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衷……” 元若妤对他维护长公主之言心生疑虑,挑眉问他:“你见过长公主?跟她很熟?” 裴衍收回目光,神情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慢条斯理地动筷,“并不相熟,我只见过她一次。” 元若妤目光在他疏落的睫羽间来回轻扫,对面的人只默默吞咽口中的饭菜,似乎并没有要解释所言之意。 她打算自己问问:“就一面之缘,可你似乎很相信她的人品? ” “是,我相信她。”裴衍抬眼与她的视线撞上,漆黑的瞳孔仿佛要将她吸进去,元若妤听到他的回答心生轻蔑,垂眸夹菜。 “但我更相信人都是会变的,或许让我相信的也只是曾经的她而已。” 两道目光再度交接,随即又匆匆错开。元若妤并不知自己的嘴角已然微微扬起,总觉得她认识的人仿佛又回来了。 两人用完餐食起身,即刻便有个跑堂模样的青年人小跑了过来,对着元若妤哈腰道:“郎君,您这一桌拢共是六十文钱。” 伙计满脸堆笑,却不知眼前其实是位娘子。 元若妤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着装,了然笑出声来。上次她为救裴衍将自己的衣袖给勾破了,随身又没带衣裳,只好套了一件裴衍备在车上的衣服,为方便头发也挽成了男子样式,却没想到这伙计竟真将她认作了男子。 她咧嘴朝裴衍坏笑,两步走到了他的身前,微微倚上去,朝伙计道:“这是我家哥哥,钱都在他身上,你找他结账吧。” 裴衍立在原地不知她要耍什么花样,只不咸不淡的盯着她。 元若妤见伙计仍无反应,伸手从裴衍的腰臂之间环了一圈,小鸟依人偎在他肩旁,眼见伙计神色开始变化起来,元若妤捏着嗓子撒娇道:“哥哥怎么还不付钱?难道要人家掏腰包吗?哥哥不是说要照顾人家一辈子,怎么连六十文钱都……” 元若妤话锋止住,因为裴衍已经从囊中取出铜钱交付到伙计手中。 伙计神色复杂得了饭钱麻溜的比来时跑得更快,回到柜前同其他人快速地窃窃私语起来。 裴衍见状转头看着元若妤,“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他问话时元若妤正捂着嘴偷笑,闻言端正身子两手一摊:“我能耍什么花样?这可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况且我心眼子又没你多。” 裴衍没理她,回过头抬脚准备下楼离开此处酒肆。 元若妤也迈步跟上去,“话说裴衍,出门在外你也不知节俭一些,一顿六十文也太贵了。还有你能不能给我搞身新衣裳来?不不不,还是给我搞点针线来,我把那旧衣裳再补补也还能穿……” 在元若妤的念叨中两人从二楼辗转至一楼,元若妤嘀嘀咕咕半天想起来正事,转头仰面看着裴衍的侧脸问:“其实我最想问的是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呀?我们已走了将近六日,如今也入了关中的地界,为何还不落脚?” 裴衍闻言顿住脚步,元若妤也跟着停了下来。本以为他是在认真思考要答她的话,可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才知道人家压根儿就没听她说话。 方才便消失的重鸣此刻终于回来,正迈过大门朝内而来,走到离裴元二人极近的地方才顿足。 “郎君,殿下来信,已落脚义州。”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若非元若妤就挨在裴衍身边,这话恐怕只有他二人能听见。 裴衍面色立马冷峻起来,声音低沉:“那位呢?” 重鸣凑得更近了些:“不日将至。” 两人对视着,仿佛这喧闹的酒肆之中只有他们二人。 第三颗小头颅从两颗大头颅之间窜上来,左右各看了一眼之后目光停留在裴衍的脸上,两颗圆溜溜的眼珠子难掩好奇:“殿下?哪位殿下呀?” 重鸣像是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般后退半步双手捂嘴,裴衍垂睫睨她,神色波动。 元若妤期待的望着他,随后得到了一个温暖的手掌,覆在她头顶将她按回了他的身边。 元若妤抬手抚平被裴衍揉炸毛的头发,不满地瞪他一眼后凑到捂嘴的重鸣跟前,朝他勾勾手指头。 重鸣死死捂住嘴,乖乖佝腰将耳朵送到元若妤脸前,挤眉笑的难看:“娘子?” 元若妤笑里的善意因太过刻意显得贼兮兮:“重鸣,你告诉我是哪位殿下好不好?” 重鸣扭头看向裴衍,裴衍神色漠然盯着他一言不发,重鸣灰溜溜又收回目光扭头向元若妤。 一番大眼瞪小眼过后,重鸣仍旧保持着沉默。元若妤回身气鼓鼓盯住始作俑者,后者却衣袂微摆直接出了酒肆。 裴衍刚走出,方才结账的伙计立马立刻拉着另个跑堂躲在窗沿边指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因离着二人有些远,重鸣只听见断断续续几个字眼:“就是他……龙……好……上街……世风日下……” 听见有人议论自家郎君,重鸣自是有一万个不乐意,两道浓眉拧作一道麻花:“他们这是在嘀咕些什么呢!” 见他撸起袖子便要上前,也注意到这一幕的元若妤止住偷笑,连忙上前拉住他:“你这是做什么?人家又没说什么,可别在人家的地盘上闹事儿啊。” 重鸣回头看她一副了然的模样,“娘子知晓他们在说什么?” 元若妤忽然挺直了腰杆,满脸骄傲:“他们不过是觉得你家郎君能有我这样漂亮的伴侣,心生感慨罢了。” 重鸣闻言先是面色舒坦的附和点点头,可立时他又觉着不对劲。复扫视元若妤一眼,双眉紧蹙:“不对啊娘子!您如今穿的是男装,他们若视您为郎君的伴侣,那岂非误会郎君有断袖之癖了吗?” 最后一句重鸣说的极小声,生怕旁人听见。元若妤见状捧腹哈哈笑起来,抬脚向外走寻她的“哥哥”去了。 裴衍坐在车中,见元若妤眉开眼笑钻入车厢,又听见重鸣的动静后朝他问道:“怎来得这样迟?” 重鸣抓紧马鞭,遮遮掩掩道:“没、没什么。” 裴衍并未多问他的反常,温声交代道:“上路吧,明日日落前必须抵达。” 明日日落前?重鸣暗道任务繁重,再度紧了手中力道,点头答道:“是。” 三人继续前行,元若妤明显感觉到这段路走得比往常快上许多,因为她头一次被颠簸的有些想吐。 也并非只停留在想的阶段上,在马车停在被橘黄的余晖笼罩的义州官衙前时,元若妤脚不点地的下车跑到了角落里,扶着墙角吐了起来。 整个胃里翻江倒海,像是要将这半月里来得吃食尽数都倒出来。元若妤吐得有些脱力,一手在墙上摸索着想换个姿势让自己站得更稳些。胡乱探寻的手忽地触到了一块柔软的细绢,转头一看是裴衍站在身旁。 裴衍将她碰到的那块绢帕递到她身前,“擦擦。” 他说着还退了一步,看起来有些嫌弃。 可元若妤还是感激的将帕子接了过来,虚弱的说:“谢谢你。” 裴衍稍稍睨了一眼满地狼藉,向巷口的重鸣吩咐了一声:“找人来清理一下。” 元若妤这才回过神,低头看向自己造就的一地风华,目光堪堪落地又收了回来,试着凝力站正,又是一句:“谢谢你。” “不必。”裴衍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这好歹是官衙,别毁了官容。” 若换做寻常,元若妤真想骂上一句:不会说话就别说。可今日她当真是有些体虚,连与他斗嘴的力气都没了,只气息微弱正经问道:“咱们不去客栈来官衙做什么?是要去见重鸣昨日说的那位殿下吗?” 人已至门前,裴衍也不再瞒她,微微点头:“没错,你只管跟在我身边即可,其他一律不用担心。” 元若妤跟在裴衍身后出了小巷,方才停住的马车与重鸣早已经不见,转而代之的的是一位身形挺拔的玄衣男子自内而出,身后紧跟两人,一人提桶一人持帚。 扶津于裴衍面前站定,身后跟着的两人自觉越过他向方才元若妤呕吐的小巷而去,元若妤望着二人的背影有些面热。 扶津面色从容,双手合揖道:“裴大郎。” 裴衍也回之以礼:“扶先生。” 扶津象征性的动了动嘴角,露出似有非无的笑意,侧身抬手向内:“裴大郎有请,殿下已在衙内恭候多时。” 裴衍微微点头,侧目望了身旁虚弱的元若妤一眼。扶津也注意到了他这微小的动作,出声询问道:“不知这位是裴大郎的?” “这位是我的夫人。” 扶津目光深邃磊落打量一番元若妤,随后细心问到:“裴夫人似乎状况不佳,是否需要在下为夫人安排地方先歇息片刻?” 裴衍沉默片刻,回身看她,轻声道:“也好,那便有劳扶先生了。” 扶津依旧是为表示善意扯动嘴角:“不敢。” 语罢扶津叫来一个婢女,吩咐她领着元若妤先到西边厢房休息。 望着元若妤的背影隐没在曲折回廊之中,裴衍心松下来抬脚向内而行。扶津顺其自然越过他半步在前领路,走至半途沉默良久的二人由扶津打破寂静:“没有想到裴大郎竟会将夫人也带到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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