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如影自刎那年,迟水清才四岁半,当时他与官如影还住在繁华的晚玉宫之中。 那是初春的一日下午,他被官如影哄着带去御花园玩,官如影打扮的很是漂亮,穿了一件红色的华丽宫服,她美的不可方物,可周围的人都在议论她。 迟水清牵着她的手跟在她身旁,只听见路过的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着: “她怎么穿这件衣服?” “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呢……” “她不要命了?” 可那时的迟水清还不懂那些人话中的意思,他只知道那一路上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一直在颤抖着。 “母妃?” 官如影带他走了好久,早已路过御花园,一路行至御道前才停止。 迟水清抬头看向官如影,她今个画了精致的妆容,眉间描着花钿,眼尾一抹娇媚的红。 “母妃,不是去御花园吗?”迟水清抬头问道。 官如影微垂下头,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只剩下强颜欢笑的局促感,她好像痛苦至极,额间渗出冷汗,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怪异至极的笑容,“阿清乖~” “母妃……”迟水清轻声喊着。 “母妃……我们回去吧。”他拽住官如影的衣袖。 官如影摇头,嘴角斥着轻笑,“阿清听话,马上就能见到你父皇了。” 她垂头看着迟水清,他明明尚稚嫩,眉眼却已经没了稚气,轻皱着眉头抬着脸看着自己。 “母妃,母妃,我们回去,回去!”迟水清见状拽着她要往回走。 官如影直接被他拽倒在地,“扑通”一声。 她摔在地上反手拽过迟水清,尚小的孩子力气是比不过一个成年女子的,迟水清被她抱紧在怀里,她的脸贴着迟水清的额头,“对不起,清儿,母妃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对不起……” 迟水清被她这副模样吓得掉了眼泪,他咬着下唇憋着眼泪,他怕被别人看到,怕成为笑柄再让迟渊他们一起戏弄自己。 不远处,圣驾浩浩荡荡的行至御道,官如影起身将迟水清推开。 迟水清瘫坐在地上只见官如影踉跄的走着,越走越快随后跑到圣驾前。 “陛下,求陛下见妾身一面,陛下——”她跪地哭喊着。 可龙辇里的男人只是眼皮轻轻一抬,朝旁边的太监摆了摆手,那太监笑着让人把官如影拉开,“娘娘还是走吧,圣上现在要去见皇后娘娘了。” 任凭她怎么挣扎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龙辇从中间身边走过,她身上的宫服被那几个下人扯的凌乱,挣扎间她听见身后一人悄声和旁边人打趣着她:“都已经是被岜渊抛弃的废公主了,却还穿着公主的服饰,真是笑话。“ 这话让她一怔,心头悲愤交加,身后下人见她停止挣扎便也松开了手。 她就站在迟水清前方不远处,一口鲜血从唇角缓缓流出。 她朝着迟水清温柔的笑了笑,随后拔出了那把镶嵌着朱红玛瑙的匕首自刎了。 血洋洋洒洒落在御道的地砖上,迟水清瞪着眼痴痴的望着,直到跟在龙辇旁的吴公公听到身后的惊呼回了头,他们才注意到她自刎了。 “陛下,那是五皇子,他该如何处置?”不远处的吴公公弯腰问道。 “把他挪出晚玉宫就罢。” “那其他事务……” “能活就活,若活不下去那就是他的命。” 说着,皇帝斜眼睨了迟水清一眼,可这一眼却让他心头发麻。 那小小的、发育不良的孩子,此刻正用一种冷清至极的目光看着自己,再一眨眼又见那孩子露出一副笑容,笑的十分难看,犹如官如影入宫的那天夜里。 那种牵强、冷漠的感觉让他又一次想起关于官如影的无数个夜晚。 “又是一个怪胎……” 而这个场景就是迟水清无数个夜晚里的梦,梦里的官如影身死后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抱着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 这种由自己构思出的无数遍的道歉,困住他有十四年了。 讲述给风晚明的故事只有一半,迟水清垂着眸半靠在她怀中,他说完那些事情便感到几分可笑。 他活了十八年,下定决心成为一个刽子手,成为一个看谁不爽就杀谁的人也已经快四年了。 到头来靠在心上人身边讲自己的悲惨童年,想着他轻轻侧头看向风晚明的脸,女子华发披散丝缕发丝蹭到自己的耳边,只见她低垂着眸子眼中神色晦涩不明。 “如此一来,他们便开始肆无忌惮的欺辱我……包括迟渊。”他开口。 “迟渊?”风晚明轻声接着他的话问道:“看他平素正经做派,不像是那种人啊。” “正经?”他才不正经。 迟水清眸间一暗,说来这个迟渊还是承北王当年看上的好女婿,谁能知道他曾经在风月楼里吃着酒和别人打趣过风晚明……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轻声开口。 风晚明垂下眼眸,“是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一派正气心里不知道多脏,有些人看似无情实则内心脆弱不堪。 迟水清就是如此,只不过正是脆弱造就他走到如今。 宁霜宫外又飘起了一夜大雪,风晚明一直等到迟水清又昏昏沉沉睡去才又睡下的,他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起来,说来他最终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晨起以后迟水清早已离去,进来服侍她的是阿柯,风晚明问道:“你怎么在宁霜宫?” “早晨来给主上传递情报,顺便过来接娘娘回宫。“ 风晚明跟着阿柯回了晚玉宫,一路上阿柯时不时便瞧她一眼,直到踏进晚玉宫门口,阿柯第十八次看向她时,风晚明终于开口问道:“我身上有什么吗?你怎么老抬头这样看我?” 阿柯一时竟有些尴尬,她躲开风晚明的视线,不自然的撇过头说了句:“没什么。” “阿柯,你怎么也开始这套了?”风晚明转过身来对着阿柯,“有话直说。” 阿柯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娘娘昨夜可是见到主上那副样子?他今早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风晚明想着对方所言应该是迟水清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她点了点头,“是看到了。” “如此,奴婢……祝娘娘即将得偿所愿。”阿柯轻声说道。 “得偿所愿?”风晚明皱眉,“这是何意?” 阿柯弯腰行礼,垂着头说道:“奴婢身为下人不得妄自揣测,只是猜想娘娘所想,今日来看主上的心思已然都在娘娘身上,今早……” “今早……主上派了探查令,是关于风家的。” 风晚明脸上的笑意收起,她蹙起眉低声思索道:“关于风家……” 莫不是关于风霜意的? 她再抬头欲问阿柯详情,对方只是抬头与她对视默默的摇头,“奴婢,不敢多言。“ 风晚明只得点头。 几日的时间转瞬即逝,听阿柯所言,迟水清近日因着姬尤之事格外忙碌,风晚明偶尔见见后宫其他人,品苒自宴会后变得收敛许多,每次请安她都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阴阳怪气。 自宴会一别,风晚明在部分人心中已经变了一副模样,有的人对她变得胆怯,也有人开始试着去奉承她。 因着天冷,风晚明又一次将请安取消了。 距离新年还有七日,宫里开始准备起皇帝的年夜饭,此之圣上之团圆饭,相当重视。 “明日就是娘娘的生辰了,娘娘可有向陛下说娘娘所想?”阿柯问道。 风晚明这才想起来,前些时日迟水清曾经问过自己关于生辰想要什么,她看着阿柯一脸淡定的模样,“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我的生辰宴呢。当然说了,虽然放在宫外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但在这宫里实行起来还是挺麻烦的。” 话毕又来了一批宫女,她们是负责采购核对的,自昨日开始风晚明便又开始忙起年夜饭和后宫年宴的准备。 虽说因着人手不足让风晚明的活平白多了近两倍,但一切都有条有稳的进行着,偶尔有几个宫人还会说她执行能力真的强。 因着采购核对账目这的事,风晚明又将生辰之事抛到了脑后,这一日忙完已然到了深夜。 合上最后一本账单时,风晚明这才发现殿外早已漆黑一片,她问阿柯:“现在什么时辰了?” “将要子时。”阿柯回道。 “子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惊讶道。 风晚明将一摞账单堆好,朝阿柯摆手说着:“回去歇着吧。” 阿柯灭了烛火,待风晚明回了卧房才提着照明的灯笼退下。 风晚明回了卧房,打着哈欠去掀开被子,却听窗外一片窸窣声响。 “谁?”她低声叫道。 “我。” 窗外是迟水清的声音。 风晚明上前小心翼翼推开轩窗,便见他一副玉面书生的模样。 他身着白色圆领袍,发间是一条白色发带,眼角那道淡粉色的刀痕用脂粉遮盖住。眉眼柔柔,好似谁家少年公子。 “你、陛下怎么这般模样?” 迟水清嘴角扬起笑,将身后的餐盒递到她面前,“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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