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池山上,最高峰中,玄清门大殿中。 玄清门掌门凌云与师弟凌海隔着八仙桌对坐,面上不悲不喜,仿佛没有听到刚刚凌海所言。 凌海也不着急,自顾自地端起茶来喝,嘴上还要点评一句:“师兄这的香露品起来到不如以往。” 凌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看了凌海一眼,又远远的看向大殿外,长叹道:“师弟回吧,此事不必再提。” 凌海放下茶盏,冷笑道:“到底也是我兄弟二人的来处,每年也就寿辰时才向赤练仙子问个好,兄长未免不近人情了。” 凌云本就生的一张万事不管的仙人面孔,听了师弟这番话仍是不动如山,反倒喟叹道:“若你能多些心思放在修行上,倒也不至于现在这般模样,你乃先天灵物,如何跟凡人一般,成日里想着凡尘琐事。“ 他这话时常说,凌海以往每回都不当回,只是最近这些年岁,凌云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模样,凌海却惊觉自己脸上的皮肉已软软垂下,身形也有了几分佝偻,如此听着兄长一番言论,心里扎得疼,不由得在脸上露出来了几分:“兄长能安心修行,难道不是做弟弟的每日打点这偌大宗门上下庶务的功劳吗?偏生这样说出来,也不知是什么用心。” 虽说每年此时兄弟二人都要不欢而散,但今年凌海只觉得心中格外不舒服,失去了留在兄长这儿歪缠的心思,起身道:“也罢,今年仍旧是我一个人去吧。” 凌云无可无不可,也站起来送他,二人还未走出大殿,便有小弟子来报,说是如一已经回了玄清门,正要携婉莹一块儿向师父回禀,之前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 这话教凌海听了有几分狐疑,回头上下打量兄长道:“如一什么时候下的山,办得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凌云心中也在·暗叹,不过几日的功夫,就把事情都办妥了,自己这个徒儿当真是了不得。 这本应该高兴的事情,被他琢磨出了一丝怪异,见弟弟一脸地计较,没滋没味地挥挥手,淡淡道:“左右也是要告诉你的,便留下一起听吧。” 如一和婉莹入殿时见到的便是上座上坐着师父和师叔二人,婉莹见状一愣,如一倒是举止自然,先拱手行礼,再开口道:“如一幸不辱命,龙卵已在玄清门中,如何安置还请师父指示。” 凌云还未开口,凌海先大喜道:“好小子,师叔从来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这回玄清门可是稳居仙道之首,看来日后师叔或许有亲眼见到仙门一统的大盛世了!” 凌云闻言,心中宛若有蚂蚁在爬咬,勉励了如一几句,垂下眼来沉思,再看向徒儿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嘱咐道:“那龙卵便安置在你东阳峰吧,青池山中,东阳峰也算灵气浓郁之所,正适合孕育神龙,由你全权负责。” 此言一出,除却凌云本人,在座者皆是一愣。 东阳峰何止是灵气浓郁之所,整个青池山,除却主峰外,东阳峰乃是第一灵峰,当初如一初出茅庐,实力不显,空有天才之名,正是凌云在门中力排众议,将东阳峰赐给如一。 如一有如今的修为,东阳峰供给的灵气也是其中原因,以往凌云只怕徒儿被庶务缠住,恨不得让他日日清修苦练,莫问俗务,但不知从何时起,如一逐渐接手了凌云手中大半掌门事务,专于苦修的日子少了许多。 如今更是直接将龙卵安置在东阳峰,只怕这青池山中最为灵气浓郁之地,一半灵气要拿来供奉龙卵了。 一时之间,几人心思各有不同,婉莹犹豫半响,出列给师兄陈情道:“师兄平时兼顾的庶务多,再接管龙卵,恐怕忙不过来,不如由婉莹……”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如一打断,如一脸上并无半点不虞,仍是一脸恭敬道:“如一遵命。” 凌云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最为器重、最为喜爱的徒儿,如一才不过三百余岁,就这样站在殿中,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像一截青翠的竹子,实在是教人很难移开眼睛,他还有那么多的时间,缓缓也好,缓缓也好。 龙卵的安置几人便说道这里,如一又提到了与无极宗、宁神谷说定好可以前来查看龙卵近况的事宜,凌云并无意见,全权交给凌海与如一负责。 此时如一见师父已经有些疲态,便作势要告退,后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师父是否要看看龙卵此时的情况。” 凌云淡然笑道:“它很好,为师能感觉到。” 如一一顿,不再多言,与婉莹退出了大殿。 婉莹踏出大殿门口,着实松了一口气,无论已经过了多少年,她还是不太适应在师父面前开口说话,想起刚刚带回来那个凡人女孩,婉莹想去看看她,便想与师兄分道扬镳。 还未等她开口,一个早已守在殿前的身影上前来与如一搭讪。 婉莹定睛一看,发现是凌海师叔的徒弟长月,长月素来与她不对付,她低着头只做不知,想快步离开。 没想到长月却突然转头冲着婉莹说道:“婉莹师姐,现在内门弟子本就有许多,我一天都忙不过来了,你又从哪里捡了个凡人回来,是你亲眷吗?你们这一族还挺能厉害,除了你还能再出一个灵物。” 婉莹叹气:“不是,我已有二百余岁了,凡间亲人早已过世,后人也都是凡人,只是这孩子身世凄苦,又有灵气入体之相,到底是个苗子,我便带回来了。” 长月更是抱怨:“既然不是你后人,又何必带入内门,后天灵物大多只到引气入体,修行便上不去了,哪像婉莹师姐你这般天纵奇才,送去外门罢了。” 婉莹有心再为王二银争辩两句,但她不善口舌,为人木讷,只会反复摇头道:“还是让孩子留在内门,若是过不了弟子入门试,再送去外门也行啊。” 长月眼睛一瞪,便要与婉莹争吵起来,却被如一打断道:“长月师妹,婉莹不善言辞,还请手下留情。” 到底是英俊有礼的如一师兄开口了,长月瘪了瘪嘴,并没有再提及要将王二银送去外门的事情,她望着如一清晰的下颌线,有心想要与他再多攀谈一会儿,哪知道如一匆匆与自己还有婉莹别过,抬脚回了自己的东阳峰。 如一兴奋不已! 所有人,包括师父都以为他会因为龙卵被安置在东阳峰而不悦,可他并不这样想。 此界现存的唯一一枚卵,传说中能在虚实之间穿梭·的神兽,诞生便有逆转乾坤之力! 如此神物,能够时刻放在眼皮子底下细细查看,如一不明白有谁能抗拒。 他所居东阳峰,虽然是一处灵气浓郁的洞天福地,但整座山峰只有一处小院供他居住,另外许多地方都被他用做修行之所,并不适应安置龙卵。 他思来想去,在小院中另辟一间厢房,设上聚灵法阵,又外加重重禁锢法阵,布置的水泼不进,这才放心的将法囊中的孕器取出。 那孕器满身血污,形容狼狈,着实与这清净质朴的小院格格不入,此时也不便假于他人之手,如一略略皱眉,施展了几个小法术,将其清理干净。 除去脏污的孕器露出了一张极美的脸,不知是否因为损耗太过,此时她仍在昏睡当中,长睫不时轻轻颤动,令如一忽得想起蜻蜓的翅膀。 真是奇怪,对如一来说,从未觉得人裹着的一层皮囊有何具体不同,今天倒从这具孕器上看出了美来。 他嗤笑着摇头,挪开眼睛,不再注视孕器的脸,只是视线不免掠过她的身躯。 孕器身上的衣衫早已变得破破烂烂的,遮遮掩掩地露出许多白雪般的肌肤,明晃晃地刺痛了如一的眼睛。 他倏地不安起来,只觉得既烦躁又焦虑,转身匆匆朝着自己的房间去,挑挑拣拣选了一件月白的外袍,返回去将外袍整个铺在孕器身躯上,这才觉得又自如起来。 按照玄清门中古籍所记载,卵若要孵化,需要大量的灵气供给,而即便是这般供奉,仍是十有八九无法成活,而一旦神兽出世,往往便会破界离去,并没有成兽选择在此界生活,那么卵又是如何出现在此界的,至今无人得知。 而初生的卵,不仅有它们自我选择的孕器,更有至高存在的意识遥遥相护,在及其危险的时刻,那至高的存在也不吝于降临此界,给予蝼蚁们一点小小的教训。 因为那令人无法抗拒无法目视的存在,此界中尚且找不到与之对应可以描述祂的只言片语,人们姑且称他为守护者,那一出世便破界离去的神兽,便从已存世的辞藻中找寻到最古老最强大的那个,人们将它称之为龙。 如一反复背诵着古籍中提到的种种传言,只觉得热血在四体百骸中激荡。 他口中喃喃的说着孕器、卵、至高存在、龙,那平日里泰山崩而不为所动的清俊面容上,逐渐生出一丝狂热的神色。 卵与孕器其实以精神为纽带,并非真正寄居在凡人的腹腔中,此时孕器的小腹隆起,不过是因为药郎君怪异的癖好,那魔物最喜欢扮演成凡人,如一一向对他不置可否,但只有这一次,如一觉得那魔物有几分意思。 他虔诚地将头靠近孕器的腹部,感受着卵在有规律的呼吸,那是它的心跳,它在愉快的汲取如一的供奉。 呯!呯!呯! 如一周身轻颤,手指不自觉的轻抚着孕器的小腹。 真是,伟大的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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