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琼本该静心养病,可她放心不下两个孩子,总是心情沉郁,连带病情都比原定的要慢很多。 她们母女要分别一事已经无可更改,幸好布公公布吉祥为人亲和友善,从她们母女三人入宫后就对她们都有提点照顾,这次也是他从中运作,把江采琼调去了藏书阁做洒扫。 做洒扫也是粗活,但也比去掖庭强得多。在藏书阁做工,每日都是晨起或者傍晚时分,主子见不到的时间才能出来,有贵人就要回避,基本上没有得罪贵人的风险。 对于没有野心的江采琼来说是个安稳的好去处。 唯一的缺点是藏书阁偏远,离尚宫局有很大一段距离,应慈和金铃作为学婢不能总是出去太久,母女三人再见就难了。 宫里的奴才受伤是没人会当回事的,很多瘸着腿还得做活,江采琼也是一样,自然不可能等她痊愈,一能下地,便要迁出去了。 应慈见娘最近脸色越发愁苦,想要让她开怀些,毕竟闷闷不乐并不利于身体康复。 江采琼生平最爱琼花,那是故乡的花,见到琼花就仿佛回到了故里。 琼花哪里有,应慈倒是知道,御花园里便有一处琼花台,琼花树长得花繁叶茂,当初她们初入宫闱还从那里经过来着。 但宫中有规矩,御花园的一草一木都是皇家所有,身为宫婢哪怕是摘了一叶草,都可以说是蔑视皇威,是犯上的罪行。 应慈觉得还是稳妥行事比较好,她不打算摘一朵,而是想要找来纸笔画一张琼花图。 大唐国力昌盛,风气从上到下都很包容开明,连宫女都能读书,甚至可以学习诗经典籍、琴棋书画来培养内涵。像应慈她们这种女官预备役更是如此,不过现在年龄还小,只处于读写认字阶段。 这也为她找来纸笔提供了方便,没两天就收集到了需要用的东西,只可惜绘画用的颜料比较昂贵,只能用纯黑的笔墨画了。 现在用品都具备了,只差观察琼花的姿态了。 离江采琼离开尚宫局的日子也没两天了,应慈说做便做,当天下午学完了功课,便去了御花园。 虽然没打算做违反宫规的事,应慈还是谨慎小心的观察四周。她找了一处最美的角度,准备就地开画。 以她的记忆力也是可以记好了样子回去再默出来的,可这般画出来的图就跟花样子没差别,美则美矣,太过匠气,到底不如照着实物画的灵气。 应慈现在年纪正幼,小手根本没力气,写字都软趴趴,画技就更别提了,现在绘画材料还一般,只能在花枝姿态上找补些美感了。 她正要铺纸沾墨的时候,从斜上方传来一道声音:“你在做什么?” 应慈连忙抬头看,就见一位十岁左右的男孩从假山上徐步下来。 走到近处,应慈注意到他穿着讲究,一身锦衣华服,年纪不大举止间也是自有一番气度,便估摸着是一位皇亲国戚,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她只能行礼道:“奴婢叩见贵人。” 光王李怡摆手让起,他尚且年幼,并不十分在乎尊卑那一套,对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小女孩倒是好奇心更重些。 “本王是光王。”随口说出自己的身份,他仍然纠缠于刚刚的话题,“你刚刚要做什么?摘花吗?” 应慈不因为小王爷年幼就随便糊弄,而是老实答道:“奴婢虽然进宫时日不久,但也知道御花园的花草都是不可以随便采的,奴婢只是想把这琼花画下来。” 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从袖子里掏出了自己准备的纸笔。 李怡从她手中接过那支材质低劣的毛笔,摸摸上边分叉的笔尖,还没沾墨笔尖就已经是深灰色了,可见已经用了不短的时间。 他好奇问道:“你只带了纸笔,没有颜料要如何画呢?” “奴婢有黑墨的。”应慈又连忙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支拇指大小的小竹筒,她晃了晃,里边发出了轻轻的水流撞击声。 李怡笑道:“你倒是很聪明嘛,你喜欢画画?还是喜欢琼花?” 应慈再次选择如实相告:“奴婢两样都不喜欢,是我娘说琼花是我们故乡的花,我和我娘就要分开了,以后可能很长时间见不到,宫中花草不可以随便摘,我就想为她画一副琼花,让她开心些。” 说起分离她便难过,言语间也忘了卑称。 李怡对此不在意,他如今也是和他娘相依为命,对此很有感触,“原来你是想哄你娘开心。” 思及自身,他便想帮小宫女摘一朵琼花,可花树太高,花枝都远远的,以他的身量还够不到。正巧一阵细风吹过,一小簇琼花就被吹落了下来,正巧落在他掌心。 恰如他意,李怡将花递给应慈,笑道:“画上的再美也没有香气,把这个拿给你娘吧,她一定会开心的。” “可是……”应慈有些犹豫,要是被逮到了,这事难以说清。 “放心吧,要是有人为难你,就说是本王准许的。”李怡拍拍胸口保证。虽然现在他和他娘也要看皇兄脸色过日子,但只是帮一个小宫女这么个小忙,还是可以的。 应慈这才放下心来,接过了琼花,又恭敬的朝他行了一礼,“多谢光王殿下。” 她回去将琼花送给了江采琼,果然令她开怀了许多,连食欲都恢复了往常康健时的量。 自此应慈对光王更是感激,打定主意要报答他。 - 制作凤钗的江采琼能行走了便搬去了藏书阁,因着还未痊愈就做工,落下了毛病,不能再做精细的活计,今后再也不能制作钗环,可以说是高调亮相,暗淡收场。 而那支引发太后震怒的金钗也没有好结果,这凤凰泣血的事一出,太后便食量递减,夜间也不安寝,一时梦见凤凰泣血,一时听见凤凰哀鸣。 又觉得近来不是花死就是鸟亡,太后认为是此钗不祥引起的,决定毁钗。折其运,断其恶,一了百了,彻底终结此事。 这等小事,蔡尚宫自然是毫不犹豫的依从太后的旨意,将钗带回尚宫局交到司珍房新上任的司珍阮翠云手上,命其亲自毁钗。 这支凤凰朝日是由阮翠云绘制图样,加上江采琼家传的点翠秘法,可以说是两个人心血结晶。此钗做工精细非凡,是难得的珍品,现如今江采琼的手已经连金丝都掐不起来,这支钗可以说是举世无双。 阮翠云没想到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毁了自己的心血,大不甘心。在蔡尚宫威逼力劝下只能先答应下来。 表面恭顺应下,她心中其实另有一番安排,当晚毁钗时便用小锤故意砸伤自己的手,第二日巧言相劝,想让太后相信此钗不祥但毁不得,须得供奉在道观,才能化解戾气。 太后听到事情没有按照她的安排进行,却并没有生气,也不打算将钗供在神前。这接二连三的晦气事,倒是让她有了新的想法。 转头太后就将这支钗赐给了她最看不顺眼的郑太妃。 郑太妃曾是太后的洗脚婢,因着性情柔顺得了先皇的青眼,一举成为妃嫔,也狠狠打了太后的脸。 而她生下的光王聪明伶俐,极得先皇宠爱,母子俩在先皇晚年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太后和郑太妃的矛盾现如今已经不是区区宠爱多寡了,同为先皇血脉,光王虽然年幼,但难保不会有人支持,到时候造成皇上的皇位不稳才是大事。 金钗若是真的不祥,下一个应劫之人就是这个洗脚婢,倘若不祥之说只是人云亦云,那她也有办法无中生有,让祸从天降。 太后思虑周全,金钗祥不祥的一点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事除去这母子俩。 - 皇宫,世间最尊贵的地方,里边包罗万象,却容不下简单二字。 单纯如白纸的人在这宫中是生存不下去的,就连孩子也得长一肚子心眼。 应慈等人作为尚宫局的小学婢,现在分到哪房还是未知数,样样都得学起来,只有某一方面展现了天赋,才能被司级女官挑走。 她们这一批小女孩一共有三十来人,每房只会从中挑选三人,那一半多被剩下的就得去做些杂活苦工了,所以一群孩子卯足了劲学习,竞争不可谓不大。 到底是孩童心性,没那么安分,一群女孩三级成群的围着桌子,一边学习手艺一边闲聊。 最争强好胜的钱飞燕说道:“听说司珍房和司制房收到打赏的机会最多。” “飞燕,你怎么这么贪心!”性格单纯烂漫的如冰放下刚画好的花样子,反驳道,“我觉得进司膳房最好,经常有机会吃好东西。” 钱 飞燕撇撇嘴,牙尖嘴利的回道:“进司膳房,万一有什么差池,吃得皇上、太后、贵妃上吐下泻,到时候冥币蜡烛有得你吃了!” 气的如冰直瞪她。 最近就要开始分房试了,这个话题并不新鲜,几乎每个小学婢都讨论过。 姚金铃听了旁边桌子上的谈话,对应慈说道:“其实进哪一房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我们别分开就最好了。” 应慈道:“其实飞燕说的也没错,司膳房确实感觉很危险,我觉得还是司设房最好。” 司设房是最容易被贵人们忽略的一房,这意味这很难获得赏赐,反过来想也很少挨罚,最安全稳妥。 在这宫中能够沉默寡言,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在应慈心里还是一切以稳为先,加之对于司制房有些阴影,如果让她给想进的四房排序,大概是:司设房第一等,司制房第二等,司珍房第三,司膳房最末。 姚金铃是胆大有拼劲的性格,江采琼的事当时吓到了她,现在早已经缓了过来,对于连个声响都很少有的司设房没什么向往。 她也曾经跟江采琼学过一些制作首饰的基本功,首选目标还是进入司珍房。本来以为家里世代做首饰的应慈也这样想,没想到猜错了。 不过她也不会强让姐妹与自己同心,去司设房也挺好的,只是遗憾道:“那岂不是很可惜,以前江姨有空就教你绕金丝银线,你有一双巧手,又有天分,却不去做首饰。” 应慈穿针引线的手不停,笑道:“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用,我们是被人挑,又不是去挑人,能留下就是最好了。” “说的也是。”姚金铃点头赞同,将手里刚钳好的簪子递给应慈看:“我总觉得哪里差一点。” 应慈帮她检查了一番,“你这里绕的小一点就会显得精致很多,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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