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高深,宫门高立,有侍兵执剑把守,当真是半只蝇蚊也飞不进来。 云箩躲在远处冒出只小脑袋,越看越气愤! 自那日送柿子过后,褚长赢将她支到身旁,做了好几日的小婢女,研墨侍茶,布膳陪聊,好不容易看着某人脾气好了些,她也终于能去找罗吉要得那块出宫令牌。 结果! “陛下下了禁令,宫女太监除每月固定的采买日子,其余时间都不能出宫。” 还没等到她开口呢,就被人给拒绝了,中贵人罗吉在一旁解释,云箩的脑袋简直要被气炸开花。 好个罗吉,本姑娘近来帮你值工点卯,坏脾气都是自己独受,你倒好,答应的事情居然做不到! 郁怒难平,便认为他是在有意推脱,再加之她又不是乖顺之辈,趁人不备就顺走了那块令牌。 此刻掂着手中令牌,心中怨忿才勉强填平,美滋滋笑了,朝着宫门大摇大摆走去。 高耸的宫门有侍兵值守,一左一右稳如磐石,面无表情的模样稍微有点唬人。 云箩壮着胆子上前搭话,还未开口就见冷光一闪,两柄长剑毫不留情地挡在身前,吓得她赶紧将手中令牌举起,磕绊道:“两位、大人,奴婢是奉谕出宫的!” 明黄的令牌显眼,左侧那位厚肩膀侍兵一直盯着看,眼神有力,看起来不像是宫中值夜的羽林军,倒像是上过真战场戍边杀敌的战士。 让在战场上杀敌的将士来守宫门,这不是大材小用嘛。 “想要出宫,除了令牌,还需陛下手谕。”那位厚肩膀侍兵辨过令牌真伪后,语气倒没有刚开始那般强硬,只是那打量令牌的眼神又落到了云箩身上,浓眉更凝。 云箩急了,这命令早不颁布晚不颁布,偏偏在她想要出宫时颁布,这不是大才小用,这分明是特意防她的! 该死的褚长赢,她这个小婢女他是用习惯了是吧! 她还想再说几句,身前两人就像是两块埋在冰里的铁石,又笨又硬又固执,云箩深刻怀疑,如果自己再多说一句话,这两个不近人情的人就会将她拖远,再用手中的剑将她就地正法。 她可不能折在这里!她得另想计谋。 心念转动间,云箩想起一物,忙笑着从怀里摸出打开。 盒子是紫檀雕龙底卧洒金绸缎,一只淡粉色汝窑瓷杯静静躺在里面,这是圣上御用之物。 云箩笑:“两位大人有所不知,这瓷杯是陛下爱物,但奴婢手笨,侍奉茶水时不小心给磕出了一条裂纹,此番正是奉罗吉大人口谕出宫修补瓷具的。” 谎话说的面不改色,幸好她早有后路。 这只瓷杯正是她那日错用之物,待她喝了里边的茶水才反应过来东西是别人的,一时之间又燥又慌,料想精致洁癖的某人不会再用别人用过之物,就提议重新赔他一只,而这一只自然也就留在了她这。 幸好她聪慧,走的时候带上了,本想拿出去倒手一卖再给庞妈妈进些药材,没想到用在此处。 周围的侍兵不说话,云箩不动声色将盒子盖上,以免让人发现这只瓷具毫发无损。 “事发突然,各位大人也知道,陛下傍晚时分会在青云殿的廊架下品茶赏花,罗吉大人可是吩咐了,要在日落前赶回来,倒时候陛下若是不见他心爱的茶具,奴婢身死事小,发起怒来牵连宫里的人可是罪过。” 云箩的眼珠灵滑转动,骗人的同时还不忘将罗吉拉下水。 侍兵们垂首,似乎有在认真思考,云箩心念一动,火上浇油:“各位大人想想,近三年来,陛下的脾气可是有目共睹,从前的邝氏旧部,愿意归顺者都被枭首,少帝与太后娘娘下落不明,连云监正也受了整整一年牢狱之灾,君王一怒,受苦的不还是咱们嘛。” 侍兵们不说话,拿着剑的手没再逼近了,云箩将盒子悄悄收回怀里,离他们的刀剑远些,朝着宫门慢慢挪动:“各位大人不说话,奴婢就当你们答应了……” 她心里掩不住窃喜,早已将出宫要做的事安排妥当,她得先去墨斋寄信给青梧,再回碧落斋看看庞妈妈和家主。 帝京的街市她还没有好好逛过,传闻弄玉居有琳琅满目的宝石玉器,她还想去买上一件,当作青梧的新婚礼。 宫门离她越来越近,仿佛已经闻到自由的滋味,她的嘴角咧开,笑容如入京那日的明媚。 突然,一把剑就像是算计好了似的,就在她临门一脚快要踏出宫门时,横在她身前,生生将她的脚步吓退。 云箩顺着剑看过去,又是那个厚肩膀,大刀阔斧的眉毛深深皱起。 云箩环胸呵斥:“你、你们要做什么,我身上可是携有圣物!” 这个厚肩膀侍兵倒是比他的模样看起来要聪明些,眉毛一拧一松好不古怪:“圣物?”声音浑厚震的人耳朵疼,“如你所说,陛下情绪变化莫测,若圣物是由你损毁,为何还能由你站在此处,而不是即刻处决?” 这是问她怎么还没死? 这是谁带出来的兵,粗鲁、没礼貌! 云箩咬住后槽牙,忍了许久才扬起笑,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咬牙切齿:“这不是罗吉大人保下了奴婢,嘱咐让奴婢去修嘛……” 她怎么知道褚长赢是犯了什么病,她以下犯上用了他的茶具,他光顾着盯着她的脸发呆了,还喃喃说什么从前有只一模一样蓝色的,逼不得已她只能应承着重新赔他一只。 厚肩膀的侍兵还是不信,云箩稍有些无语,正准备回青云殿另谋计策,另一个魁梧兵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说话: “您…可是云姑娘?” 云箩诧异怎么会有人认识自己,又想起这几日自己都在御前晃荡,别人脸熟也正常,撇了撇嘴幽怨一眼: “十天前还可以勉强称作云姑娘,自大狱走了一遭,又辗转丁香雪与褚…陛下处,如今只是在青云殿伺候的小婢女一枚。” 云箩对她近十日的遭遇痛心不已,她护着怀中的盒子,心里想的是还不如回淮阴呢,最起码她不用费尽心思去讨人欢心。 “真是云姑娘啊!” 横在身前的剑立刻就回鞘了,两人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像是看门的石狮子顺了毛,还玩着绣球逗你开心,云箩有些懵。 “云姑娘见谅,刚才无礼之处还望姑娘多多担待。”语气忽然变得客客气气,“既是御前伺候的云姑娘,所说必然是真的……” 两人话锋一转,也让云箩看见希望,没想到‘御前伺候’这四个字才是金牌,怪不得人人都想往皇帝跟前凑。 云箩揣紧了怀中的信,脸上扬起期待。 “那…既然你们认为我说的不假,意思就是我可以出去了?” 厚肩膀的侍兵挠着后脑勺:“是…若往常是这样的。” “若往常?”期待之色立马转化为不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姑娘您是例外,陛下特别吩咐,如果姑娘想要偷溜出宫,一定拦下。” “然后呢……”要杀…还是要剐?云箩忐忑…… 厚肩膀侍兵向同伴使眼色,又冲着云箩憨憨一笑: “姑娘别怕,不过是带入青云殿,由陛下亲审罢了……” 云萝:…… * 青云殿的廊架下,罗吉往茶杯内添完水就安静侯在一旁,听石桌前的人回禀事情。 “淮阴云氏此行确实不是为选后而来,如今连驿站都不住了,就住在云祈的碧落斋,看样子是随时想着回淮阴;元沂云氏最近倒没有什么举动,只是元沂号称富压半个江山,云烟霜平日里没事就去管理她家的铺面,倒也没有作妖,她家的茶叶铺、丝绸铺、当铺镖局甚至好几家酒楼客栈日日都人满为患。” 纪岚风禀完事由,就恢复自身懒散的性子,配合他俊俏的身姿倒是自成一派风流。 桌前的人垂眸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许久未说话,冷峻的外表矜持贵气,纪岚风眼中憋笑,故意走近将手撑在某人肩上,调侃说:“这监视元沂还有些由头,但是你干嘛还让我守着淮阴啊……” 他说到此,已经快忍不住,笑的好不讨骂:“人家姑娘不是在你宫里吗?” 罗吉真是没眼看,不愧是江湖中人,再放荡不羁也麻烦将不羁收收,这么放荡只会害了自己! 果然,在笑声中一只手突然发力,石凳上的男子身姿未动,手上的动作迅捷如豹子,往纪岚风抓去,五指绷直青筋,看这架势一抓恐怕连骨头都要碎了。 纪岚风好歹纵横江湖二十六年,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有的,当下敏捷侧手,褚芒便只抓住他的一截衣袖。 他乐了,正准备揶揄上几句,结果男人非但不恼,另一手抓起桌上茶杯,一头茶水给他淋懵。 “你可是还想回荆州,朕不介意你再去狄卢麾下历练历练再回京?” 说完乘着人懵,一掌劈在先前那只手上,纪岚风瞬间麻木了半边身子。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可怜纪岚风一个人抱着自己麻了的手臂在一旁跳脚,悔恨莫及。 他怎么偏偏就去惹他呢?八年前吃的教训还不够吗! 想他纪岚风,一身轻功来去自如,当年年轻气盛,不过是看上了乾陵财宝,趁着皇家祭祖混入殷山,没想到却被困在乾陵地宫的机关阵中,若不是眼前男子,早就殒命箭弩之下。 没想到当年眼盲的瘦干小子,如今竟然真如他所说的坐上了盛岐帝位,纪岚风虽常常言语调侃,但打心底是佩服的,连为他暗守八年荆州的怨气都散了。 石凳上坐着的男子,手上把玩着茶杯,长长的睫毛微垂着,看起来是个人样。他不由想到暗伏在碧落斋前听见的那些谈话。 淮阴那群人,竟然对他家俊秀清朗的帝君不屑一顾,怪哉怪哉! 他搓着手臂情不自禁问道:“你真认为淮阴的姑娘就是你要寻的人?” “从前在殷山你可是个瞎子,又没见过人家。”纪岚风撇撇嘴,发现说错话了连忙找补,“云、云太后要不是为了她哥,根本就不会送信给你,你还真信她所说的人会回来啊。” 纪岚风也是心累,三年前他从荆州被召回,原本以为是他的苦难日子到头,终于可以享福了,结果却是被人安排去追拿少帝和云太后,云氏一族到处设伏设阵,他跑遍盛岐大半山河,结果连少帝一根头发丝都没看见。 后来还是某人将别人兄长折磨的太狠了,又是下大狱又是断手筋,还藏了人家未婚妻的尸首,作为妹妹的云枝意坐不住了这才送封信来,信上不知写了什么,某人又突然下令收兵,还传出要选后的消息。 纪岚风想他的美好生活终于要开始了,结果喜酒没吃上一杯,又被人派去监察云氏。 “云氏玄妙,他们说的话不可尽信,不要因为淮阴的小姑娘亲了你,你就赖上人家了。”纪岚风语重心长。 “我曾在犀香幻境中看过她的模样。”这一次褚芒没有生气,他思虑许久才将这件事说出来,他曾依托犀香,在范笙姜仪的幻境中看清过她一次。 “那又怎样?幻境都是假的。”纪岚风不屑,自己喝多酒了还做梦呢。 褚芒却不这样认为,他曾在神明面前承诺,如果能见她模样,相遇第一眼就可以将她认出来。他从未如此肯定,掷地有声:“幻境是假的,她是真的。” 纪岚风: “可惜淮阴云氏不求功名,又及守祖训,巴不得离皇家远远的,如今连驿站都不住,就住在云祈的碧落斋,你不怕小姑娘偷跑了,又让你找不到?” 褚芒不说话了,纪岚风心里一诧,莫不是真怕人跑了。 “你、你放宽心啊,虽、虽然少帝没给你找回来,但是守个人绝对是没问题的。”纪岚风自信,就凭他从荆州带回来的兵,个个都是侦查办案的翘楚,虽然放去守宫门有些大才小用,但是只要守了,绝对一只蚊子都放不出去! 正说着,不远处跑来个大块头,两臂甩摆着,越看越像他的兵,走近了一看,呵!还真是他的兵! 大块头站定还未说话,一旁闭言的罗吉突然惊出一句:“糟了!” 纪岚风从未见这位罗大人变过脸色,所以对他脸上现在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神情颇感兴趣:“罗大人这是怎么了?” 罗吉望一眼褚芒,想起今日来寻他的女子,有苦难言:“陛下,臣的出宫令牌……” 褚芒手撑着太阳穴,脑子里是一团乱搅,不用说他也知道了。 “陛下,云姑娘拿着出宫令牌在宫门前哭闹,属下实在是……”软硬都不接招,他们又不敢真伤着了,只能一个人回来禀告。 褚芒起身,袖中不可见手握成拳,朝着宫门走去。 某人心情不好,纪岚风心情就超好,他抹了把脸跟上,心里是对这个云氏阿萝越来越感兴趣,她也算侧面帮他报了泼水之仇。 “这个云氏阿萝在咱陛下心里真这么重要?”他免不了八卦朝着身侧的人悄悄问道。 罗吉沉吟许久,前方的人步伐快速,云氏阿萝这个名字是解他躁郁的良药。 “是从小就在意的人。” 罗吉苦笑长叹:“盛岐褚长赢在位一日,云氏阿萝都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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