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无人应声。 随即她们的目光统一朝向她身后,方轻轻扭头,是徐之赢。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席雪白的长衣,淡雅洁净到令人并不是想到任何雪白之物,而是身体感受到了一股迎面而来的凉风。 对方的视线明确地落在方轻轻脸上。 眼眸如星,深若寒潭。 只是可惜,这回方轻轻没空理他,端起托盘放在门口的杂物桌上离去。 本打算吃完后就回住处休息片刻,这会儿路遇岔路口,拐个弯,踏过三段由细密的石头铺就的弯曲小路,一座悬着“静守堂”三个字的学堂便在前方。 学堂前的台阶,来来往往的学子络绎不绝,极为热闹。 方轻轻走进去,见这里面跟他们上课的南北堂,别无二致。只不过大多数弟子或练字或抄字,倒像是教幼儿的识字堂。 前来的有不少家丁,识字不多。 传说中的柳师叔坐在最前方,正在一一接待询问的弟子,前方还排了三四个人,见有人来,还微微一笑,眼神示意稍等片刻。 无怪乎他们都为柳师叔说话。 柳师叔穿的是青白条纹的长袍,长发披散,眉目极为周正,有种顿感。 既有沉稳和善五官带来的钝感,又有周身书卷气散发出的顿感,像拜佛时燃的和煦檀香。 方轻轻走近,听见他说话都是温文尔雅,面对弟子所提,不疾不徐地一一解答。 弟子们站在柳师叔这边可以理解。 平日里都是受了他的恩惠,更何况白师姐双亲之事,他不是有意。 再者,就算对这件事颇有微词,也未必要做什么。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必去趟浑水,弄不好还波及自身。 这时,柳师叔解答完最后一位弟子,又怕他忘记,拿过他的《扶摇心经》,做了些许批注给他。 弟子感激涕零:“谢谢师叔。” 柳师叔含笑,问道:“这位小友,有什么疑惑?” 方轻轻瞥了眼他案几上放置的饭盒。 坐在小圆凳上。 “弟子对道法没什么疑问,是对柳师叔和白师姐有疑问。” 柳师叔眉毛浓密,故而有情绪也无法轻易地将眉尾挑起,只是微微一动:“何事?” 方轻轻问:“柳师叔是否真的杀了白师姐的双亲?” 流言蜚语向来夸大其词,想知事情全貌自然得问当事人,而另个当事人已失忆了。 事实如何都在柳师叔这里,方轻轻想要起码从当事人口中听说。 柳师叔宽煦神情一变,左手扶住右手袖口,将毛笔搁置在砚台上:“何故这样问?” “好奇,还有不平。”方轻轻回答。 这时,徐之赢踏进学堂,站在柳师叔身侧。 柳师叔默然半晌:“是真的。” “那是否另有隐情?” 柳师叔摇头:“我杀了她双亲是真,令她情根深种亦是真。” 他的视线亦落在案角处的饭盒。 里面除了扶摇的膳食,还有她亲手蒸的糕点。他已拒绝,可她还是不管不顾得将饭盒放在这里。 方轻轻品味了这句话几个瞬息:“柳师叔,你有点伪善。” 柳师叔怔了怔,从未想过有人这样评判自己。毕竟大部分都是对他说“你有苦衷,亦是不得已”。 但方轻轻却没多说什么,径自起身离去。 徐之赢目送她的背影。 方轻轻走出静守堂门口,远远见几个女弟子聚着闲聊,似乎在问今日柳师叔是否接受了她的饭盒。 她走过去,喊:“白师姐。” 不仅觉得对方素未蒙面的白师姐,其他人都吓了跳。 “听闻你的绣工很好,我的弟子服破了,能否帮我补补。”说罢,方轻轻举举衣袖,确实破了。 “好,那你随我去房里。” 白师姐的房跟方轻轻的不同,不仅没有院子,还是四人共住一间屋子,因为有四张床铺。 白师姐的床铺尤其的干净。 她让方轻轻坐在床边,自己则从衣柜里掏出针线,细心地捻好穿针,帮她缝补。 白师姐身上有股很淡的皂荚香,衣着首饰也很朴素,眉目温和,指腹还有点粗糙。 方轻轻注意到对面的窗口不时闪现几个女弟子的脑袋,她们是怕她告诉白师姐真相,全都跟过来了。 不一会儿,白师姐便缝补完,用剪刀剪断线尾:“好了,缝好了。师妹以后可要注意点。” 方轻轻摸了摸缝线部位,说道:“谢师姐。” 于情于理,如果她想告诉白师姐真相,需要探一下白师姐这个人。 比如白师姐是否把柳师叔看得比任何人都重。 又比如白师姐是宁可不接受真相的。 可—— 方轻轻又没问,她离开了。 在窗外偷听的女弟子们全都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这个方轻轻怎么回事?真就是来补衣裳的? 晚膳后,鹿乘如常前去方轻轻院子陪她练剑,却见方轻轻跟白师姐站在院中说话,随即白师姐神情激动地跑了出去。 鹿乘走近,方轻轻已回房间拿出两把木剑:“来,练招。” “小姐为何会管这种事?” 男子住处六人一间,鹿乘即便跟其他弟子打交道不多,日常洗漱间亦听到。只是他并不认为方轻轻是喜欢管闲事之人。 “因为我讨厌,成为帮凶。”方轻轻将木剑扔给他。 这件事里,只要沉默,便是帮凶。 故而她是在白师姐缝衣之时递了张纸条,约她私下见面。 若她想装不知,那就继续装不知。 若她想问明真相,那就问明真相。 若她想复仇,那就复仇。 倘若待她如珠如宝的父母替她选择也就罢了,整个扶摇,谁也无权替代她选择。 次日一早,白师姐连夜下山回到养父母家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扶摇,方轻轻前去学堂路上,时时有人注目。 毕竟昨天对这件事态度颇为不同,并找了白师姐的人是她,虽然她们并未听到她跟白师姐说明真相。 方轻轻没有在意。 是她说的,又如何?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修炼,方轻轻终于有丹田充盈,四肢轻快之感。 这日下午,他们齐齐站在圆场之中等候。 何长老徐徐走来,身后跟着一席白衣飘飘。 扶摇山空气明净,种植许多花果树木,在这如仙山的景色中,徐之赢的出现仍然能夺得无数人的瞩目。 自然,他姿容清绝,气质出尘。 更因为,从上扶摇以来,他的名字便是各位弟子中遥不可及的顶峰,不世出的天才。 “你们有福了。”何长老笑,拍拍徐之赢的肩,极为亲密,“今日我把你们的徐师兄带过来了。” 众位弟子的目光尽数聚集在徐之赢身上。 好奇、窥探、崇拜皆有之。 方轻轻尝试用气去感知了下徐之赢的气。 只觉磅礴而无法估量。 “光演练你们估计瞧不出你们徐师兄控气的精妙。这样,你们谁有信心跟你徐师兄比较一下。”何长老大概很喜欢徐之赢并格外引以为荣,口头都是“你们徐师兄”“你们徐师兄”。 鹿乘立马说:“弟子愿意一试。” 所有人都望向鹿乘,他也没管其他人是否有意,当仁不让地走上前。 何长老赞许地摸摸胡须:“还得俩个人。”无人举手,他随意招了两个站在前排的弟子出来。 三人走到徐之赢面前,抱手行礼。 徐之赢亦点头。 何长老并未立刻喊开始,而是朝其他弟子们讲解:“鹿乘的气有十分,刘朱的气有六分。李习的气有四分。现在我让你们徐师兄将气隐藏起来,调到十分。” 话音刚落,方轻轻就感觉到徐之赢身上的气消失了,只变成极为薄淡的一层。 “待会儿你们好好观察徐师兄的控气。”说罢,喊道,“开始。” 鹿乘第一个出手攻击,他修炼出气的时间比方轻轻长,但炼气的速度很快,方轻轻能够感觉到他的气超乎自己。 若说鹿乘是十分,方轻轻估摸着自己有八九分。 但差距并不在于“气量”之上。 在于鹿乘居然从有“气”之始,就已经隐隐会控气,且剑招流畅,比方轻轻好上许多,这几日两人对招,方轻轻没有一回打得过他。 如若不是天赋异禀,便是当真有过经验。 此回亦是如此—— 新手控气不稳时,每招都是用最大的“气”。 鹿乘却不同,虽然不快,但他每几招之间便会变换一轮气。 这回是七分剑气。 下回便是三分。 这也同时印证出徐之赢的可怕—— 三人同时攻他。 一人四分气。 一人六分气。 一人十分气,却来回变换。 而他却每招都能用相同的气对招化解,且轻松游刃有余,姿态优美。 方轻轻扫见,徐之赢翻飞间扬起的穗子,呈淡青色。 扶摇派的穗子并不代表等级。 代表的是功力。 越淡越厉害。 教课的二位长老是纯青色,柳师叔是明黄。 何长老继续道:“三人同时用不同的剑气出招,便相当于一个速度极快的高手。但也算不上厉害。因真正的高手,剑气在数百来间变换,招式亦更为复杂。且这是徐师兄不攻击你们,若是攻击你们,你们还得学会分一部分气来保护要害。” “好了,可以了。”何长老叫停,“你们徐师兄没有用超过你们一分一毫的气来对你们的剑招,故而你们招被化解,却没有受冲击之感,连手颤下都没有。这种控气他十岁便已极为熟练。” 众人惊呼。 何长老倒是没忘了也夸一下:“不过鹿乘天资亦高。才几日就学会了控气。不错。” 鹿乘回到队伍末排,被夸赞脸上却波澜不惊。 相处三月有余,方轻轻知道鹿乘这会儿并不算愉快。她轻笑了下,恐怕他亦意识到徐之赢确是天才。可能天分远在他之上。 转回头时,不着防对上徐之赢的视线。 方轻轻倒也没避让。 她最讨厌小女儿姿态的害羞闪躲不敢直视。不过是男子。别人看她,她就回看别人。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对视了好几个呼吸。 直到被远处喊声打断—— “不得了了,白师姐提剑上山,要杀柳师叔!” 众人皆是一惊。 何长老猛地大吼一声,已率先提步飞奔:“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去围观!” 方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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