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门庭自邝国公死后就愈发萧条,但又因邝家掌握着盛岐五分之三的兵权依然不敢让人小觑。 邝御赦午时未到就从军营里回来了,一脸汗渍不知是热着了还是被气的,仆人为他上一杯茶,还未端上去就听见他那圆粗的胳膊邦地一声重放在桌子上,吓的仆人心一跳,伺候得更加小心。 褚婕在屏风后就听见了那道声响,她舒缓了好久,才从屏风后移步出来,笑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说今日是我来找了,可有的等……” 回答她的是一连串的沉默,褚婕笑脸一僵,心里是有些怕着蛮夫的:“这、这是怎么了?” 邝御赦今日还未到军营,就有人来报,京兆尹通判佟实因私吞水陆工程响银被人给端了。 朝中政敌暗地里使的绊子没少见,只是些游鱼,本不足为惧,偏偏有一人,紧接着就上缴了佟实卖女求荣的证据,将邝持安的名声再抹黑一度,现在京城中都在戏言,死了的邝国公,哪是什么为国精竭而亡,分明是御女太多,过劳而死,他邝家讨的“忠烈公”的谥号简直贻笑大方。 一路回来见周边百姓指指点点,这让邝御赦怎么能不火大,再想想近几日朝中人员更迭,他的人断腿的断腿,流放的流放,简直怒从心起,啪地一声,身旁的实木圆桌应声而裂! 褚婕自然也是知道近日朝中的变更,褚长赢在榻上都除了不少人走,现在朝中人人自危,连司天监都明哲保身知道和他硬碰硬讨不到好处,她一路而来当然也听见了传言,也猜想到邝御赦心情不会太好,奈何自己的事还没做成,只能来求他。 “你来做什么?”邝御赦先开口问。 褚婕回神,放松了表情回答:“这不是你上次答应我重建坤陵吗,恰好又赶上阴雨,如今阴雨停了,我想问问何时能动工?” 却没想邝御赦听了这话,眉毛皱得更紧:“褚氏如此辱我邝家,我还动兵去为他修皇陵。” 褚婕震惊他的反悔,脸上也收了表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邝御赦表情不耐,粗圆的两只臂膀像是两条蟒蛇靠在圈椅的扶手上,脸色阴沉:“我如今都举步维艰,哪里还有心思去重修坤陵,此事莫要再谈!” 褚婕被一通嚷,脸色铁青地出了国公府,想她一国公主之尊,竟然被这蛮夫摆了一道,如何不屈辱。 如今在这上京,是谁也可以拿捏她了! 她沉着眼往皇宫走去,既然有人要让她不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 长定宫内,白日里也是阴森森的,褚婕厌恶这里的血腥气味,高坐上的女人两鬓斑白更让人寒颤,偏偏她又不得不对她扬起笑脸:“御婵,连日阴雨,身子可好?” 邝御婵没日没夜地呆在这座宫殿里,不是抱着她儿褚颐的衣裳闻,就是让人去寻新鲜的凤仙花染指甲,估计连外面落没落雨都不知道。 此刻她那尖尖的染的血红的指尖正在一锻白锦上抚摸,像是在抚摸婴儿白嫩的皮肤,稍不注意就会戳破,褚婕的声音都随着她一下又一下的动作颤栗起来:“近来天寒,宫中好多人都病了。” 她终于停了手,抬起那张皮皱的脸:“小皇帝如何?” 小孩的身体弱,若是因为风寒高热至晕厥,极有可能不保。小皇帝死了不要紧,她的颐儿还没找回来,可不能让孽种坐了皇位!她还想再问,突然想起她曾安插人手在小皇帝身边,有什么事自己一向能第一个知道。 她放下了心:“烟织在小皇帝身边,有大事她会来告诉本宫。” 褚婕听她说完,非但没有放松,反倒一脸难言,她纠结的表情如此明显,邝御婵想忽视都难。 “难道小皇帝出事了?” “小皇帝没事……”褚婕假意纠结了许久,才道:“小皇帝没事,是褚长赢病了。” “他病了不是更好!” 邝御婵放下了手中白锦,心情是连日来最好,脸上的皮肉都展开了,“听说他身子本就不好,他最好在这场风寒里就死了!” 邝御婵还在臆想:“等褚长赢死了,小皇帝一人又何以为惧,他司天监想促成三方僵持谁也动不了谁的局面,偏偏老天要为我送东风!” 她仰天大笑,浑身舒畅。 “褚长赢一死,颐儿再回来,这天下,还是颐儿的天下!” “可惜……”褚婕娓娓叹息。 邝御婵正激动着,被她一打断,那口气不上不下,眼睛一狠就瞪来: “可惜什么!” 褚婕被她吓的胆颤,身体一抖掐着手才将话给说顺溜:“褚长赢是病了,但是他快好了……烟织大人,挺会照顾人的。” “烟织——?” 邝御婵喃着这个名字,手陡然捏住白锦,半晌才慢慢放松,“不会,她去亲近褚长赢是本宫吩咐的。” “御婵,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她要真是你的人,褚长赢这些天处置了不少你父亲的门生,她可是一句都没带劝的。”褚婕柔柔劝着,想着近来探听的消息,叹道:“我可是听说了,褚长赢待她不错,女子重情,万一她……” “你是说她会因为褚长赢而背叛我。” 邝御婵将意思说出来,褚婕反倒是不好接话了,“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你有这个意思,暂时也不能杀她。”邝御婵斜看了褚婕一眼,不屑道:“她是唯一能算出我儿子在哪里的人,该杀该剐,一切等褚颐回来之后。” “褚婕,你推荐的术士没本事为我找回来儿子,你反倒一天到晚地拿坤陵叨扰邝家,本宫就再说一次,这辈子,坤陵都不可能被重建,褚逞就活该被埋在那堆破石头下面。” 褚婕怒气冲冲地出了长定宫,两头碰壁再良好的教养都让她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心火越烧越烈,脸被涨的紫红,小丫鬟看见她的模样,担忧上前询问:“公主,太妃可能相助?” “她之前就不同意,现在又怎么可能同意!” “那长公主没有告诉太妃,顺帝的棺椁有异常,褚颐太子可能……” 褚婕闻言,抬头看向长定宫铜绿的匾额,发恨的眼里慢慢才出现快意:“本来我想说她如果帮我重建坤陵,我就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结果我还没开口,她就拒绝了我,我给了她两次机会!” 她看着那匾额上红笔雕刻的三个字发笑:“颐儿啊颐儿,不是姑姑不帮你,一切都是你的母亲,你就活该和你的父亲一起被压在冰冷的石块下面!” 她笑够了,对着丫鬟吩咐:“去将狄卢和芳吟在荆州成婚的消息告诉邝御赦,他的仇人洞房花烛,我看他还笑的出来!” 丫鬟有些犹豫:“这个消息……” “管它是谁传递给我们的,只要能让人不痛快,那就是好消息!”褚婕瞪她一眼,“还不快去!” 小丫鬟这才得令跑远。 …… 听雨阁内,褚芒的风寒已经好了大半,又因为近来升温,云萝便吩咐人将地龙撤下。 榻上的人身子斜倚,玄衣随意慵懒地拢在身上,手上拿着书笺,看起来像是心情不错的模样,云萝上前为他关窗,不小心看见了纸上的内容,刹那间,嘴角的笑意快要控制不住,眼中都有了泪意。 她偷偷摸摸地去揩泪,还是被人发现异常。 “你在干什么?” 云萝吸了一吸鼻子,有些结巴:“听闻狄卢将军一直跟在公子身边,他成亲了,我、我替公子高兴。” 她眼眶红红,看起来可不像是替他高兴的样子。 “你从前与狄卢认识?” 面对榻上之人怀疑的眼神,云萝忽然僵了,她在眨了几次眼睛后才找回声音:“没有见过,不过是听闻他在公子身边待了许多年,从前困苦的日子有他陪着公子说话,我很感激他。” 云萝去为他关窗,声音有些轻,有些缓,诸多温柔:“从前的日子就算是过去了,将来会更好,公子…会遇上喜欢的人,也会与她成亲,也便不愁说话的人了。” 褚芒默默地瞧着她的背影,关好轩窗之后,她端走了桌上治咳嗽的枇杷露,撩开周边帷纱,清丽地走了。 褚芒瞧着她走上了很远,她今日比起往日话少了很多,日头渐沉,他早已忘了手中还握着东西,低头一看,狄卢传回来的喜笺已经被揉成一团乱。 他忽然气急向外唤人,有人撩起帷纱快速挪步进来,竟然是罗吉。 罗吉因为自己也得风寒,再加上这几日都是云萝在近身伺候,在他修养的这些日子里,褚芒发觉好久不曾见过他了。 他吩咐着:“将香炉内的熏香点上。” 罗吉心中有些吃惊,面上却不显,快速走近将那尊错金螭兽香炉的安神香燃上。 他步子轻快,走动如风,比起褚芒身子已经大好,偏偏衣摆处携带的枇杷露的清甜气味没处理干净,在褚芒鼻尖闻了个仔细。 “枇杷露可好喝?” 抖得一下,香盒连同里面装着的香球一块跌进了香炉里,一时之间这股幽幽火种燃得更为熊烈,罗吉板正的脸上出现碎裂,他跪下请饶。 安神香的味道过浓就不再安神而是恼人了。 褚芒揉着太阳穴,狭长的眼睛闭合着,俊美无铸的脸雕刻地比世间任何一件瓷器都要精妙,都要冰冷。 半晌,他睁开眼,眼中阴沉一片,手旁的瓷枕毫不客气地就向罗吉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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