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低头啜了一口茶,淡定道:“天机不可泄露。” 马道婆忙道:“是弟子唐突了,仙姑尊号岂可轻易告诉人知道!” 迎春闻言,瞧了那马道婆一眼,点了点头:“你既如此虔诚,且又能碰巧撞破我真身,说明你我倒有几分机缘。罢了,既如此我便告诉你也无妨。” 迎春顿了顿,“我原乃离恨天太虚幻境警幻仙姑座下的。如今因要了结一些因果,方借了这身躯壳入世。你若要供奉,便记住警幻仙姑的名号便可。” 警幻仙姑也是红楼世界中确实存在的神仙,且这贾迎春本也是她掌管的“薄命司”中的一员,如此说也不算太胡诌。 马道婆听了,虽疑惑从未听说过有叫做警幻的神仙,但又想现在世人熟知的太上老君、王母娘娘许都是凡人穿凿附会,自个儿想象出来的。真正的仙界可不定是怎样的呢! 马道婆心中因自己窥见了俗世凡人不知道的天机而沾沾自喜,又冲迎春拜了一拜,虔诚道:“弟子定牢记警幻仙姑尊号。” 话到此处也没甚别的好说的了,可马道婆却舍不得离去。 犹豫再三,她终是压抑不住内心的狂热渴望,鼓起勇气跪倒在迎春脚边:“仙姑,弟子从小儿起便一心向道,如今因着天大的福分才能得见仙颜。若仙姑不弃便收了弟子在身边伺候罢,弟子定竭心尽力侍奉仙姑!” 她本就有几分灵根,又痴迷道法,如今遇着了真神岂有不求其收她为徒,传授几道仙法之理? 迎春知道她的心思,便“谆谆教诲”道:“世间万物道法自然,皆有其因果。凡事莫强求,也忌操之过急。你我若当真有缘,日后定有一段因果,何必急在这一时?” “且我如今身在凡间,尚有些俗事未了。等了结了此间事,到时你若也已偿清了自己的罪孽,倒也不是不能随我同返太虚幻境。” 迎春画得一手好大饼。 那马道婆本也不敢报什么希望,听得迎春如此说自是喜出望外,激动得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多谢仙姑!多谢仙姑!” 迎春瞧她这样,突然灵机一动,温言道:“我如今离了仙界倒不好时常施用仙术免得扰乱人间。” “你既有心,不若现先做了我的护法。倒也不必随身跟着我,只需留心掐算着,若有人在我身上下了魇咒或旁的什么恶毒手段,你及时帮我解了便是。” 红楼世界里神神鬼鬼的,防不胜防,收伏了一个马道婆,不知道后头会不会又来个张道婆,陈道婆。若能有一个“专业人士”帮忙回护着,她自然能安心不少。 马道婆此时正被迎春画给她的那个又大又圆的饼砸得晕陶陶的,别说护法了就是当牛做马她也是没二话的:“仙姑愿意教弟子帮忙,实在是弟子之幸!” “仙姑放心!若有宵小之辈敢不长眼害仙姑,我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护仙姑周全!” 迎春瞧这马道婆狂热的模样,不禁想封建迷信果然要不得啊。 只要信了你是神仙,便能教一个精明强干、老于世故的人瞬间脑干缺失,对你言听计从。幸而迎春叫马道婆做的都是行善助人的事,但凡她有歹心,还不知道能闹出多大的事端呢! 迎春怀着复杂的心情再三警告马道婆不可再行恶事,并叮嘱她切勿将她的身份透露给旁人知道。 马道婆忙应下,只是不免又迟疑道:“那吴氏那边……” 迎春摆摆手:“你自己看着办罢。” “是!” 好容易打发走了想粘在她身边献殷勤的马道婆。迎春见天色尚早,便叫下头的人套车,她要去北静王府。 北静王妃的胃疾一直没好利索,前些时日在阎济慈的调理下已平复了一些,哪知这两日竟又反复了。 去王府的路上迎春特意拐去如今京里糕点做得最好的稻花村,提了一盒茯苓山楂饼给北静王妃带去。 茯苓健脾,山楂开胃,正适合王妃现在用一些。 这一盒茯苓山楂饼才出锅便被迎春买了来,待到了王妃手里倒还热乎。王妃拈起一块尝了一口,对迎春笑道:“有心了。” 迎春见她喜欢,心里也高兴,便也笑道:“你同我还客气什么?” 王妃此时正斜倚在临窗炕上,炕桌上放着几本翻开的账册。迎春见了不免劝道:“你也太勤勉了些,这些事让下头的人去做便是,你如今身上正病着,很不该费神。” 王妃瞧着迎春笑道:“下头的人知道什么?你若肯来帮帮我,我便也不用这么勤勉了。” 迎春闻言忙道:“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尽管说来。” 北静王妃听了便将手内的茯苓饼搁下,坐正了身子道:“我近来想着以后顺和楼便专门辟一处柜面出来专卖你做的簪钗。” “就按你前些时候写给四大银楼的那信中说的那样,咱们谈个分成,议定根据售卖情况各取几分利。且这些簪钗上除了有我们顺和楼的名号,也会錾上悦己斋的名字。” 如今大的银楼卖首饰都会在隐秘处錾刻上自家的名号。譬如顺和楼卖的簪子,就会在簪尾錾刻小小的两个字“顺和”,跟现代的产品商标一样。 在原本的名号后头再加上悦己斋的名字,这也是原迎春写给四大银楼的信中想争取的条件。 虽然她也知道这对那些高高在上惯了的大银楼来说很难接受,但自己做的东西,迎春还是想至少争取一个冠名。 北静王妃的这番话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没有忘记自己在成为京城贵妇圈的“高级时尚顾问”之前,是想通过跟四大银楼的合作来打入上层圈子的。 也没有忘记她跟北静王妃便是因着那封她写给顺和楼的自荐信而结缘的。 这些日子以来,王妃虽喜欢她做的东西,也将她带进了顶级的贵妇圈,但其实一直对迎春那封信里的提议未置可否。 故迎春一直以为北静王妃并无此意,是以她也早将这事放下了,不再提起。不想王妃竟还记得,还同意了她和顺和楼的合作。 迎春隐隐明白了其实这些时日的相处,不仅是她在观察王妃,揣摩她的喜好。王妃也在考察她,看她的能力、心性、品格是否是个可堪合作的人。 而今日,迎春知道自己算是过关了,她的心里慢慢涌起喜悦。 在这个残酷现实,尤其对女子更残酷现实的世界里,北静王妃真的给了她太多的喜悦了。 她很想说一些感激的话,或者表个态说她一定会好好干不辜负王妃的信任。 但看着面前这个看似清冷实则热诚的女子,这个对她而言既是朋友又是伯乐还像姐妹的人,她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慢慢地红了眼眶。 北静王妃见状便伸手过来握住迎春的手,轻叹道:“你也是个苦瓜瓤子。别人稍对你好些,便感动得这样,可见是吃了不少苦头且没遇着几个好人的。” 迎春回握住王妃的手,突然展颜一笑:“王妃啊,你若是个男子该多好!” ——那我一定哭着喊着要嫁给你! 王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顿时笑倒在炕桌上。 一路带着笑意回到家中,迎春一边琢磨着该教薛蝌先将手里的事放放,先着手这边同顺和楼合作的事宜—— 薛蝌近来一直都在帮迎春管着簪钗打制方面的事,这些时日下来对这个行业也熟悉不少,正是可以加担子的时候…… 一边慢慢走进上房,不意那吴氏正在厅内的太师椅上枯坐。迎春乍然抬头见了,倒给吓了一跳。 可那吴氏的反应倒比她还大,“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对迎春笑道:“回来了?” 这笑容扯得很大,迎春能从这种刻意做出的讨好表情背后看到畏惧和心虚。 看来马道婆已经来过了。 是的,马道婆刚刚离开。 她来寻吴氏时,面色有些复杂:“你本是个有大福的,竟能引得……”马道婆不敢说得太细,只伸手向天上指了指,“引得那上头的人落在你家。” “可惜你跟你们家大爷有眼不识泰山,竟将人家狠狠得罪了。现如今我也不知你是有福还是没福了。” 那吴氏本用那八卦镜偷偷照了一回迎春,没发现异常,还担心她是什么道行极深的妖怪。听马道婆如此说,那心内不禁一松,后又立刻提起来。 这消息惊得她好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的舌头:“贾……她真是神仙?” 马道婆忙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狠狠嘘了一声:“快别问这么多了!人家下凡来是有要事要办的,不欲泄露自己的身份。你以后就当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别妨碍人家办事!” 吴氏忙摆手道:“我哪儿敢……” 那马道婆又道:“老姐姐你别嫌我啰嗦,就算日后那贾迎春将你们这家产全霸占了去你也别跟她顶着。” “还有你那孙子,能养在人家跟前那是多大的福分啊。我要有儿子孙子,必哭着跪着求她帮我养,你可别犯糊涂!” 吴氏听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从此供着她都来不及呢,哪里敢顶她!” 遂这时迎春进屋后,看吴氏那样子真像是随时要把她供到神坛上磕头跪拜似的,她没有那种喜欢看别人给自己磕头的瘾,便适时对吴氏道:“坐罢。” 说着自己先往一旁的座椅上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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