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知,”元若芙思忖一番,“重老板的产业像是一夕之间出现的,似乎没人知道他的名讳。阿妤问这人可是与玲珑阁有何关系吗?” “那倒不是,”若妤心中疑虑,“只是我认识一个人也姓重,我大惊小怪了。” 知云偷笑一声,细声道:“这世上姓重的人这样多,娘子怎就见一个便当全部了?何况娘子认识之人也是在那僻壤芋县,怎和上京这位扯得上关系。” 元若妤微微拧眉:她这是在讥笑我吗? 元若芙见她神色,轻打了一下知云的手背,向她解释道:“阿妤莫要芥蒂,这丫头就喜欢贫嘴,并非真那个意思。” “是,阿姊说的我都明白。正事要紧,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元若芙点头,几人顺势入阁。不过元若妤本想在一二层停留一二,却由着元若芙的步伐直接来到了顶层,她竟忘了现在自己如今也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女儿。 随着楼层的变化,各层装潢也愈加奢靡华贵,仿佛早在粉饰上便为进入的人设置了门槛。 整层主要被分作了三大块,以人的身子为界,颈之上有如耳坠、钗簪、额佩一类的首饰集于一处,唤作“面花”;颈之下腰之上例如手镯、指环、佩环之类共一处,唤作“间花”;而腰以下者则为“尾花”。 元若妤为这别趣的布置心生盎然,悠悠走了两步在货案前被一只白玉簪吸引顿足。 虽未有繁复雕饰,却有种别样的浑然天成的精美之感,最重要的是,这形制她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正被引得入了迷,恍神瞥见元若芙并未自顾遴选,而是在离她不远的案前侧头盯着自己。只是隔着纬纱,阿姊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已经扭头与她相对,而且脸上还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打量。 “阿姊未看到合眼的吗?” 她轻轻出声,元若芙这才意识到自己目光已停留过久,复又挂上柔和的笑容,“只是见你盯着这支玉簪许久,可是喜欢?若今日你有心仪的首饰,阿姊统统为你买下来。” 她这般豪气,元若妤却摆了摆手:“也谈不上喜欢了,不过是我朋友有一支与这甚为相似的簪子,我想瞧瞧是不是一样的而已。” “阿妤似乎有很多朋友?”元若芙两眼弯弯,“你忽然离开怕是要叫朋友们失落了。” “也谈不上什么朋友,不过是近日刚认识的一个人。”元若妤神游,也不知重鸣又逃到了哪里,那世家郎君可还在追杀他? “对了阿姊,方才我瞧见一对金步摇十分精美,样式也与你甚为相配,你若信我的眼光可试上一试。” 她语色真挚,元若芙颔首称是跟着她到了靠柜台的“面花”架子前。 元若妤伸手拿起,是一对金累丝镶芙蓉玉双鸾点翠步摇,华美而不艳俗,色彩样式几者协调得恰到好处,也很适合用于婚礼妆发。 她方欲扬手在元若芙发间比划比划,却听得柜台忽然传来一名妇人的怒斥之声。 “你什么意思?莫非是想翻脸不认账吗?” 两姐妹齐齐回头,是一位老嬷嬷正与掌柜争论,双眸凌厉脸色也不甚好看。 掌柜的神色苦得眉眼皱成一堆,语气低微,“崔嬷嬷说的是哪里话?若是您拿得出契条小的自然是立刻对账取钱,可您这拿着不知何处来的钗环便要退货,小的哪敢随意动账哪?” 见他如此低声下气,老妇愈加咄咄逼人:“什么叫不知何处来的钗环?这分明都是从你这买回去的,你莫不是觉得我家夫人要讹你这点粟粒之财?”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掌柜颔首垂眉连连摆手,“可嬷嬷若无契条,小的也确实没法退钱。” “孙掌柜,不过是一张契条罢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当真要为了这等小事得罪我家夫人乃至整个安陵侯府吗?” “安陵侯府?”元若妤不自觉低声重复一遍。 看这嬷嬷的架势,倒像是故意找茬,倘若这玲珑阁当真是重鸣所开,莫非安陵侯府便是要他性命的权贵之家? 虽声音微弱,可元若芙还是精准捕捉到了这个近来常常出现在她身边的词汇,细声朝元若妤问道:“阿妤可也知晓安陵侯府吗?” 元若妤没想到自己的呢喃竟被她听去,摇摇头,“第一次听说,这个安陵侯府可有什么来历吗?” “与我定亲的便是安陵侯府的郎君。” “啊?” 元若妤讶然,竟没料到是这个来历,将她往后拉了拉,有些同情她道:“那这嬷嬷口中的夫人不就是阿姊未来的婆母?如此跋扈往后不会欺负阿姊吧?” 元若芙不哀反笑:“阿妤真是处处为我着想,不过这位嬷嬷口中的夫人并非侯夫人,而是安陵侯次弟的夫人,未来不过是我的叔母而已。” “那也不好!”元若妤不料她还笑得出来,柳眉倒竖,“阿姊久居上京不懂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有这种亲戚在身边,可是最能生事的。” 元若芙仍旧笑看她,眼中意味不明,“阿妤倒是懂得多。” “没有啦,我只是怕阿姊往后受苦。” 元若妤想着不看不闻便不管那边的糟心事,继续给阿姊试步摇,双钗上发,果然称得元若芙粉面桃腮,明丽动人,她心下一喜便想劝阿姊买下这对步摇。 可奈何那崔嬷嬷嗓门竟越喊越大,将她的声音都盖了过去,还将楼下的人都引了上来,缩在那楼梯间探着脑袋看热闹。 “我不管,你若不退钱便也别想做生意了,”崔嬷嬷囧着屁股便往地上一坐,两手交叉在胸前,“今日不还我就今日赖在这儿,日日不还我便日日赖在这儿,我看谁来你这买东西!” “哎哟——”孙裹连忙弓着身要来扶她,“嬷嬷您可别为难小的啊,小的也不过是个管账的,哪敢招惹裴夫人这尊大佛啊?” 老妇死赖在地上不动,呲着牙恨他:“你不敢?那便是你家主子敢?那便叫重老板出来说道说道,这在玲珑阁买的东西究竟能不能退?!” “哎哟——”孙裹一下子也跌坐在她身旁,面如苦瓜,“东家日理万机,小的怎使唤得动他呀?嬷嬷还是回去将契条找来,小的必当亲自替您换钱。” “你要契条,那便是没有!可你今日不退钱,明日安陵侯府便要叫你这玲珑阁做不成生意!” 见她这般胡搅蛮缠,孙裹真是没了办法。 旁的在楼梯间看热闹的人中间忽然传来一道戏谑的男声:“安陵侯府如今不过是副空壳子,也能奈何得了玲珑阁?” “哈哈哈哈就是,早听说安陵侯府如今入不敷出,却没想到竟到了要来玲珑阁讹赖度日的地步了!” “也不知这老嬬怎好意思在这叫唤?是安陵侯府没人管束吗?” “……” 附和奚落之声此起彼伏,遽然充斥了整座高楼,地上的崔嬷嬷也被数落得老脸通红,腾的站起身来骂道:“大胆!你你你、你们这些贱民也敢对侯府指指点点?简直是大逆不道!” 最先出声的那名男子又笑着质问道:“这位高贵的嬷嬷,你若真有本事,便将契条拿出来叫大家看看,大家也好为你讨个公道不是?” “是啊!谁人不知在玲珑阁买东西向来是契条齐全,怎容得你在这撒泼打诨?还扬言要构陷重老板,真是可笑!” 平日里重老板与老百姓买卖向来是价钱公道,从不坑害人,冬夏时节还会为城中的贫民布粥散茶,虽从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可在寻常百姓间这位重老板很是为人敬重。因而崔嬷嬷如此出言诋毁,还在此闹事生非,便有人看不下去仗义执言。 “你你你们这些贱民都是一伙的!”崔嬷嬷脸红筋涨,又坐在了地上,“我不与你们多费口舌,我今日只要他退钱。” 不过元若妤倒是确定了,这位重老板与她认识的那位重老板必不是同一人,因为她眼里的重鸣就是个黑心奸商,怎会像这位重老板一般受人爱戴。 元若妤不想多管闲事,但试来试去还是觉得这对金累丝镶芙蓉玉双鸾点翠步摇与阿姊最为相配,便拿着要去柜台结账。 可方来到柜前那崔嬷嬷便一下跳到二人面前,拦着不许她们结账,“你们还敢买他家的东西?这就是家黑店,快快离开吧。” 元若妤庆幸还好戴了帏帽,否则这位崔嬷嬷的口腹津液就要直逼她的面门了。 她虽蛮悍,可毕竟是长者,元若妤好声好气道:“不劳嬷嬷操心,您还是让开方便我们结账吧。” 可她仍旧横在二人面前,俨然是一副没听进去的模样。 元若芙仿佛不想与她多作纠缠,拉了拉元若妤的衣角,悄悄低语:“阿妤,咱们还是另选个时候来吧。” “阿姊这是何必?”元若妤手握步摇,隔着帷幔直直盯着面前老嬬,语气僵硬,“我们正经买卖东西,如何轮的到一位不相关之人插手?” 崔嬷嬷一把年纪,自然听得出这小姑娘是在讥讽自己,拧眉责难:“诶——你这小娘子怎的不听劝呢?” 元若妤也拧眉:“我再说一遍,还是烦请嬷嬷让开,我同我阿姊要在此处结账。” “不识抬举的丫头!” 崔嬷嬷方才被众人冷嘲热讽已是不悦,现下又被一个黄毛丫头接连顶撞,挑着这软柿子就打算捏一捏,与她对峙道:“我就是不让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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