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方轻轻走上五层。 徐之赢正站在悬崖边树下,一袭白衣飘飘,望入云海。 扶摇山是个一层垒一层的磨盘结构,五层场地不算小,也不算大,一栋房子一片广场一棵树。 方轻轻凝神能够听清周遭十丈左右的落叶声,徐之赢心性比她平静得多,这五层所有范围,只要有人过来,他应该就会知道。 “徐师兄。”即便如此,方轻轻还是出声打招呼,背手上前,走到他身侧,一同望云海,前后差距半步的样子。 “找我何事?” “现在山脚下有个采花贼的案子,我想跟徐师兄一块儿去捉拿。” “你应该知道我不曾接过案子。”从徐之赢的接触以来,方轻轻擅长筹谋,不会连这些都没打听过。 “若是别的案子,我还真不一定敢找徐师兄。不过这采花贼的案子跟徐师兄最合适不过。” 徐之赢侧头,认真听她讲。 风将他的乌发和束发白纱带飘过来些许。身后是烟雾飘渺的云海,乌发白肤衬托的是双漂亮的杏仁型眼睛。 很少有男性长这样温和明亮的眼睛。 采花贼。方轻轻想起这个称呼。男子采女子是采花贼,女子采男子呢? 自然,她不会忘记正事:“上次扶摇弟子大会,虽说主要是借助祝福,但我接近徐师兄时,能感受到抵触,徐师兄是没怎么接触过女子?” 徐之赢没有否认。 这在方轻轻眼里是承认。徐之赢八岁入扶摇,扶摇修炼的女子加起来都未必有二十个。其余杂役他接触不多,更无婢女伺候,他又向来清冷,不与人言,哪里接触得到? “这次山下采花贼的案子,估计能碰到许多女子。这是我来找徐师兄的缘由。” 别人的前行方向在哪她不清楚,徐之赢的却很明显。 起码从那次扶摇弟子大会来说,他缺乏对女子,复杂莫测人心和诡计的了解和应对。 且他当时并不恼怒,反而立刻总结出自己弱点,显然并不囿于自尊或故步自封,求道之心可见一斑,必然会寻求突破。 突然伸手,去抓他手腕。 上次让她得逞是徐之赢中了幻觉,这回哪会轻易被她抓住,徐之赢将手躲开。 方轻轻笑了一笑:“看,徐师兄还是对女子有隔阂。” 这句话像是方轻轻在为他演示,徐之赢的目光从她的手挪到她脸上,那股明媚肆无忌惮的笑意。 即便并无多少跟女子打交道的经验,也知方轻轻是在刻意调戏他。 “不要动手动脚。”他说,“我答应你。” 不愧是徐师兄,干净果决,方轻轻将藏在身后的牌子拿出来道:“ 这是‘危急近’的牌子,既然你已看过,也知详情。我便代你接了。这事很急。如无意外,傍晚出发,我让人上来通知你。” 徐之赢颔首。 方轻轻得到同意立即离开。 徐之赢目送方轻轻离去背影,她做事总是成竹在胸,直白锐利。 继续望向云海。 确实与方轻轻所说。 这段时日徐之赢在考虑“入世”这件事。 自他入扶摇后,以前还会在意周遭,而后风声雨声闲聊声,都在他耳畔如流水般滑过。 住入第五层后更是如此。 日日独看云卷云舒,从不觉疲惫难捱。 他曾以为自己心境已十分清静无为,谁知弟子大会那日,入幻觉,也意味着他仍有波动、涟漪,以及……隐秘的欲望。 眸光垂落雪白衣袖。 他是人,自然也有人之欲,这点也并不需要抗拒或避忌。 七情六欲。 或许该去体会一番。 - 扶摇接单流程是弟子报名,由主事长老,选定核心高级弟子,根据高级弟子去搭配其他弟子。 弟子大会证明,有时候队伍配置比队伍强度更重要。 傍晚时分,方轻轻在殿前等候其他人汇合。 徐之赢报名,自然以他为核心。随他一同前来的山羊须中年男子别着蓝腰穗,扶摇高级弟子。 林远也到了。 方轻轻有点意外。 林远跟她一块儿升入中级。 但扶摇有规矩,升任中级弟子一年后才可接单。方轻轻是托了徐之赢的福,林远估计是靠的林家。冲着徐之赢来的。 扶摇看似公平,其实背后势力盘根错节。 中级教授长老们全是四大宗门里的人。而弟子们各自依家族抱团。 也有长老私下教授的情况。 譬如林长老就跟林广走得很近。据说还是林广的叔叔。 方轻轻和林远行礼:“见过两位师兄。” 中年男子着重打量了方轻轻一眼,含笑:“我姓辜名伟,比你们年长,叫我辜师兄就好。” 辜师兄说话温和,像是个好脾气的人。 四人中他年龄最大,徐之赢寡言,自然而然地由他主导。 “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下山。朱师弟在山下等我们。他之前随白师弟下山,专门留在那处观测情况。” 他们一块儿跟着辜师兄下去。 扶摇山路长,弟子们还不能乘坐马路。方轻轻记得辜师兄另眼相待的一眼,倒不觉得纯粹因自己是个女子。 她一早瞥见了辜师兄身上除了高级弟子明证的蓝色腰穗,还另有一块柳字牌。 扶摇弟子即将下山,归属家族时,就会配上这样腰牌。 她快走几步,凑上前去:“辜师兄可是柳家人?” 辜师兄微微一笑,侧头:“是。之前柳家罹难,我还曾护送柳小姐去方家,只是未曾留宿,当日便返回了。” “原是这样。” “当时也多亏方家照应。柳小姐也说过,和方小姐是好友。” 好友两字,方轻轻倒是不敢当:“柳姐姐可好?” “小姐嫁入朱府,前些日子已有身孕。” 辜师兄说起来颇为高兴。 到了山下,他们见到了接应的朱师兄。朱师兄在农户家中住,见到徐之赢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将他们请进屋内。 屋内有两个并肩靠墙椅,中间一张圆桌。 年龄最大的辜师兄和朱师兄相携而坐长椅,两人身姿凑近,说话神态十分熟悉的样子。 方轻轻他们入坐圆桌,她注意到,朱师兄同样的,除了高级弟子蓝腰穗,还有个朱字腰牌。 采花贼事,急而危,不能怠慢。坐定后,朱师兄便开始讲述:“十日前,镇里有女子陆续失踪。都是前一晚上还见着,第二日清晨消失不见。 “因这样的事情多了,镇民便惶惶不安。五日前,一敲钟更户怕女儿出事,打完更回来守着,谁想刚好碰见一黑衣兜帽人跳出窗台登上屋檐,将他女儿掳走。那人身形奇瘦,有若飞燕。 “三日前。白师兄与我下山处理此事。说来惭愧。我们入住当夜便是在这里碰见那黑衣人,白师兄与他缠斗一番,却未将他捉拿,反倒教他将这户农家小女儿劫走。” 事情说得很清楚。 辜师兄:“对方门派如何可看得出来?或有留下什么印记?” 朱师兄摇头:“都没有。” 辜师兄:“那贼人如此厉害,连白师弟也不是他的对手?” “严格来说,白师弟不是打不过,而是打不赢。” “哦?” “白师弟与他缠斗,并未落下风。只是此人身法极为善变,又擅长逃跑,追踪几次都一无所获。那人更是出言嘲讽扶摇无人。此贼子每隔几夜掳一次人,已经过了两夜,我与白师弟商议,此事需得速战速决。这才再送拜贴上山。”说时,目光望向徐之赢。 徐之赢能来,只要交上手大抵能万无一失。 缠斗,说明实力在伯仲。找到机会防住采花贼出逃白师弟未必打不过。可这毕竟事关女子清誉,若是为了武学尊严斗下去,期间说不定会害了几个女子,故而耽误不起。 方轻轻:“那人至今共掳了多少女子?” 朱师兄:“一共七位。皆是十四至十八的妙龄女子。” “其他特征有吗?譬如痣?” 朱师兄摇头:“没有。所有失踪的闺房。都无迷烟或蒙汗药残留迹象,是在睡梦中被掳走,毫无知觉。” “位置呢?” “由镇外朝向镇内。” “是在挑衅扶摇?”方轻轻沉吟,由镇外朝向镇内,不就是在接近扶摇山么?更何况他跟白师兄打斗过一次就不再打,意味着他已经推测出白师兄实力——自己未必能赢,但能逃开。所以他不再招惹白师兄,而是继续前进。 “那是否就可以推测出下一个位置?” 朱师兄在朱家修行到一定程度才来扶摇,在扶摇也待了好几年,生平议事皆是男子,就算有女子在场多谨言慎行,没有像方轻轻这样率先发问直入主题的,不过问得倒不错。 朱师兄回答:“即便是由外到内,亦有不少人家。更何况,我们也不知他挑选女子标准。” “不都是美貌?”方轻轻倒有点奇怪。 “也不全是。”朱师兄谨慎。至少这户农家的小女儿他见过,从男子眼中来说,确实算不上好看。 挑选没有依据? 方轻轻琢磨,世人终归是见色起意,照理来说还是会有选择偏好的,而且他想掳谁就掳谁,为何不掳貌美的? 还是故意随意挑选,怕扶摇依据美貌线索找到他? 可若是为扶摇门人找不到他,那他为何又要设置由内到外这样明显的行进路线,还故意出言嘲讽扶摇? 没有眉目。 朱师兄说:“咱们边用膳边说,讨论出对策后休息片刻,今晚要值夜。” 常年在扶摇吃得清淡,农户端上来的这种重油盐的菜食反倒毫无胃口。其他几人亦是如此。 可还要值夜,尤其方轻轻这种中级弟子,就算逼也要逼自己多吃点儿,储存体力。 硬趁着还有点点余光,方轻轻站在篱笆前,望雾气中群山和夕阳消食。 有人来到她身侧,摇着折扇,同她共欣赏。 是林远。 一身蓝袍。他为了这次下山还专门换了衣服,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草木淡香。 “你这次下山除了跟着徐之赢,是不是目标里还有我?”方轻轻问。 林远:“噢,为何这么说?” 方轻轻笑:“起先我也没往这方面想。只是今日见辜师兄和朱师兄十分亲密。” 悬挂字牌的弟子都是学成即将下山的弟子。 柳府已经没了,辜师兄要去的地方想必是朱府。 以前方轻轻觉得柳姐姐一个弱女子嫁入朱家,朱家又应承帮她报仇,算是个好归宿,现在只觉得……可惜。 柳姐姐从未参与柳家事务,所以并不知道柳家留给了她多么庞大的一笔“家产”。 方轻轻若是不上扶摇也不会懂。 扶摇中级弟子中柳家人居多。 而扶摇弟子第一条规矩就是讲情义,这也是扶摇不禁止宗门家族拉帮结派的原因。 柳家灭门天下皆知,这些被柳家送上来学艺的弟子们哪怕为了声名也会对遗孤柳姐姐忠心不二。 娶柳姐姐一举两得,不仅抱得美人归,连这批忠士也一并收入囊中。 当男子便真是能碰上这样的好事。 推人及己,柳姐姐若是有求娶价值,方轻轻又何尝没有?连一个远房表哥都对自己耍计谋呢。 那次林远突然出现要把参与入林家队伍的名额让给自己,包括这次下山,出现在方轻轻面前穿得十分“鲜艳”。 当然也不排除他就是个喜欢鲜艳之人,所以方轻轻想问问。 林远倒不遮掩:“那你瞧我如何?” 自小混迹花丛柳巷,看女人也看得准,方轻轻不是讨好就能拿下的类型,“你爹就你一个女儿,周围人虎视眈眈。相比于其他有势力的家族,我是林家次子,虽是私生,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至少我能入赘,其他人顾及颜面必不肯。” 柳家被灭只剩孤女这事一出,宗门世家闻风而动,林家也有打算,却被正好在附近的朱家抢了个先手。 如果能娶到方轻轻,至少能逼林家明面上承认自己。林远如此想着。 方轻轻打量林远,他倒是厚颜面,主动戳破自己是私生子还肯入赘的事。 如若之前看脸可以将林远纳入夫婿考虑范围内,这会儿便全然不喜了。 爹爹说过:深有能力,却过于委曲求全之人,必有隐恨或大谋,这种人需得小心。 鹿乘是。林远估计也是。 “方家能够成为第一富商,便在于从不介入武学,但如今朱柳联合。徐家又出了个天才,其他宗门家族岌岌可危。”林远提醒。四宗门五家族怎么来的,是由七宗门十家族内斗合并而来,“方家若还是守拙,怕是会被吞噬。这世道可不如看起来那般和和气气。” “唔,所以你们看中了我,怎么不派你大哥出马,他成亲了?还是觉得我会喜欢你这种?” “我大哥还未成亲,只是他事务繁多,无暇分身。你若是对我大哥有意,我倒是可以帮忙撮合。” 方轻轻提出林广,是为了戳林远颜面,没想到他毫无恼怒之色,还顺杆上爬。 鹿乘明面上身为“家奴”,路上还会有脾气给自己使绊子呢,而这个林远……过于“能屈能伸”。 柔得……像条蛇。 “你大哥瞧起来太壮,我不喜欢。”方轻轻道,“我喜欢玉树临风型的。以及话少的。你话太多了。” 林远意外地挑眉:没想到方轻轻用这个理由拒绝自己。这么说来,她瞧上的是徐之赢? “还有。”方轻轻举起手中的剑,这回是带着真剑下山的,“谁说方家没有武力?” 转身离开。 林远盯着背影,将摊开的扇子遮住下颌眯眼笑:方轻轻还真是……狂妄。 不过并不令人讨厌。 若是能站在他这边,将是股非常好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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