻言面色一白,气急败坏地驳斥道:“你胡说什么?我才不会——” 话音未落,一阵熟悉的寒意传来,与方才家中感知到的很是相似。灯光闪动频率飞速变换着一次快过一次,刺骨的凉寒也在一点逼近一点。 蓝色小人好像察觉到什么,看起来有些恐慌,五官不明的小脑袋左摇右晃地环顾着四周,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咽。 李二宝也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条件反射性地紧闭双眼,双臂死死抱住后脖颈不敢动作。黑暗中,一股极致的冷意自眉心沁入肺腑,仿佛每一根神经都被冰封。 李二宝感到身体仿佛在慢慢脱离大脑控制,在陷入昏睡前的最后一瞬,他好像听到一个森冷凄厉的女子声音:他的命是我的。小鬼,是想魂飞魄散吗? “天亮后,早起务工的同层租户发现了昏倒在厕所地板上的我,连忙叫了救护车送到医院。医生诊断结果说是病毒性肺炎引发的心肌炎,足足在病床上躺了半月有余,前天刚康复出院。” 李二宝一口气讲完事情经过,感到喉头有些发干。于是端起面前茶杯饮了一口,又继续说道:“住院时,我跟几个前来探望的兄弟提了那晚发生的事,可没一个人相信,大家都当我是烧糊涂了出现幻觉。” “出院后我本不想再回那晦气地方,可哥儿几个一番拖拉硬扯还是把我送了回去。”说到此处,李二宝心中有些愤懑不平,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面上竟流露出些许委屈之色,“而我除了出租房也确实无处可去,只得先将就着住了下来。” 李二宝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不想这一住进入接连三日都噩梦缠身,扰得我一刻安宁都没有,这才终于确信自己应当是惹上什么招惹不起的东西了。就在又一次被噩梦惊醒濒临崩溃之际,突然想起从前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里,就立马赶过来了。” 李二宝有些紧张地看着方易时,双目之中满是恳切:“方老板,见您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您定是个厉害人物。求求你,帮帮我吧!” 方易时方才一直靠在椅子上听故事,这会儿听见李二宝的恳求并没有立刻做声,合着双眼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世间万物皆有缘法,你可想知道那红衣为何会缠上你?”短暂的沉默过后,李二宝听到方易时这样问道。 “红衣?”李二宝神经瞬间崩坏。 “不错,”方易时说道,“你与她有千年恩怨尚未化解,此中是非曲折外人无从介入,你 可愿意亲自做这解铃人?” “我……”李二宝自是不想掺和这门差事的,可“千年恩怨”四个字实在太过震撼,压得他心头有些发慌,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见他这般纠结,方易时也没多做勉强:“你若不愿,我可赠你一护身符咒,贴身携带,十年之内可保你安然无恙。” 李二宝立刻发现问题关键:“十年之后呢?” “十年之后,你大限将至。届时冤魂索命,生死自有天定。” 李二宝听后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险些从座椅跌落。 他时常觉得自己烂命一条生死不足为惧,于是得过且过混过一天是一天,无牵无挂赤条条来去无人念。可是,近日来历经危机种种,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生死一线的滋味,又到此刻得知自己只余十年寿命,李二宝方才发觉原来他一点都不想死。 对于这个平日里自觉分外无趣的人世间,他其实是存有不舍的。虽然思来想去良久也没想清楚自己究竟在不舍些什么。 “倒也不必如此绝望,”似乎并未察觉李二宝此刻面色如土的神情有何不妥,方易时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方才说了,还有一种处理方式。” 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李二宝满怀期待的目光牢牢锁住方易时。 “亲手化解你二人前世恩怨,助她再入轮回道。此乃功德一件,事成之后自身命数未尝不可更改。” 李二宝仍旧有些顾虑,略带犹疑地问道:“要如何做才能化解这段恩怨?”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见对方终于抓住重点,方易时面色也跟着和缓了些,“你该不会认为如此有技术含量的问题可以免费得到答案吧?” “这……” 乍闻心中高冷、尊贵、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间半仙方易时这样发问,李二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大脑足足宕机了三秒才在心中升起一股哀鸣:不好,大佬跌落神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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