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若妤小脸一红,像只离水的鱼儿在裴衍怀里板来板去,可裴衍就像尊石像似的,任她拳打脚踢也没反应,抱着她一个跨步便上了车。 “重鸣,走!” 重鸣坐在前室看着两人笑得合不拢嘴,得令立马朗声应道:“好嘞!” 车已动起来,裴衍还是将她死死箍在怀中,等到走远好一程后才松开手。 元若妤忽然没了支撑,扑通摔在厢板上,还好裴衍富得流油,在底板上还铺了软毯,否则她那脆弱的尾骨就支棱不起来了。 元若妤仰面瞪着他问:“你无缘无故带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我如今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夫人,哪有带着妻子去逛烟花柳巷的?” 裴衍斜倚在软枕上,笑意盈盈望着她:“你可去过平康坊?” 元若妤摇头:“没有。”我怎么可能去那里。 “那不就得了?带你去见见世面。” 裴衍一副为她好的表情,又朝外面扯了一嗓子:“重鸣,快点儿!” 重鸣受催促又往空气中抽了两鞭,“郎君,这是在城里,已经是最快了!” “再快。” 因着他这重复的一句催促,重鸣不敢懈怠。马蹄踏出了火星子之前,他们总算及时地在宵禁打更前入了平康坊。 还未下车,华灯溢彩便透过帷裳晃了元若妤的眼。她哪里见过上京的这般繁华的夜景,从毯上爬到了窗边,探头出去张望。 夜色阑珊,彩灯高悬,阁楼间有云鬟雾鬓的女子,或娇笑或哀伤,却没有元若妤先入为主想的那等风骚浪荡。 转过头,元若妤好奇的问:“这里就是平康坊?好多美人啊!” 裴衍没料到她会是这两眼放光的模样,“这就是平康坊,但这里可不止有美人。” 正好车轮既停,重鸣卷帘:“郎君、娘子,到了。” 元若妤兴奋想要下车,却被裴衍一把拉住,规规矩矩给她套了个帷帽才肯放人。 她这才从外边的歌楼舞榭中回神,稍稍清醒车外是个什么地方。她好歹是个女郎,就这么跑进去了,万一被错认是妓子怎么办。 裴衍绕过她先一步下车,元若妤趁着重鸣还未放下帘子也一并跟了出来,站在他身侧拨弄着垂下的纬纱问道:“我戴着这个进去会不会太招摇了?” 裴衍偏过头:“你能有这里边的娘子招摇?” 元若妤顺势展望面前全景,平地高楼连幢而建,正中凹地有一座巨大的鎏金雕饰的牡丹花丛。各楼宇两两之间又有虹桥勾连,相互贯通,朱楼长坪倒像是株枝繁叶茂的盆景,彼此都分不开来。 可奇怪的是,除却这一处庞大的楼群之外,左右远远隔着的建筑倒像是些寻常的府宅。 身边有醉酒之人擦肩撞到了元若妤,她收眼才发现裴衍已经抬脚走了进去。人多混杂,元若妤害怕被人群挤散,连忙抬脚跟上裴衍。 悄悄拉住他的蹀躞带,元若妤凑近了问:“裴衍,不是说平康坊里全都是青楼吗?我瞧着旁边的也不像啊。” 裴衍不经意瞟了一眼搭在他腰带上的手,没有拨开,只是朝她道:“你这又是听谁说的?平康坊内只有此处三曲为勾栏,其余多都是达官显贵的府邸,没你想得如此不堪。” 一楼正中有圆台高出席位尺余,其间有伎人胡姬奏乐起舞,围坐者散在成圈排列的胡床之上,身边或有美人在侧,伴着酒食赏玩台上歌舞。 正中一名身姿曼妙胡姬脸上覆半面纱,上半身紧身宽袖,下身着肥大束踝长裤,赤足露脐,飞速的转动,一圈接一圈,身上的琳琅珠翠和轻纱袖边一同飞舞,煞是夺目。 裴衍扫眸发现腰带上的小手竟然不见了,回头才发现元若妤已经伏在栏上盯着台上的舞姬入了迷。 他缓缓走回到她身边:“这叫胡旋舞。” 元若妤目不转睛:“太美了。” 那胡姬还在转着,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而这个趴在栏上的女嫖客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裴衍:“看够了没有?” 元若妤从刚才开始便没看过他一眼,敷衍道:“没呢。” 裴衍无语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别看了,还有正事要办。” 元若妤没理他,直到被她拖着往前走后才挣扎道:“来这儿有什么正事?来这的正事不就是看美女吗?” “诶诶诶——别拽了!我自己会走。” “松开!松开!”元若妤收拾被他拽变形的袖口,口中念念有词,“不是说带我来见世面,我这刚见上呢就给我逮走了。” “别多嘴,跟着我。”裴衍没回头理她在前面带路。 元若妤跟着他兜兜绕绕直接上到了顶楼,此间容色不论是装潢还是美女都比楼下更上一筹,元若妤贪婪的望着眼前所能遍及的事物,承认了自己确实是个土包子。 难怪文人雅士也往这儿跑,这哪是伤风败俗?分明就是对五感的洗礼! 元若妤目光落到了席面上一位清丽出尘的娘子身上,面若皎月,唇若朱砂,眉间还有一点不知是生有还是点彩的红痣,斜倚在凭几上,淡淡忧郁。青女素娥,佳人绝世,与这充斥红尘气息的场所格格不入。 元若妤不假思索地朝裴衍问道:“这是你的老相好吗?” 裴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来是玉娘。玉娘恰也正看过来,和他的目光一对上,眉目间那抹愁云便立马消散开了,转而代之的是如空谷幽兰般的笑容。 这一幕也恰好落在元若妤眼中,不用裴衍回答她也清楚答案了。 她忽然想往裴衍后腰上狠狠拍一掌,心中夸赞道:你小子眼光还是不错的嘛! 裴衍领着元若妤到玉娘右侧的位置,这也是他常来的位置。 玉娘看着头戴帷帽的元若妤,才发现裴衍今日竟然带了位女子同来,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她的表情说不清变化,只是眸中的笑意明显淡了许多。 目光从纬纱上离开,玉娘略微颔首向裴衍问道:“这位是……” 玉娘眼中水光潋滟,叫元若妤都我见犹怜,她侧目直直盯着裴衍,生怕他这狗嘴里说出什么叫佳人伤心的话来。 “她是我的……” 裴衍的嘴一张一合,元若妤心中莫名紧张起来,只听他缓缓吐出两个字:“表妹。” 元若妤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愣。 表妹? 她看了看佳人的脸色倒是又明媚了起来,可她却在心里骂起了裴衍。 会不会说话?虽说带夫人来逛青楼不太好,可带妹妹来似乎也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吧?还不若说她是丫鬟呢!元若妤又看了一眼美人的笑颜:还好美人应该没想那么多。 玉娘听他介绍后主动向元若妤问好:“见过娘子,奴是这里的伶人,娘子叫奴玉娘就好。” 元若妤哈哈笑了两声:“玉娘安好,没想到我表哥还有玉娘这样的红颜知己,真是难得啊!” 听到元若妤叫自己表哥,裴衍一个激灵,直觉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觉。 玉娘莞尔一笑:“娘子谬赞了。玉娘一介风尘女子,怎能称得上裴郎君的红颜知己。” 元若妤连忙摆手还想再夸她两句,却被邻座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出声抢过:“玉都知,想必裴大郎便是你要等的上宾了吧?既是宾客俱至,美馔俱全,那便开始今夜之宴吧!” 玉娘闻言清雅一笑:“贺郎莫要错怪了玉娘,奴可从未说过在等谁,既然贺郎兴致正佳,那便开宴吧。” 那被称做贺郎的男人大笑两声:“那还请玉都知选定今日行酒令,为诸位开个头。” 玉娘得话手捻在一起,掩目思忖。 见他们皆沉默下来,元若妤低声向裴衍求教:“他们想喝酒为什么不自己喝,而是要等玉娘发话呢?” 裴衍偏头看她:“这都是有钱人整出来的名堂。玉娘是名伶,在席上作‘席纠’,就是行的一个助兴之责,定行酒令便是意味着要开宴。” 元若妤听得云里雾里,但大概知道了裴衍好像是带她来这儿喝酒的,她连忙表明情况:“那待会儿我在这干嘛?我不会喝酒啊,一滴都喝不了!” 裴衍只看着晃动的纬纱便知道她在里面是个什么神情,轻笑了一声,竖掌朝她扇了阵风:“你慌什么?我也没说要让你喝酒啊。” “啊?”元若妤呆愣住,“那你带我来干嘛?” 裴衍冷不防将她揽过来,隔着纬纱贴着她的耳朵,声音极小:“看到旁边那个男人了吗?” 元若妤被他这出整得呼吸不畅,想推开他脖子却被他死死揽住,只好顺着他小声答道:“你说的是那个贺郎吗?” “对,就是他。他叫贺永颗,是个人丫子,干的是买卖人口的行当。” “哦。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揽住元若妤脖子的那只手忽然敲了敲她的脑袋,“你之前不是有个小婢女吗?元家从他这儿买的。” 元若妤被他敲得发蒙,愣了片刻后低呼:“荔儿?” “你没发现你嫁过来后她便消失了吗?元府内也查无此人。” 元若妤顿觉醍醐灌顶,但又不愿相信:“你的意思是,荔儿也是元若芙安排的?” “不管是不是,先找到人再说。”裴衍捏住元若妤后颈,让她直视自己,“待会儿我会把他灌醉,到时候你去套他的话。” “我去套话?”元若妤瞪眼,“你怎么不去?” 裴衍反问她:“这是你的事还是我的事?” 元若妤心虚,裴衍又道:“他认得我,我去不方便。” “那好吧……可我该怎么套他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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