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女子身段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攒眉蹙额间的勾人风貌已经初见端倪，配合一身大红织金的衣服，是好看。 “你就是芮珠？”霁司月看着这个一袭大红如意云纹缎裳的女孩，觉得她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许是太久没有听到过自己的本名，也可能是因为方才霁司月拦下要上来责打的秦管家，芮珠对霁司月的语气相对缓和：“是我。” “姑娘穿的如此漂亮，怎么却不想见人？”霁司月言辞轻松，以缓和房中紧张的氛围。 “这是穿给整个肖家的，如此大的家业，如此多人丁，终于要一起玩儿完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应该穿的喜庆点，大人说是不是？”她勾唇讥笑。 霁司月从芮珠的笑中没有看到半分欢喜，只有深入骨髓的恨和空洞。 江池云不理解霁司月为什么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他单刀直入道：“芮珠，你父亲芮淳和母亲殷晓春可是在半年前到京城去了？” “我不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知道爹娘去哪了。”芮珠扫了江池云一眼，不正面回答。 “你不知道他们已经在榕州户籍上被挂了失踪？”江池云继续问。 这下芮珠有些沉不住气，指尖掐着手绢，但还是没松口：“不知道，问完了吗？问完了就出去。” 霁司月按下江池云，柔声道：“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想要帮你的。” “帮我？”芮珠的脸上翻腾变幻，仿佛霁司月说了个什么天大的笑话：“我有什么好值得你们帮的？你们这些当官儿的，看着光鲜亮丽，但是其实心里只有自己的功名利禄，背地里做尽肮脏事，人前又满口仁义道德。” 霁司月能感觉到，芮珠对当官的人敌意很深。 江池云日常板着的面孔和威压感十足的体型无疑加剧了芮珠对他们的戒备。 但芮珠越警惕，越证明她和她父母所知道的事情的重要性，重要到那些人不惜在京城动手杀人，重要到芮珠不敢随意开口，因为一旦错误信任，会给自己也召来杀身之祸。 “我对你们这些当官儿的事没有兴趣。二位大人还是请回吧。”芮珠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没有什么看头的景色，仿佛那些衰败景象也比和他们聊天来得有趣。 霁司月还要继续软磨硬泡，江池云却失了耐性，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聪明的霁司月要舍近求远在那边旁敲侧击的套近乎，他直接开口道：“三个月前，京中发现一对榕州夫妇的尸体，你可有兴趣？” 这下，芮珠果然停下脚步：“你说什么？”她声音带着细微颤抖。 江池云不介意再为她重复一次：“三个月前，京中发现……” “将军！”霁司月疾言打断他，眼中带着恼怒。 江池云不明所以，霁司月移开目光，转向芮珠小心翼翼道：“我们就是想来确认下，你父母是否去过京城，如果他们当真没有去过的话，那是最好。” “哦，是吗，那对夫妇多大年纪？穿什么衣衫？”芮珠低声问。 这案子的细节霁司月知道的不多，她看向江池云，江池云阴晴不定的看了她片刻，才缓缓开口：“通过仵作判断，都在四十上下，男的穿棉布长衫，女的是荷绿色素襟裙，脚上是一双绣珍珠的软缎鞋子。 芮珠沉默听完，没有再说话，只见她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筋骨，方才跋扈的精气神瞬间消失，直直跌坐在地上。 “早就和他们说了不要去的……早就说了别去！”芮珠喃喃自语，语气中的怨恨如泣如诉。 霁司月蹲下身柔声问道：“他们去京城是为了什么？” 芮珠仿佛没有听到，依旧哀怨自语：“那些人沆瀣一气，怎么会是咱们这种小门小户人家能撼动的，我早就说了不能去，你们为什么还要去……” 她越说越怨，继而掩面啜泣起来：“我就不该和你们说那些，毁了我一个不够，还害了你们！” 声色之凄厉，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霁司月走上前去，从怀中抽出黑色丝帕，递给对方。 但即使在此刻，芮珠对他们的防备心也不曾卸下分毫，她拂了霁司月的手，缩到角落独自抽泣。 霁司月看着芮珠，对江池云摇摇头，示意出去再说。 二人来到门外，霁司月率先对江池云发难：“她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不是犯人，将军何须上来就说些让人难以承受的。” “这样最快，而且，她爹娘的事她总要知道的。”江池云反驳。 霁司月当然也知道，直言京中找到尸首的事能最快让芮珠开口，问到有价值的东西，但是她不想这么做，因为如果那样，那他们不就真成了芮珠口中所说的，为了自己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当官儿的”的了吗？ 霁司月横了江池云一眼：“眼下她情难自抑，等她缓缓再说吧。” 江池云看着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表现的太温和了，才让这人敢如此以下犯上，不断的给他脸色。 霁司月见他不说话，问道：“将军怎么想？” 江池云这才点头，让士兵在这里看守。 看着那个士兵古板认真的模样，霁司月又自顾念叨着：“还是我回去看看她吧，别再做什么傻事。” 她边说边往回走，推门的瞬间声音戛然而止——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女孩此刻正满脸泪水的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 郎中在士兵的带领下匆匆来到这个背阴的单间，芮珠晕倒的事情很快从传遍肖宅。 几个胆子大的妇人伙同头上缠着白纱的秦管家悄悄在门外围观。 “你说这江大人，刚才从前面走过的时候我就看他面相凶煞，不是善茬，你看，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小珠折腾的去了半条命。”说话的叫卓巧华，是肖家最早太进门的一批姨娘里地位最高的一个，有个今年刚两岁的儿子，叫肖祺。 “那不是她活该，以为谁都跟自己人似的好说话呢，那可是江大人，朝廷命官，在边关杀敌卫国的将军！岂容她在此放肆！”秦管家声音颇大，他伸着头，希望这些话能落到江池云耳朵里，给自己留个薄面。 “你们别说了，小珠也挺可怜的……”这个开口的叫田香，也是肖家姨娘之一，她只比芮珠大一岁，平日里虽然也不爱搭理芮珠，但终究有些同龄人的惺惺相惜。 三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突然，房门打开，郎中从里头出来了。 卓巧华立刻拉着人盘问起来：“里头咋了？小珠姨娘啥情况？” 郎中边走边道：“惊忧过度，昏过去了，不打紧。” “这，小珠平日里性格张扬脾气颇为任性，全府上下都绕着她走，谁知道竟是个怕事的。”秦管家如此说道。卓巧华和田香虽然没说话，但心里大抵也如是想。 肖宅倒台的事整个榕州都沸沸扬扬，郎中自然也知道，他见他们还能如此话风凉，不禁道：“她那是身怀有孕了，身子弱，又逢上肖家的变故才骤然昏倒，你们啊，都是一家人嘴上积点德吧。” “怀孕？”田香惊讶道：“小珠怀孕了？几个月了？” “哎，几个月有啥用嘛，她不想要。”郎中声音中带着无奈，他行医多年，一向治病救人，谁知道今天来肖家领了个折损功德的事儿。 “不说了不说了。”郎中摆摆手，去准备汤药了，留下三人在原地，好一阵沉默。 半晌，卓巧华先开口：“这傻子，孩子干嘛不要！孩子都是福！她不知道按咱们的律法，怀着孕的不用遭处罚？” 这话点了秦管家的神经：“还是你们女人好啊，在家啥也不用干就有人养着，怀个孩子还能逃了责罚，啧啧啧。”那酸溜溜的语气，恨不得自己来替芮珠生。 “但是小珠年纪还没我大，她身子受得了吗，生下来家都散了，谁养啊。”只有田香在帮芮珠发愁。 “她那身段模样，用得着你愁吗，你啊，还是多操心自己前程吧。”卓巧华却不同情芮珠，只觉得芮珠不识好歹，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 卓巧华的话虽直，但是也有她的道理，田香低头不说话了，他们三个里头卓巧华有个儿子，就算受罚了日后出来也有个倚仗，秦管家呢为人最聪明伶俐，一早就巴上了管事的将军大人，可不就她自己最没有着落。 “你们说她当真舍得去了这孩子？等会儿不会汤药送过来又反悔吧。”秦管家瞪着眼睛问，生怕芮珠能趁有孕逃了处罚。他都没有的好处，怎么能让这女的占了。 卓巧华和田香没理她，回到房前继续听墙角。 不一会儿，郎中回来了，手里果真端着一碗闻着就苦的褐色药汁。 他一手推门，一手护着汤药进去，腾不出手去掩门，这下在门口站着的三人和里头的人目光撞个正着。 田香立马慌神，想赶紧走。 但是卓巧华性子胆大又最爱看热闹，她好奇得抓干挠肺，心一横说道：“哎，那什么，我们来看看小珠妹子。”说着就迈腿进去，还不忘拉上田香。 秦管家虽然害怕直接进屋不好，但是更怕缺了这个在江池云面前露脸的机会，陪着笑脸跟在后头也进去了。 本就不大的单间瞬间拥挤。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