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修长的睫毛不经意间划过他浅薄敏感的眼皮,他呼吸一滞,整个人紧绷了起来。 青殷皓月般的眼睛明晃晃地注视着少年,在他怔仲间,手搭上了对方线条干净的下颚骨,趁他不注意,另一只手接触在他腰銙上。 李明舒即刻幡然醒悟,眼神骤然清明。 一丝暗伏的精光转瞬即逝。 他正瞅找不到机会。 这般天赐良机,他哪会错过。 青殷挑手间已即将解开少年的衣襟,她胸有成竹,然而,下一瞬,少女的神色凝固般,秀眉拢起。 唇间像被蛰了般刺痛了一下,一股铁锈的腥味让她不可思议地震住。 这厮居然敢咬她! 她下意识就要抬头退后,斥责已悬在齿边。 更难以置信地是,外头霜雪不断,冷意浸肤,可脖颈后却一热,一股难以挣动的桎梏使她一动不动,唇间痛意爬上。 少年竟用手捏住她的后颈,朝着自己用力摁下! 青殷瞪圆了眼,在她发现少年在她细小的伤口处舔了一下,喉间咽下,她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悚然。 这个感觉就像诡斋怪谈的话本,吸食人血修炼成精的狐狸,荒诞又怪异。 尤其是少年喉咙抖动间,掀起眼皮,半阖着幽幽地近距离看着她时。 青殷回过神,她卯足了劲要从少年掌心下挣脱,却发现他似有拔山举鼎的力气,就算是她,未有所备,也轻易撼动不了几分。 她轻易能够衡量一个人的内力,初步判断,他实力不菲。 青殷微微心惊,这一刻,她终于对少年有了一丝忌惮。 “你们在干什么——” 屋外提药二归的赫连启,浑身气压低如冰冻三尺,高耸高大的背影孤身而立,如山一般挺拔,漆黑如深渊的双眼凉嗖嗖地,像一柱暗箭射了过来。 他盯着榻上相拥亲吻、难舍难分的男女,面色发青。 李明舒这才放开了青殷,若无其事地垂下眼。 血,拿到了。 青殷吃痛地摁住嘴唇,站了起来,她下意识先转头跟面色阴郁的表兄解释,连呵斥少年都放在一旁。 “阿兄...” “青殷,你怎还这般胡闹,就算你跟驸马并无情意,可旁人看了,是要指摘议论于你的——”赫连启愁容满面地说。 李明舒罕见地瞧了赫连启一眼,带着一丝端详,微微侧头,却见少女眯眼瞧着他。 似乎是警告。 青殷难得窘迫,缠着些尴尬。 赫连启虽未归隐山林,可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年他但凡去酒斋茶楼坐上片刻,就能听到关于她的风流韵事。 指摘议论? 怕是话本小说都杜撰发卖在街坊百姓手里。 “你说他是你的侍卫,这模样怕是你千挑万选来的,侍卫?”赫连启转头愤懑地盯向李明舒:“是你养的小倌吧?” 青殷上前,扶着赫连启坐下,好言相劝: “阿兄,这男子三妻四妾只道寻常,女子怎就要被人指摘?况且他们也只敢背后嚼舌根,哪敢让我听见,既然听不见,不如就当寻常。” “你——”赫连启被她惊骇世俗的言语逼得眉毛一扬,刚想说什么,只见少女脸上有了几分伤疾,愁意绵长。 “寻常女子在闺中绣花识字的时候,不管风霜寒雪还是烈日高照,我都在练武,及笄之年就随舅舅上战场,刀剑无眼,几次险境求生——” 青殷眸中一动,带了几分凌厉之色。 “从无名小卒到独当一面,作为女子,我学的是血场杀敌、志在四方的道理,女子的三从四德、恪己守礼我并未学到,他人诟病与我而言,不痛不痒。” 李明舒斜睨着目光,捂着伤处,静静看着少女。 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艳从瞳孔一闪而过。 赫连启沉默了,良久,他轻声说道: “表兄并非觉得你不守妇道,你与那北魏太子本就是陛下权宜之计,牺牲你的终身大事换得驸马性命本就于你不公......” 他嘴角紧抿,容色沉抑。 “陛下多疑,驸马身份本就微妙,你若真和他情意深重,来日不测,岂不叫你守寡......” 青殷掌心一紧,指尖微漾。 还真被她表兄说中了。 李茂去往平宜安抚流民,此次父皇已对他起疑,杀意已起。 她对李茂虽无夫妻之情,可她总惦念着儿时情分,她昔日能为救他性命偷偷送他出宫,如今...... 只要他不谋反,不想夺她宗政皇族的江山,保住他的命也算仁至义尽。 此番全靠他自己的造化了。 “罢了。”赫连启长叹一声,他凝重的目光看向床榻上肋骨间还在潺潺流血的少年。 李明舒抬起眉清目秀的脸,对上男子复杂的眼神。 “你若另寻良人,表兄只愿他真心相待,一切为你,不生二心,你是昱朝的公主,还是民间祈望带来太平的将军,不可让心怀不轨之人以情愫深厚有机可乘。”他说。 青殷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李明舒。 心怀不轨、别有所图的人何止是他。 来日真如她所愿能让砚临门主情愫深厚,心甘情愿为她卖命,也算如她所愿。 “好了,既然是我伤的他,就让我来替他包扎吧。”赫连启翻开药箱:“青殷,你会包饺子吗?” 青殷想了想:“不过是将面皮包裹肉沫,有何难。” “那你去厨房先做,随后我去帮你。”赫连启不疑有他,上前去解李明舒的衣服。 这回李明舒并未抗拒,神思间还松快了许多。 青殷并未错过少年的如释重负,疑云趟过,她掩下眸,转身去了后厨。 * “陆和通,你在认罪画押前口口声声说是受人指使,你倒是说说,这赫连太保如何就指使你了?” 周子湛坐在朝廷前,低眉瞅着白纸黑字的供述,跪在堂下的肥胖男子衣着潦草,不见往日风光,他富态可鞠的容面染了些污垢,唇色发白,瑟瑟发抖。 “...草民...草民贪财......那赫连大人说...只要私铸了兵器,他会以每箱黄金万两买下,还赠予草民...大量官银,重熔后大约有...有五千万俩之多....” 陆和通匍匐在地,埋着脸说道。 周子湛眯了眯眼: “你指证的可是太子太保,朝廷命官,昭阳长公主的亲表兄,你可有证据?” 陆和通浑身一颤,紧闭双眼: “...草民每日五更会将兵铁装箱运出城外...以蘸墨的红灯笼为号,曹县令会在外接应…” 周子湛凌厉一视,沉声呵道: “本官是在问你,指认赫连大人的证据。” 陆和通一哆嗦,转了转眼珠子: “…曹县令说郊外有一庙宇,里头暗藏了赫连府兵,府兵人人自有兵械,想来草民所铸皆在那…大人可去查…看…” 周子湛给衙役使了眼色,众人上前将陆和通拉了下去,他目光微变,碾了纸,在上头写了几个字,转身离开朝堂,去到内府。 危,望主今夜子时一聚。 咻—— 周子湛吹了支起伏有序的口哨。 一只通体雪白的鹰鸟展翅而来,他打开鹰鸟前爪的信筒,将密纸卷团塞进去。 * 冷清萧瑟的雪落在屋檐栈木上,屋舍内漂出袅袅烟雾,好似炊锅上已有热腾馋人的米食。 青殷望着锅炉四壁粘蘸住的饺子皮,肉馅破了,混浊了清汤,倒像是肉糜。 她陷入了沉思。 水放少了,好像糊了。 没包严实,也漏了。 “公主既不会,还是我来吧。” 门口倏尓想起清脆朗平的声音。 青殷转头,看见李明舒立在门侧,手中提了篮筐,里头有新的面皮和肉馅。 “你包扎好了?”青殷瞥向他:“阿兄也会止血包扎的手艺?” 李明舒唇上下一动,因为失血,有些苍白: “赫连启叫我自己包。” 青殷掀起眼皮,盯住他状似清白无辜的俊脸,少年微垂着冻红的眼,那颗小痣晃眼。 他明明面无表情,青殷却品出几分我见犹怜的拿乔,她放下锅铲,刚想说什么,嘴唇一动就牵连了适才的咬伤。 她差点忘了,这厮的胆大包天。 “被他看见你与本宫颈齿相交,你还能安然无恙已属侥幸。” 青殷指了指灶台,找了把椅子坐下: “你来吧,本宫看着。” 李明舒缓缓上前,放下筐,摊平了面团,持着擀面杖,撩高袖口,有条不絮地反复撵搓,青葱的玉指捏着形状。 青殷眼中映着一截精瘦有力、肤白凝脂的手臂,在她眼前使劲,腕侧尺骨明显,仔细看,上面还有包浅淡的疤痕。 李茂对他的私刑想来这么久应当痊愈了,留下疤痕在所难免,可惜了这羊脂玉般的身子,受伤多次。 李明舒熟练精干,利落间,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面皮平滑均匀、严实美观的饺子就已下锅,他盖上锅盖。 面粉免不了脏了衣襟,他净了手,听见身后的少女问: “动作熟稔有余,你会庖厨之道?” 李明舒回:“自然会。” “倒是难得,何时学的?”她又问。 “幼时家道中落,被一贫苦人家收养,都是我做饭,家中养母体弱,还有一襁褓幼儿,这户人家男丁充军,隔三差五寄钱两来…” “既有人家收养,为何成了砚临弟子?”青殷上前,将锅盖揭开,瞅了一眼。 果真捏合处密实,不曾漏馅半分。 “开始还能勉强度日,但一年后,这家男丁战死沙场,尸骨无存,朝廷给了些抚恤银两,但是不出半年,家中就揭不开锅了。” 李明舒合上锅盖,示意还未煮熟。 “养母咬指喂血,那婴孩才未饿死,我吃得多,只能离家。” 青殷听得发愣,少年平铺直叙,语气平平。 “后来晕在路上,被师兄捡走了。” 李明舒拿下碗筷,揭开锅,拿着大漏勺,将浮在水面的云饺过水捞出,盛在碗中,递给青殷。 “你尝尝。” 青殷看了他一眼,接过碗,拿着勺子轻抿了一口滚烫的汤汁。 “砚临杀一人报酬可达千银,你留在砚临可是为了银两?” 李明舒敛眸,浮沉眼底,他带着幽然沉静的目光抬眼,直视青殷: “手起刀落,甚是畅快,让人平心静气。”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