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遥生几欲张口,终究还是颓然地闭上嘴。 古话说得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如今就是这般情况。 村面所受的教育程度、当地的经济状况等因素都会影响他们的眼界和认知,在他们的世界里,神兽便是那些能翱翔九霄、呼风唤雨的霸气角色,至于生活在他们周边的、无法威胁到自身安全的那些,与稻田中偶然窜行的田鼠、三两只啄食稻米的麻雀都没什么区别,自然也不会被他们归类到所谓的“神兽”之中。 同时治疗癫疾靠吃鱼肉就能好,这些也不过就是自远古流传而下的传说罢了,至于其中几分真几分假,连传承千年的、以医药为根的丹医门都尚未摸透,这些村民又怎能确认呢? 祝遥生面色复杂地打量着眼前这群人,各个面黄肌瘦、瘦骨嶙峋,几乎是一看便知他们平日里饥一餐饱一餐已成习惯,祝遥生本就不是“何不食肉糜”之人,怎么都无法将那句“生病就去看医修,霍霍什么神兽”说出口。 她长叹了口气,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字,穷。 不过祝遥生转念一想,这些偏僻贫穷山村之人为何会知道什么鱼能治什么病呢,关于那些是是非非的争议,若是没仔细了解过神兽的修士,都不一定能答得上来,他们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若是祝遥生没瞧见那年轻男子心虚不自在的眼神,或许就会自动带入这家人为生病孩子寻医路上意外得知,可有了这一线索,她忍不住生疑。 她传音道:“那个年轻男人有问题。” 没曾想一向只接收传音从不主动传音的天狐竟然开了口:“他身上味道很复杂,不仅有东域的味道,似乎还有南域的味道。” 南域? 祝遥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雨林时遇到的盗猎团伙,难道告知村民们的人就是他们? 可盗猎者一般都是活捉神兽,且专挑那些长相精致或是皮毛精贵的下手,一般对于鱼类神兽,几乎都是一些有收藏癖的富豪,雇佣他们将其捕捞回自家园子里做观赏鱼,和吃鱼肉更是扯不上关系。 若是真的为了吃肉治病的话,祝遥生认为他们自己来一趟的收获远大过去忽悠边远山村、身无分文的村民。 “那男的到底为了什么啊?”韩青枝纳闷道。 熊挽笠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想知道原因,一试便知。” 她语气洒脱,几乎是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就见熊挽笠利落的几个健步上前,指尖凝聚的火绳甩出,将年轻男子的双臂向后捆起,她手往男子肩膀一拍,那年轻男子还未反应过来,便背对着众人、双手擒在后头被压跪在原地。 熊挽笠一手火控术妙到毫巅,既维持着令普通人感到心慌灼热的温度,又不至于真正伤害到对方。 此时男子跪在地上,熊挽笠右手一拽火绳,厉声逼问道:“你涉嫌违法盗猎、售卖、猎杀神兽,跟我回司法堂走一趟!” 那男子吓了一跳,一点修为都没有的他看着凭空而现的火焰,胆都快吓破了。 “仙仙仙仙仙人老爷!您别冲动啊!小的……小的冤枉的啊!”年轻男子感受着周围逐渐升高的温度,以及在灼热高温下渐渐变得稀薄的温度,无一不压迫着他脆弱的神经。 苍天可见,他除了帮娘烧火的时候,就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火! 眼见着这年轻男子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熊挽笠皱了皱眉。就这个心理素质,别说什么帮凶不帮凶,或许连个小喽啰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个正好被他们碰上的炮灰。 但熊挽笠本就只想逼问,没想着真正伤害凡人,她动作迅速地用木系灵力召唤出粗壮的藤蔓将男子拷住,火绳便随之在空中泯灭。 待滔天灼热消散后,年轻男子才从几近神志不清的惊慌中回过神来,只是四肢仍处于恐惧之中,无法克制地不断颤抖着。 他的父母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三两步想上前,但又担心自己的莽撞惹恼了仙人老爷,那不知从哪钻出来的火焰便会再度席卷到自家儿子身上。 终究他母亲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护兽员大人,您、您为何捆俺儿子,俺们家儿子十里八乡出名的老实本分哩,哪里会去做什么坏事?” 祝遥生在心里暗自腹诽,好一个经典发言。这个发言经典到什么程度呢?堪比上战场前立fla,基本上当妈的说完这话,没多久儿子就可以准备进去了。 熊挽笠应对此类事情经验丰富,她没有理会妇人的话,反而冷着一张脸,手中紧攥着的藤蔓猛地向后拉,逼迫得年轻男子身子本能地向后仰着。 男子痛呼一声,面上冷汗直下。 “姓名、住址、从哪里听说的文鳐鱼可以治疗癫疾?”熊挽笠放缓了语速、压低了声音,可年轻男子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身子下意识地一颤,忙佯装低头掩饰眼底的惊慌,却又一次被熊挽笠将身子向后带。 很好,熊挽笠冷笑地勾起唇角,这人心里有鬼实锤了。 看着他嗯嗯啊啊地喊着疼,却始终不愿意开口,熊挽笠猛地一拽藤蔓,厉喝道:“说!” “你不说是吧?”熊挽笠指尖火焰升腾,逐步凑到他面前。 “啊啊啊啊啊——”年轻男子下意识尖叫出声,急忙道:“我……我忘了我忘了,啊不是,我没有我没有……” 这可真是不打自招,就连他父母和同村的几个老人家都看出了几分端倪。 “忘了?”天狐冷笑道,“你是忘了你的姓名?还是忘了你家住址?” “没……没忘……李长柱……养树村……”李长柱哆嗦着唇,眼皮都不敢抬。 “还有呢?”熊挽笠冷声道。 眼看着李长柱还想装傻充愣,熊挽笠竖着眉头就要唤出火绳时,他的父亲颤巍巍地开口求情,甚至身体一晃就要跪下,被韩青枝眼尖地唤出水流扶住:“护兽员大人、护兽员大人!您手下留情啊!俺们长柱就是为了治儿子,去打听打听,偶然听到了啊!” “在哪听见的?”卫欢涟忍不住开了口,他们从来不想用什么雷霆手段,但耐不住人家自己不说啊。 他爹也知道儿子若是当真清白无暇,早该老老实实地将一切奉告给眼前的仙人老爷。但往日长子的辛勤孝顺,无论是他们还是周边的父老乡亲都是看在眼底的啊,又怎么会犯那么大的事呢? “长柱啊,你平时不是最懂事了嘛,没有俺们就好好和人家解释,护兽员大人不会冤枉俺们的!”他的声音始终在颤抖,但其中又饱含着希冀,似乎在期盼着他儿子依然如平常一般老实本分。 李长柱看到他爹卑微求情的模样,一时间心如刀割,可他若是当真说出来,他爹只会更伤心的啊! “长柱、长柱……”身为母亲终究是最了解儿子的,她还是看出了端倪,乞求似的轻声呼唤着长子的名字。 年迈的老太太一想到若是儿子再不好好回答,那神通般的火焰便要再度烧到他的头上,便哆嗦着嘴唇道:“长柱,算娘求你的好吗?你就老实答吧!”说着,她就要向着李长柱的方向跪下。 李长柱目眦欲裂:“娘!娘!别!不要!我说、我说!” 他嘴里小小声地冒出了几个字,就在说完之后,身体便如失去了重量一般颓然而下。 祝遥生听见了,他说的是“赌场”。她这会也明白为什么这男子不肯说了,那般贫寒、家里还有孩子生病的家庭若是染上了赌一字,那就当真离覆灭不远了。 果真,他的父母双目无意识地瞪大,似乎失去了一切神采。 李长柱母亲喃喃道:“长柱啊,你一定是骗我们的对吧?护兽员大人问你你就好好回答啊,别整这有一出没一出的啊!你这样好的孩子,怎么会去赌场呢?我们家的条件怎么敢去赌场的啊?一定不是真的吧?” “娘……”李长柱泪如雨下,“我……我被猪油蒙了心啊!” 终于说出真相后,李长柱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托盘而出:“我家小蛋儿生病之后我便在闲暇之余经常会去城里打探消息,但是城里医馆收的费用实在是太高太高了,那是我们家不吃不喝卖几年粮食才能攒出的钱,那是真的要我老李家的命啊!” “但我舍不得我家蛋儿啊,他那么小那么可爱,叫我爹的时候甜到我的心坎儿里,我真见不得他这般受疾病困扰啊,于是我就在城里头给收人中黄的老头打工,每天也能多挣一点。” “有一次收人中黄那老头心善,看我每天愁眉苦脸的,便分了我一刀烧酒。我从没见过这种好东西,一口就给他喝光了,然后就感觉自己失去了神智一般来到了赌场门口。我那个时候想啊,凭什么这些城里人可以这么开心,而我却要为了救我儿子活得这么痛苦,老天真不公平啊!” “但我没敢拿我儿子药钱去赌,可我在门口站着,就有人叫我老爷,说新人来可以免费试玩,我就晕晕乎乎地进去,回过神来手上钱袋空空,还倒亏出去五个中品灵石!” 说到伤心处,李长柱涕泗横流,若不是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此刻恨不得狠狠地给自己两巴掌。 “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有个黑袍男子过来,他跟我说他是来自南域的商人,若是我愿意和他做一笔生意,不仅能还清赌债,还能救我儿子的病。那个时候我甚至都想自刎了,可是他却给了我这个希望,我便答应了下来。而这笔交易,就是来这里捞一些奇形怪状的鱼然后交给他,而其中一种名叫文鳐鱼的你们所说的神兽的肉,便可以治疗我儿子的癫疾。” 说完后,李长柱也没敢去看自己父母的反应,颓然地低着头闭上眼,尽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压在心底最大的秘密终于吐露而出,李长柱心底竟还有些轻松。 他是轻松了,可他说的话却给祝遥生等人掀起了惊天波澜。 南域人? 祝遥生下意识便想到了在雨林遇到了那批人。 熊挽笠和卫欢涟都有秘法可以在那个危急关头存活下来,那伙人中当真没有人活着了吗? 就算他们都死了,那伙人也不过就是盗猎团伙的冰山一角罢了。 可似乎目前她所接触的盗猎,都和南域有关。 祝遥生脑海中闪过一个荒唐又似乎合情理的念头。 她想到了原主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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