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1）

紧在腰间的手突然松开，荆雨疏那双风流倜傥的眸子流出了被风使劲吹的乱意，桌上的纸张四散，他颔首，袖口整齐的手推着他的胸膛，心里燃起的情绪翻涌成巨浪，像是克制。

为什么非要承认呢？

它像场及时雨，浇灭了那种强烈的愿望和想要拿回刻刀的急切感，到现在反而不那么真切了。借由推力，她找到了退路，回到了地板。不再执着那份纪念，宋落君坐回办公椅，陷进舒适的皮棉里，“不好意思啊，乖乖，我不认。”

变相要她向这场嬉戏低头，她偏不。要么主导权握在她手里，要么就像垃圾一样丢掉吧。

就一句话的事，她死倔着不说，荆雨疏也拿她没辙，“那既然不承认，你是这把刻刀的主人，那我先拿走保管了。”

荆雨疏转动刻刀，极为刻意地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炫技，宋落君自知抢不过，头往后靠在背椅，背部冰凉，犹如那年还在学校上课时贴着的那面冰冷的墙，刺激着困觉，她睁开眼，便是荆雨疏，兴致缺缺地托着腮，另一手转着笔，流畅生动，笔头和笔尾都看不清。

她很怀念那年秋天，怀念到看着现在的他，老是会回想起记忆的他。都说记忆的人会不断被美化，可那是死去的人。活着的人，也会美化，但无法避免想起他的坏。现在的他，给她的好意，全当做回忆的补偿，其他什么的，她暂时还不想纠缠。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和别人的赌约，也就不会迎来下雨天玫瑰梦的幻灭。

“荆总，我还要直播，就。”

恕不奉陪还没说出口，荆雨疏便抢去了这小小办公室的全部音量，冷冷的空气也因此驻留。

“我想留下来观摩一下。”

她闻言，抬头。不行，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网上的id名，那无疑是暴露了分开的那些年，那个失魂落魄的自己。

毛绒纸巾盒放在了别处，他转身便能看见，握着刀柄，小走了一段，柔软的纸巾包裹着刀刃，擦去了踩了无数次的灰尘，然后抛却了纸团，兜里有小布袋，他掏出后将刀刃装进去，拉紧布袋的链条，食指绕进链条圈里，系在了皮带上，做完这些，见她迟迟不语，他故意用着玩世不恭的语气，“怎么，不方便？”

那小布袋的尺寸倒是适合那把刻刀，她扫了一眼，挪着的高跟摩擦着地板，靠椅的转轮跟着往前，到桌子处，停止了滚动。他给了台阶，她自然要下，拒绝的理由随口就来，即便知道这理由站不住脚跟，“嗯，涉及客人的隐私。”

一脸俨然的样子倒是怪可爱的，荆雨疏没有戳穿她的把戏，忍俊不禁，“那我先走了。”

慢走，不送。她表面假笑，目送荆雨疏离开。门也跟她开起玩笑，被掩上后自动弹开，她用了几分力，才关得严实，揪着的心，她抛到脑后，开了麦克风。

“久等了，今天给大家演示的是蓬莱仙境主题的软木画，一小部分雕刻……”

某个SC因时间限制，消失在了茫茫的弹幕云海。

对此SC的主人毫不在意，正在程序部的办公区逗留，静音了手机直播。

“荆哥，哪来这么可爱的一个小袋子。”

孟子嘉犯贱似的，伸手碰了碰，被荆雨疏往胸口揍了一拳，突击检查，“昨天说的代码，写完了？”

说起这个，孟子嘉有被气到，喝了口凉水，放的水杯极重，发泄着不满，“没有，加班加点，才写了百分之八十。结果公司的电脑，被某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入侵了，我跟他打了半个晚上。”

小自己人的能力，荆雨疏自然清楚，他剑眉颦蹙，“赢了没？”

电脑露出了深夜的战绩，孟子嘉自豪道，“当然赢了，好歹是敲代码的，不会让荆哥你出手的。”

荆雨疏斜睨，不言错处，从孟子嘉桌上抽走了一份文件，一目十行，看的认真，翻阅后放回，唇色淡然道：“那抓紧写完，中午我要。”

有人已经出手，他也该差不多收紧网线，抓住落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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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的最后一天，宋落君请了假，在家办公。本是想，去寻鹿园盯着两小朋友，按时完成功课，后来被于眠告知，荆师傅出远门，刚回来，让她不用过去了。

省出了不少时间，她用来制作蓬莱仙境的立体部件，这幅图可以说是对于她的一个小挑战。软木画不仅能用平面图呈现，还可以是栩栩如生的立体图展现。宋落君多是雕刻平面图，这立体图，做得算少了，技艺有些生疏。初学这门技艺时，她完成的作品就不如同期学的人，更别说和荆雨疏那样的天才比上一比。荆师傅特地将这份商单交代给她，让她好好磨磨传统技艺，不能国外的技艺学的如火纯青，国内传统的根，一忘皆忘了。

这立体的部件，消耗了宋落君半个月，她也没结束初雕，她还为此临时支起了一张桌子，将直播摄像头搬到了专门的制作间，用笔记本电脑直播，攒满直播时长。

直播间里的观众，有一部分是自习的学生，偶尔中途学累了，休息时看她一点一点将木材改造成栩栩如生的模型，然后会向宋落君问些外行不知道的。有一个id名味“手抓饼超美味”的网友就是如此，长期待在她的直播间的考研党，在弹幕里评论打卡。

手抓饼超美味：【菌落，我要准备复试了】

将仙境的流水小桥刻得有大致样子时，她放下雕刀，刀尖与桌面相接触，发出叮的声响。她眨了眨眼，眼皮缀着的疲劳被指腹轻按，待眸子里的酸意消除时，宋落君看了看看评论，弹幕小机器滑到最上方，看到那名考研党的消息，她喜笑颜开，仅剩的酸楚也被弯弯眉眼取代，“恭喜手抓饼，接下来复试加油。”

手抓饼超美味：【嗯哒，谢谢菌落】

宋落君嘴里呢喃着一二三，心里在算时间。赶在崭新的一个月前，她播完了本月直播时长的最后三个小时，不用担心被扣工资了，她的嘴禁不住上扬，糯白的牙齿挡不住银铃般的笑声，而且今日份的雕刻也告一段落，她完成了建筑、植物和小桥流水的初雕，第一阶段的任务圆满完成。

手抓饼超美味：【菌落有什么好事啊，笑这么开心】

“好多好事啊。”宋落君细长的手指在直播镜头一件一件算着，顾不上沾上的木屑，说一件事掰出一根指头，“比如手抓饼考研成绩不错。又比如忙活了半个月的立体图终于有进度了。再比如我播够时长啦，平台爸爸要发给我完整的工资。还比如，今天是本月的最后一天。最后一个，我期待的一个游戏，我拿到内测名额了。”

越说越觉得生活有了盼头，宋落君五个指头蹦跶在镜头，像个拿到糖的孩子，“先放我吃个饭，待会直播打游戏。回见，大家。”

吃完晚饭，她把镜头搬回了卧室。头往后仰，中长发乖巧地跟着地心引力往下垂落，戴上酷酷的耳机，耳朵被舒适笼罩，刚带还有点冰冰的，偷摸着在暖和的室内苟延残喘，如同夏日里藏在西瓜汁的清凉，一瞬而逝。

宋落君打开了直播软件，看见屏幕里的虚拟女孩一动不动，怀疑是数据线接触不良，她半倒在电竞椅的扶手上，拔出插头又重重插上，回到屏幕前，她的上半身胡乱动着，虚拟女孩也跟着模拟相同的动作，她才将注意力放回直播设置，修改直播标题【《落雨》内测，来体验】

点击开播，众多观众从天而降，纷纷刷着晚上好。

“哈喽，晚上好，如题，我拿到了《落雨》的内测名额，待会儿玩。福利场，欢迎大家来看。”宋落君稳住了手腕，手心左右挥动，之后掩去直播屏幕，登上了游戏平台的账号，干净的指甲在键盘上飞舞，敲击的声音分外清脆。

直播再亮起，便是游戏《落雨》的开始游戏界面。

【呜呜呜，菌落总算想起了自己的副业】

淡淡的声音雀跃着活泼的步调，她发现有些卡顿，忙去清理电脑垃圾，边处理边和网友唠嗑，“我时刻都记得呢，平时白天点进来的小伙伴，都知道我在刻东西，休息时还心心念念打游戏。这不是，终于有空了。”

温度燥热，她拿手当扇子使，拖出遥控器，调低温度，随机播放了一首歌，是六年前爱听的，当时荆雨疏还颇为意外，她一个乖乖女，怎么会听摇滚热血的乐队歌。那个时候，他们并不算熟络，只打过几次照面，她临时买的廉价耳机漏了音，他碰巧听见，慵懒地告诉她，该换耳机了。也是后来的他才慢慢知晓，佛系躺平和乖顺只是徒有其表，几年时间便能改掉，而骨子里的叛逆，不论多久，她都会拽紧。

没点心：【怎么不说话了？】

“想起了一些旧事。”宋落君摊好大腿上的薄毯，抿唇含笑，“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进入的第一幕，是一条古老的石板长街，夜晚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街上无人，寒风卷过起角的春联，挂在倒福的双木门受不住风，互相捶打，撕裂的怪响由之传来。

指挥着男主角，走到木门前，粗嗓的女鬼声在屋檐回荡，反复哀嚎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男主角却往后退了，木门顷刻落下，他瘦弱的肩膀下压，一坠一坠的，脚下也跟打滑了一般，可他勉强的两手撑住了冲击，扛住了女鬼的一个小小的招数。女鬼赤红的双眼略过愉悦，略过了生气，充斥着被困的恨意。

男主角的心理描写十分细腻，第一眼便知道她是女鬼。写明了他对女鬼恨意的无声抗下所有，像是祈求她不要离开，而女鬼，只袒露眼睛，从阴沉的乌云里掉下一个苹果，砸在男主角头上，带着腐烂的恶臭。男主角无怨地听着苍蝇蚊子的嗡嗡声，步入废弃的院子。

第一章主要是在女鬼所处的院子搜集有用的东西，拼接找到的线索，涉及阴阳八卦学，生辰八字，占卜等古代算命的使用方法，以及焚毁一半的木雕笔记，她也找到了一个木雕样式的盒子，是于眠给他们的那个小匣子，可打开方式，却不是那样，她只好用算命的方法一步步推演，得到答案。

【菌落居然走聪明路线，抱紧大佬】

宋落君打开发现是吃了一半的苹果，内里雕琢着他丑陋的画像，果肉泛黄，大片黑虫疯一般冲向那个还算完好的苹果，舔舐干净。等黑色蠕虫飞离，盒子躺着一个留在残渣的苹果核，内嵌的浮起的木雕图案也被破坏了大半。

由此，第一章结束。

整体质感，比起工作时看到的初稿，提升了不止一倍，怪异的画风与传统文化元素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以民间乐器为主调，西方乐器为背景铺垫的背景音乐也随着剧情推进，跌宕起伏。

弹幕滚动比平时还要快，一串又一串评论黏在一块，只在她面前露面后，像坠落的流星消失在了文字世界。她瞄见了人气值，当前直播区排行第二，礼物榜也在疯狂刷新，她隐隐觉得这数据异常古怪，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她联系了超管，紧急督察这像机器刷票一般的涨值。

在她暂时看不到的地方，#菌落直播#当晚冲上热搜前五，与此同时#当红主播菌落抢夺他人内测名额#出现在了实时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