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江岸青眼眸的是一张明媚的圆脸,弯弯的眉毛,弯弯的月牙眼,腮上粉粉的肉肉的,跟那个魔女是完全不同的两张脸。 江岸青脑海中重合的两张脸缓缓分离,又叠在一起,反复几次,直到谈殷再次出声。 “师兄?”谈殷不知什么时候从台阶上下来了,双手背在后面,探身凑到江岸青跟前,泛着稚气的双眼凝望着他。 回神过来的江岸青后退半步,一拧身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树影跟着人移动,明明灭灭的光斜斜地洒在江岸青身上,给他渡上一层柔和光晕。 “随我来。” 平淡的声线听不出来任何异样情愫。即便盛夏阳光灼灼,也烧不透高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谈殷盯着江岸青如松树般笔挺的背影,心中忍不住想,他可真是一个无聊透顶的人! “师兄,师父他老人家脾气是好的吧?”谈殷快步跟上去,走在江岸青侧后方。微微仰起的目光定定落在江岸青鼻尖儿上,他的鼻梁可真高真挺啊,就是长错地方了,要是长在她脸上该多好。 谈殷看着这张脸,努力在脑海中用各种各样优美的形容词来描绘江岸青的面容,以便她时刻维持着仰慕者的姿态。 江岸青目不斜视,淡薄的目光沿着砖缝儿往前延伸,最后落在路尽头的青灰墙壁上。冷清的没有什么感情的目光好似穿过那堵灰墙,顺着抄手游廊游移,钻进此行的目的地。 “师父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么?谈殷。”江岸青微一停顿,目光斜了过来,冷意直逼谈殷双眸。 宁远瞻都替她打掩护了,江岸青怎么还在怀疑她,难搞哦! 谈殷脸上洋溢着的热情忽的就凝滞了,流光溢彩的眼睛像是慢慢碎掉的七彩玻璃,布满细碎裂纹,“我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得江师兄对我如此不满。” “若是江师兄肯说,我一定改!” 江岸青挪动脚步,彻底将正面对准谈殷,“因为你是谈殷。” 不等谈殷回答,江岸青便又将身体转了过去,重新拾步向前。 谈殷愣在原地几秒,旋即一甩裙摆跟了上去,径直跑到江岸青身前,张开双臂拦下他的去路,“仅仅因为一个一模一样的名字?” 之前仙魔大战,谈殷一战成名,若说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未免太过牵强。 被拦住去路的江岸青停住,向前摆动的袍脚被猛地扯回,不甘地落下,贴着江岸青黑色云靴。 “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你不能因为如此牵强的理由而疑我!”谈殷脸色微红,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真的生气了。 睫羽微垂,星目半阖,细碎的目光笼在谈殷面上,想透过这张陌生的脸找寻他想要的答案。 被这般盯着,谈殷更加生气了,当即怒道:“原来天道宗处事风格就是这般?” 江岸青寻了半天,答案依旧模糊,可事关芸芸众生,容不得他稍有模糊。 横步一跨,飞扬的袍脚擦着谈殷小腿上的衣料而过,留下一种酥麻感。看着飞掠眼帘的暗纹,谈殷转身再度追上去,内心却冲着江岸青挺拔背影比了无数个国际手势。 听着身后传来低低的喘息声与脚底快速擦动地面的声音,江岸青脚下的步子愈发大了起来。衣料摩擦的声音也渐渐清晰可闻,肥大叶间筛下来的光影快速移动着。 不知为何,江岸青一见这女子心中就涌起一股莫名烦躁来。即使宁远瞻都将她收为弟子了,江岸青还是难以抑下心中疑惑。现在更是生出无名之火,江岸青默默调整着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 青灰色地砖到了尽头,江岸青脚尖儿一踢,紫服扬了上去,随着落地的脚跟又垂了下去。 谈殷瞪着前面的江岸青,大步一跨,一脚踩到江岸青靴根上。 下一瞬,江岸青看着落在地上的只剩下白袜的左脚,如松树般挺立的背微微颤动。 应该把他绊个大马哈,可惜了! 谈殷强忍想要放声大笑的心情,在江岸青转身前一刻成功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火速换上一副惶急模样,手忙脚乱地认错,“对不起!江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因为急速前进而蒙上一层热气的眼睛更加水汽氤氲了,眼眶中噙着的泪花要落不落,迎着光折射出彩虹的光泽。 江岸青黑着脸先一步弯下腰拾起留在门槛内的黑靴,一脚蹬上。 这女人究竟想干什么!江岸青心中熄灭的火气蹭的一下子又上来了,速度之快连他自己都没预料到。 怔了怔,江岸青再度检讨了自己,默叹自己道心不坚。 平息怒气的江岸青抬头,撞上一硬物。 谈殷被撞得头昏眼花,眼眶里打转儿的泪彻底落了下来,捂着下巴皱眉瞅着江岸青。 瞧着江岸青黑得像锅底一般的脸,谈殷心中很是爽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是,他的头是铁做的么,真疼。 “对……对不起……”谈殷故意表现得很惶恐,抖动的声线夹着鼻音,听起来让人心生怜惜。不过,这招对于江冰块儿没有用。好在谈殷自导自演这么一出原就不是为他准备的。 “师兄?” 没等江岸青说话,身后便传来一个温婉嗓音。 “纪师妹。”江岸青转身过去,还了一礼,目光一划落在纪白侧后方立着的沈词身上,问道,“这是新弟子么?” 在掌刑殿中受罚的江岸青成功错过收徒仪式,后虽有名单却记不大清那些新弟子的面容。 沈词看着一脸泪痕的谈殷,细眉微微蹙了蹙,秋水般的目光中隐含着明烈的担心。 谈殷瞧着那抹担心,莫名心中一暖,眼泪流得更欢快了些。 纪白疑惑地看着泪流满面的谈殷,又看了看黑脸的江岸青,脸上的疑惑更深了。女弟子中当属纪白资历最长,除了江岸青与赵青松外其他弟子都喜欢称她一声大师姐。 纪白细想了想,来到天道宗这么久,印象之中江岸青几乎没有黑脸的时候,更不用说把别人弄哭。现在这副场景,很难不让纪白浮想联翩。 “沈词。”纪白侧了身,将身后站着的沈词完全露了出来。 沈词拱手执礼道:“江师兄。” 纪白看着江岸青问道:“这是哪位长老的弟子?” 江岸青循着纪白的目光看去,一张梨花带雨的圆脸映入眼眸,再次与脑海中那张透着变态笑容的脸分离重合。 “我师父的。” 闻言,纪白深看了谈殷几眼,最终没问出口。 原来,宁远瞻在好几年前就已经不再收徒了。今日却不知为何会收下这女子? 谈殷吸了吸鼻子,对着纪白拱手,“纪师姐。” “发生什么事儿了吗?”纪白问。 谈殷小心翼翼地将目光往江岸青那边挪,一边挪一边不确定地看纪白,好像她开口说话的权利完全掌在江岸青手中。 纪白的目光顺着谈殷的动作在两人之间游动,心中的疑惑被不断扩大,能把江岸青气成这样倒是厉害。不过,左看右看也是个爱哭鼻子又怯懦的小姑娘罢了。 江岸青黑着的脸又黑了几分,心火烧到喉咙,烧得他喉间一片干燥,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一丝沙哑,“没什么事情,不过是我方才不小心撞到了师妹而已。” 江岸青最后两个字咬得有些重,像是在提醒谈殷。 在江岸青冷冰冰视线的注视下,谈殷两靥上的泪终于止住,欲开又合的嘴像有什么话不方便说一样。 就是要当众处刑!非如此不可,省得江岸青再疑她! 果然,纪白瞧着谈殷翕动的嘴唇,将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完全看在眼里,当即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一直站在身后不便插话的沈词担心极了,自从出了秘境试炼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谈殷。倒不是她不想来,一方面是因为谈殷一出来便被宁远瞻安排在内院。另一方面是最后的资格复核耽误不少时间,紧跟着的收徒仪式又浪费不少时间,直等今日才得空。 “没……没有……”谈殷依旧小心翼翼拿眼角觑着江岸青,那架势,仿佛江岸青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似的。 纪白淡漠的长眉彻底拧了起来,探寻的目光落在江岸青身上。 江岸青太阳穴处跳动的青筋隐隐作痛,“纪师妹,待会儿我自会向你解释。” 谈殷没去看江岸青,重新泛起水雾的眼静静看着纪白,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狗,可怜极了。 纪白有些犹豫,她与江岸青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了解他的脾性,更坚信他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来。但瞧着谈殷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便觉得两人之间许是存在些误会。 天道宗一向行事磊落,既然能说出来,也就不必单独私下解释。况且说开了,或许能让两人冰释前嫌。 纪白道:“便在这里说罢。” 许是盛夏太阳过大,气温过高,竟把空气中的水分蒸干净,慢慢变成胶质的空气黏着在每一个人身上。 谈殷再次吸了吸鼻子,怯生生说道:“因为秘境试炼的异变,又因我与魔族妖女谈殷重名,江师兄疑我。” 说完这句话,谈殷飞快垂下眉眼,低低看向脚面,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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