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抬眼望去,这殿中高高坐着一排姿态各异的仙人,将自己围在其中,他们有男有女,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均带着审视,这大殿修得繁复华丽,却未曾多开几扇窗户,本就显得有些阴森,再加上众仙长身后那群隐隐藏在阴影之中,分辨不出样貌的仙人们,为此景更添了几分诡异。 可她此时却无比兴奋,被囚于东阳峰数年之久,周灵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多的人了,仙又如何,神又如何,她甚至有种豁出去地奇异冲动,要与眼前这些真仙们比比修为,哪怕就此殒身,也痛快。 殿中诸仙纷纷打量周灵,见此女不但面无惧色,反而露出几分跃跃欲试,心中也是称奇。 净水神识扫过,略微查看了一番龙卵,收回神识后,她只觉龙卵生机勃勃,似有极强大的生命在其中生长,却并未发现有何凶险之处,不由得开口道:“凌云掌门,以我所见,龙卵并未显出如何凶兆,还请掌门明示。” 一时之间,在座的诸位仙长也纷纷表示赞同,而站定在仙长身后的菁英弟子们,有些城府浅的,已是露出了轻视之色,好似在质疑玄清门是否真称得上仙道第一宗门。 凌云冷笑一声,冷声道:“诸位道友,是真看不出不对来?” 殿中众人闻言,又看向了周灵。 被数道神识探入,周灵感到不太舒服,紧紧捏住了拳头,大殿中众人因她而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人试图与她交谈,听得凌云此言,她倒也有些疑惑,开口道:“我是有何不对?” 周灵话音刚落,殿中蓦然陷入了一阵诡谲的沉默之中,众人的眼神、神识骤然从周灵的身体内,转向了她的嘴唇。 哈,周灵自嘲地想道,是没见过凡人开口说话吗,一个两个都露出这般表情。 惊讶的表情、猎奇的表情 仿佛看见蝼蚁开口说话般的表情。 神佛在上,苍生只能屈膝,将脸面贴向大地,默默地在心中说出诉求,低下、卑微地恳求,有哪位仙人能显灵,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莫要抬头,教神仙看见这世俗的渴望,莫要有怨念,若是仍在沉沦,为何不反省自身,你是否心不诚? 周灵看向如坐云端的众仙人,再次开口道:“我,和我体内的那位,究竟有何问题?” 仙人们不言不语,仿佛没有听到周灵的提问,她想第三次开口时,发现自己无法再发出声音。 周灵转身看向身边的婉莹。 婉莹恭敬地站在她的身边,低眉敛目,并没有看向她。 杂音消失,这殿中又回到了之前的气氛,凌云喟叹道:“不知诸位道友是否察觉。” 周灵看向凌云。 “此卵经过数年之久,勉强成长了些许。” “然而。” 凌云也垂下了眼眸,看向那孕器所在。 “我东阳峰上,十分灵气只存四分,逆徒如一,更是奉上极品灵器不知凡几。” “这般耗费无数灵气,才教此卵长到般程度。” 凌云神色愈发凝重,他对上了那孕器的视线,此物闻言不仅不畏惧,反而还朝他露出了一个笑来。 “不知任由此卵肆意生长下去,此界将要耗费多少灵气在他身上?” “而此卵为破壳而出,自然会毫无节制的索取本界灵气,一界之中,灵气与气运都是有数,若是尽数被它夺走,那灵物又该如何生存?” 殿中众人听罢,神色各异,掌门们皆是面色凝重,而弟子们年岁尚轻,有的听懂了其中关节,露出惶恐来,有的却一脸疑惑,仿佛还未明白龙卵又与灵物们扯上什么关系了。 唯有那孕器,听了凌云此言,仰头无声地大笑起来。 凌云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区区孕器,不过沾了神龙之威,成了后天灵物,就敢视真仙若无物,若是可以,他真想将她那腹中之物…… 此时,殿中有人比凌云的想法更快。 “你这孕器,笑个甚?” 净水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只见一道身影便朝那孕器袭去。 “若是这龙卵要以此界灵气为祭,坏我众灵物之仙途,那为何不现在就将它斩落?” “我今日便替天行道了!” 永寅双眼血红,满面通红,咬牙切齿,他骤然暴起,众仙人不知是无力阻止,还是无意阻止,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他宛如狂犬一般携着周身肆虐的灵气,朝着周灵而去。 只听一声巨响,殿中白光闪过,金光又大盛,青玉制成的地砖灵气激荡中化为齑粉,激起满殿尘埃。 净水皱着眉,轻轻吹出一口气。 尘埃散去,有二人站立,一人倒地。 永寅倒在尘土中,生死不明,婉莹似是袖手围观,站立在场边。 而那孕器却昂然屹立,她的面上七窍都流出血来,将脸上糊地分辨不清五官,月白色的长袍里,更是隐隐透着血色,即便如此,她仍是勉力支撑起自己,那禁言的法诀被她以灵气强行冲破,她畅快大笑道:“我当你们这些仙人,究竟有何神通,不过如此罢了。” 永寅乃是此时众仙门弟子中,如一往下的第一人,他出手对付一个后天灵物,只要不是婉莹,任谁都想不到交手之后,倒地的人会是他。 这下,在场众人终于是透过那孕器的外壳,看到了周灵其人。 击倒永寅的,究竟是那仍在卵中的龙,还是凡人周灵? 自凌云之下,仙人的目光晦暗不明。 而此时殿中唯一并未关注周灵之人,便是净水,永寅倒地,净水的心神便放在了徒儿身上,她凝神看向永寅,见他并未有性命之忧,才稍稍将心放下,心中疑惑倒是更多,这个徒儿虽然并不是精明之辈,但为人也是谨慎,这般在众人面前失控的事,可是从未发生过。 不待净水细思,异变又起。 众仙人中,乾安第二个按捺不住朝周灵出了手。 他已经修行了上千年,修为深厚,远不是永寅这等毛头小子能比的,仅仅伸出一跟手指,便隔空几乎将周灵碾碎。 周灵周身浴血,只觉一股巨力自上袭来,压得她脊背都要破碎,那巨力似是想要她弯折膝盖,弓起腰背,向端坐在云端的仙人们屈服。 她偏不。 周灵五脏六腑几乎要在巨压之下溶解成一团,可她仍是直挺挺地站着,哑声笑道:“就这?” 她脚下土地寸寸龟裂,脚踝以下已经陷入了地中,一道金光自她体内出现,周灵轻喝一声,屈指向上一弹。 那巨力径直朝来处返回! 乾安闷哼一声,将自己的灵气又统统吃了回去,这滋味想来不好受,他这时面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周灵的面色更差,她双唇灰白,面上都是鲜血,只有那双眸还明亮着,她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用袖子随意的擦了擦,灼灼地看着凌云道:“好了,现在,我应该有些与你们说话的资本了吧。” “首先,我要声明。” “我不是什么孕器,我叫周灵,周,灵。” 她弯弯嘴角,看着沉默的众仙人。 “我很不喜欢你们讨论我的方式,确实,我腹中有一条龙,但不代表你们可以越过我,去讨论我的龙。” 周灵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伸手撑住膝盖,勉力支撑着身体保持站立。 “其实,解决你们世界危机的方法很简单,让我带着我的龙离开这里,如果离开你们这些灵气旺盛的洞天福地,只要能让龙离开灵气浓郁之地,仅仅靠着龙卵自己,又能吸收多少灵气,而这世界自有灵气运转之道,能保证仙道平衡,我会带着它回到凡间,凡人居所,灵气稀薄,龙可能几千年都不会再长大。” 这些年她被囚于小屋之中,每日每夜都在思索如何逃离,东阳峰上不比曾经的凡人城池中,重重禁制,周灵在数百年内,独自逃脱的机会近乎于零,再加上东阳峰上来来去去只有那么两个人,她也得不到什么外界的讯息,只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猜测。 随着阿离的成长,和如一愈发丰盛的贡品,周灵先于仙道众人察觉到了腹中之卵的真相,她知道终究有一天,如一无法再凭借自己的能力供奉阿离,东窗事发的那一天,或许她能得到与整个仙道正面对抗的唯一机会。 而这唯一的机会,她也仅仅只能使用三张底牌,去尝试抓住。 第一张,婉莹教给她的,用来清洁自己的小法诀。 这向外弹出灵气的小法诀,被周灵翻来覆去地反复不断练习,终于在前不久,仅仅用周灵自身灵气,法诀有了可以击破将她囚于小屋内那法阵的威力。 第二张,是腹中那饱食终日的卵,终于长到了能将自身力量出借些许给宿主的程度,而它原本对周灵那简单的保护,自然也随着阿离的成长而更加周全,这便是最后一张周灵的底牌。 那么此时的周灵,便拥有了可以使用的法诀、可以使用的力量、几乎无法被杀死三张底牌。 为了等待更好的时机,为了这三张底牌可以藏得更深,她一次次地忍耐如一用精神力探入自己的意识内,一次次克制自己冲破那重重禁制的冲动。 等了许久,周灵终于等到婉莹一个人前来东阳峰,将她带往玄清门大殿。 永寅冲她而来的时候,周灵心怀最决绝的念头,想要与他分个上下,如果倒下的不是她,那她便要站到最后。 周灵做到了。 她终于等到了可以昂首说出自己的要求,而所有目下无尘的仙人,都不得不仔细思考周灵说的话的时刻。 “我劝你们,同意我的要求,毕竟我本就是根基浅薄的凡人,哪里能威胁到天上的神仙。” “更何况……你们……又杀不了我。” 周灵说完,垂下了头,没了声音。 众仙人沉默地端坐在高高的圈椅中,犹如神祇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渺小的周灵,这蝼蚁今日做下几近弑神的壮举,仙人第一次无法用脚轻易碾死脆弱的虫子。 久久没有人开口。 只有婉莹默默靠近了周灵一些,她看着周灵闭上的眼睛,仍然站立的躯体。 心中燃起了些她从未有过的感情。 即便失去了意识,周灵也依然撑着膝盖,她站立到了最后一刻。 婉莹握紧了双拳,半响,她才抬头看向为首的凌云,轻声道:“师父,这,周灵,已经失去了意识。“ 凌云松开了双手,看了看身边均有些沉默的大能们,淡淡道:“将她送回东阳峰吧。” 听闻凌云这番言语,婉莹知晓师父心中自有他的主意,心中长叹,将周灵收入法囊后,便起身告退。 婉莹离开后,凌云扯了扯嘴角,冰冷地笑道:“怎么,诸位道友便是被个后天灵物吓得失了魂吗?” 净水嗤笑一声,挥手将仍躺在地上的永寅收了回来,淡淡道:“那凌云掌门倒是想个法子出来啊。” 乾安抚了抚胸口,帮腔道:“净水说的是,凌云道友,你能将这龙卵抹杀吗?” 坐在最下首的凌海,此时出言道:“不若便随了那孕器之言,教她走得远远地,若是久居凡间,哪里来的灵气供龙卵生长。” 凌云冷哼一声,斥道:“糊涂,若是让龙卵流落凡间,对我等终究是隐患。”他眼中闪着精光,右手食指不断的轻击着扶手,“我玄清门自是要将这祸害永生永世囚禁在这青池山上,免除众道友的后患。” 净水瞥了右边一眼,笑道:“凌云掌门,这般大方,恐怕对我们也有所要求吧。” 凌云回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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