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安是三天后醒过来的，醒来之前睡梦中的她还在哭。 霍青正拿着湿纸巾小心地给她擦眼泪，擦了擦脸颊，手指上移，目光也跟着上移，落在了她通红的一双眼睛上。 那双眼睛看着他，眼中透出悲伤和绝望。 霍青的手抖了下，眼眶瞬间红了。 他太害怕在顾辞安的眼中看到绝望的情绪了。 她好像一瞬间没了生命力一般。 霍青紧咬着牙强压住情绪，先按了病床上的按钮让医生来给顾辞安检查身体。 检查过后跟他交代了一番之后几个人离开。 他连忙回到病床边看着顾辞安。 顾辞安安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但是眼泪也安静地流着。 霍青心疼地坐在床边，握住她一只手，另一只手抬起给她擦了擦眼泪。 但是眼泪怎么都擦不完。 霍青看着她默默收回手来，双手握着她的手拉起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带着她摸着自己的脸。 他弯着唇角，拉着顾辞安的手摸自己的笑容。 “轻轻，我不痛苦，我很开心。” 顾辞安看着他这个样子，却越来越想哭，眼泪依旧止不住地落下来，模糊了双眼，看不清他的样子。 顾辞安听到模糊的他轻柔开口，声音似乎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她听到他说：“轻轻，千百年而已，算不上什么很久。” 这句话落在顾辞安的耳中，她反应了好久，也似乎是忍耐。 感受着霍青手掌的温度。 千百年，怎么会不久啊！ 他几乎见证了这个世界所有时代的变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地离开，一个人身处黑暗，身处孤冷中走来。 顾辞安紧咬着牙，却也终于绷不住，张开嘴嚎啕大哭，挣扎着扑进霍青的怀中，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袖，哭得颤抖悲痛。 霍青心疼得红着眼睛，手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膀。 他们从不觉得自己经受的一切是种痛苦折磨，落泪不过是在心疼对方而已。 —————— 顾辞安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医生说可以出院了之后，霍青才把她接回家去。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就怕让顾辞安再次伤心起来。 顾辞安还在消化这件事情。 她心疼霍青，但也不想看到他这样。 “玄舟。” 霍青端着一碗粥从厨房出来，冷不丁听她叫自己还愣了下。 顾辞安住院这几天没怎么说过话，他也好多天没听到她叫他了。 连忙应了一声走过去。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他说着去摸顾辞安的头。 顾辞安抬手握住了他的手：“你先把碗放下吧。” 霍青转身把碗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顾辞安斜靠在沙发上躺着，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一旁。 她收紧了握着他的手看着他。 “玄舟。” “恩。” “如果我没有想起来那些事情，我不认得你了，你预备怎么办？” 顾辞安的声音带了些不自然，有些哽咽。 她没办法去想那种结果。 如果自己回来了，但是那些记忆没有带回来，这对霍青来说又是另外一种折磨。 她心痛地看着他。 霍青却弯了弯唇。 双手握住她的手，凑近了些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等我一下。” 他话落，松开顾辞安，转身往卧室走。 大概两分钟，又从卧室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那个册子顾辞安没见过，有些疑惑和惊讶。 霍青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把手中的册子翻开转了一下让她看。 顾辞安有些疑惑地垂眸去看。 看到很多张照片。 那些照片里的人她陌生又熟悉。 那是小时候的她。 顾辞安头皮一阵发麻，另外一个念头冲进了脑海中。 她看着那厚厚的一本册子呆住了，照片旁边还有字迹，那是霍青的字迹。 她抬手，微微颤抖着去翻动册子，一张张的照片在面前闪过。 “这件事情我本不想告诉你，怕你又伤心，但是轻轻，我想告诉你，我不痛苦，我很快乐，等着你很快乐，找到你很快乐，就算你不记得我，我要继续游荡在时间的长河中，但是我还是会遇到你，你能记得我，我们能在一起跟现在一样我很幸福，但是如果你不记得我，我能多些看着你的时间，能多见你几面，那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顾辞安眼泪滴落在照片上，那是她第一次出来打工的照片，稚嫩的脸上带着些坚毅。 霍青的目光也落在那张照片上，他伸出手去触碰顾辞安的手指。 “只是看着你这样受苦，我不能帮助你，我怕，我怕扰乱了你的生活轨迹，那我们相遇，相见，相认的机会会变得微乎其微。” 他曾经看着那个小小的身体承受着她不该承受的痛苦，心疼得无以复加。 顾辞安抬眸看他。 他怕，但是他还是做了。 那些模糊的记忆似乎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那些生活中匆匆而过的人也变得清晰起来。 她不曾去多在意的人其实早就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不曾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是他没少帮助困难的她。 顾辞安更加心碎地意识到，霍青害怕她会不记得他，但他也忍受不了自己受苦，就算可能是她会不记得他的结局，他也要帮助自己。 在他心里可能觉得不过就是再多等等而已。 他永远把顾辞安的喜怒哀乐放在第一前提，而他自己，永远是可以被牺牲的那个。 顾辞安哭着抱住他。 霍青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 “轻轻，我真的没事，我真的不痛苦。” 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告诉顾辞安，自己真的甘之如饴。 看着她一点点地成长起来，看着她慢慢成了自己脑海中熟悉的模样，他真的觉得很开心。 就算不能相爱，就这么在某个角落看着她长大，真的就是他的幸福。 顾辞安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受伤那次，她当时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笑。 现在她明白过来，他不老不死，可能根本就不像个人一样活着。 受伤代表了他活着，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了。 心痛得无法呼吸。 顾辞安紧咬着牙抬头看他，手去摸他的脸。 “对不起……” 她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但是一句颤抖的对不起已经出口。 霍青抓着她的肩膀耐心地安慰着：“你没有对不起我，这都是我的决定，我开心自己的决定，轻轻，你不开心吗，我可以和你相守一辈子了，所以你要健康快乐地活下去，跟我一起，我们要在这辈子好好的相爱，好吗？” 顾辞安猛地点着头。 霍青温柔地帮她擦着眼泪。 “不哭了。” 顾辞安点着头，但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继续掉下来。 霍青看着她极力隐忍的样子，凑过去，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然后落在她的脸颊上，最后落在她的嘴唇上。 滚烫又热烈。 顾辞安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着他。 他等了这么久，要把这么久的都给他补回来。 …… 顾辞安终于把这件事情消化差不多之后就缠着霍青把这些年的所有事情都讲给她听。 霍青刚开始不乐意，他不想她再次回忆起来伤心。 但是耐不住顾辞安撒娇，他就当成睡前故事讲给她听。 每晚顾辞安都滚进他怀里，靠在他胸前听他讲故事。 她听着他经历的一切，似乎也跟在了他身边陪着他去经历。 “……他们走后便再次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霍青沉默着，突然柔软温热的吻落在他脸颊上，他愣了下转头对上顾辞安的视线。 顾辞安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扣。 “现在不是了，以后都不是了。” 她说着，扬起下巴，一下下地亲吻着霍青的脸颊。 霍青忍不住笑起，动了动把她翻身压在身下，双臂撑在耳侧，嗓音低沉：“这么想弥补我？” 顾辞安抬手勾住他的脖子。 霍青凑近，深情地吻落在她的双唇上。 “除了亲亲，可以换点别的。” 暖黄的灯光下人影交叠，卧室内的温度不断地上升。 他们的生活再也没有孤独和冰冷，只剩下彼此滚烫的体温和相拥的陪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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