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芜自泽屿与书祈珒一别,就来巍冥山了,这次倒不是来跟温恪瑜叙旧的,而是静候一人入笼,宋弋清。 魔教的人没追上宋弋清,柳青芜便觉得宋弋清会来此处,索性她就在这儿等着人自投罗网。 可她早早来了这儿,等了将近半月有余,也没见着宋弋清的身影,本就不是耐心的人,此前的激越也已告罄了。 “师父,巍冥山外仍旧未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柳青芜:“……” 柳潇潇将身首埋低,在柳青芜瞧不见处,面容惴惴不安:“而且,周围魔灵和妖孽众多,已经有好几位师妹丧命于此了。” 柳青芜眼中的不耐与厌烦化作一股怨气,尽数发泄在了柳潇潇身上:“倘若找不到那人,这儿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她说话尖锐恶毒,配上那张明显可见细纹的脸,和那像是淬了毒的黑瞳,着实令人心瘆胆颤。 柳潇潇深知柳青芜这话并非只是空口白话,柳青芜这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也清楚,就是蛇蝎心肠,唯一一丝善念,就是面对长泽仙君时伪装出来的。 “是。”柳潇潇畏缩恐惧的退下。 宋弋清一日不到,柳青芜对她的怨恨就深一分,早年间积攒的恶性,在如今快要发泄之机,当真是一时片刻都按耐不住。 她定要将宋弋清挫骨扬灰,不,宋弋清死不了,那就要让她尝遍这世间所有折磨。 要说她俩真有什么过节,也挺复杂,撇开苗疆与道系,还有书祈珒和柳凄凄在里头。 柳凄凄是她的胞妹,当年她和柳凄凄都对书祈珒生了情愫,可书祈珒和柳凄凄两人是彼此爱慕。 碍于书祈珒那个老不死的师父从中作梗,致使有情人不能成眷侣。 柳凄凄死后,她便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书祈珒指定是她的了,没几年书浔那个老东西也死了,没曾想,书祈珒身边又多了一个宋弋清。 “宋弋清!” 她知道书祈珒对柳凄凄情根深种,书祈珒一直想得到书浔手中那写有复活之法禁术的秘籍,但书浔却在临死前传给了宋弋清,而不是从小跟随他长大的书祈珒。 书祈珒用禁术测出了能使用复活之术的圣体,就是那么巧,是宋弋清。 她不知书祈珒对宋弋清到底什么心思,以往相处总是一人活络,一人拒人千里,基本上都是宋弋清往书祈珒跟前儿硬凑的。 书祈珒为了柳凄凄,能对宋弋清毫不留情的对宋弋清痛下杀手,可在宋弋清死后,书祈珒殿中所有东西的装潢,竟全都是照宋弋清的喜好来的。 “好了,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也不知是否因今日顼昶提及了三百年前,戚明轩他们对她当年与书祈珒、书析伝之间的爱恨纠葛格外在意,拗着宋弋清说了好些当年的事儿,比如当年为何堕魔。 几人围坐在宽敞的草地里,仰望天际苍穹。 月色透过浓霭密林,只能说是凄惨,好在这处萤火虫很多,夜间也不至于黑灯瞎火。 暗离听得也算明晰了:“书祈珒想要借你的身体复活柳凄凄,为此引魔灵入你体内,想祛除你一身法力,但你时运不济,跟书析伝逃跑的时候碰上了温恪瑜,被他轻而易举呜呼,而后书析伝又使用禁术复活了你?” “是这么个意思吧?” 旧事又长又深沉,却被暗离三言两语理清楚了。 宋弋清情绪平缓淡然:“差不多。” 不过书析伝复活她一事儿也算另有隐情,她没说。 暗离听完唏嘘一声,怀里的阿九一直拱在她怀里,也不知是怕冷还是怎的? 抬手搂了搂人,亲昵得真同血缘母子一般:“所以,书祈珒算是温恪瑜杀你的幕后黑手?你之所以入魔道,全都是拜书祈珒所赐?” 以宋弋清当时那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模样,碰上温恪瑜,人只需要稍稍出手,宋弋清便死无葬身之地。 戚明轩反身躺着,双手撑住下颌,兀自深思:“所以……,书析伝为复活你,竟然敢不顾魂飞魄散、永无轮回的后果。” “所以他真的没有轮回转世吗?” 宋弋清含怨且嗔了戚明轩一眼:“你以为只是说说?” 戚明轩憬然有悟,哀叹了一口气:“难怪你每年都会去巍冥山祭拜他。” “为时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暗离不屑拆台:“别拽情诗了,我的大情圣,你自己都还没搞明白情为何物呢。” 戚明轩只觉得暗离是他命定的克星,他本活得潇洒恣肆,偏偏碰上了暗离。 一言不合,两人又用眼神明里暗里的较量。 徐子澜听来便知书析伝对宋弋清情谊深厚,可宋弋清又何尝不是? 每每提及书析伝时,宋弋清总是如今这般面目含情,似乎在缱绻追忆他们之间的往事。 就连那日在船上,他问及谁是她夫君时,她在自己身下,也要补上书析伝的名字。 当真是情真意笃。 宋弋清盯着茫茫长夜,眼眸却含情脉脉:“并非只为我,还为天下苍生。” 书析伝的死,并非只为复活她,当真是应了叱月仙人的那一句大义。 徐子澜翻身,学着戚明轩的样子,近身将脸凑到宋弋清跟前儿,冷月洒在如今脸上,更显人清新脱俗。 “这与天下苍生有何干系?” 宋弋清似乎并不想多说,仍旧似有若无的笑着,忆及乐事时,明显笑得动人些。 徐子澜从肩头垂落的发丝,被这凉飕飕的山谷风一呼,丝丝缕缕与宋弋清的面颊擦过。 宋弋清阖上双眼,躺了一阵儿,感受着世间此刻的安宁,虽有幼童啼哭、鸡鸣犬吠、鱼池呱呱,但此处是世间少有,能让她静下来之地。 想独享,那便起身离去。 戚明轩望着人徐子澜,徐子澜望着宋弋清:“别瞧了,都快成望妻石了,人不就离开一会儿吗?你这眼珠子都恨不得长人脸上。” 这样的揶揄戏弄徐子澜也被戚明轩念叨得习以为常了,起先还会红着脸辩驳两句,如今听来只觉得深得他心。 “想不到宋弋清竟是为长泽仙君所害,听来还真是……难以置信啊。” 那个广为天下人称赞颂扬、以身救世的长泽仙君,居然对自己的同门师妹这般残忍。 戚明轩此刻对宋弋清的敬仰之情难以遏制:“当年若不是长泽仙君,宋弋清会成仙吧?还有书析伝,宋弋清不是说书析伝很厉害吗?” 往日同门三人,如今下场凄惨的还是这对痴男怨女。 戚明轩这会儿功夫又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双手后撑,仰天长叹:“属实是可惜呀!” “就算因放不下红尘不能成仙,两人成为道侣,指定也会谱写一段千古流传的佳话,哪儿还有现在你什么事儿?” 戚明轩愈说愈为那个叫书析伝的前辈嗟叹。 话糙理不糙,确实是戚明轩说的这么个道理。 “当时妖兽恶斗之时,你们有看过宋弋清那几下吗?”戚明轩挥动了两下手,激燃起了情绪。 “宋弋清那一招一式都英姿飒爽,剑气直冲我命门,普天之下,我还从未见有人能舞刀弄剑能到她那般地步。而且她还一个人护了我们这么多人,带我们十个毫发无损的杀出重围。” “也不怪永宁王对她心心念念这么多年,我年轻时要碰上个这样的,高低得把人放心里揣一千年。” 不对,他现在也年轻。 徐子澜遇上宋弋清,即便宋弋清非人,也是徐子澜赚大发了。 凑近人身旁,阴恻恻一句:“晚上睡被窝,你就偷着乐吧。” “我知道。” 宋弋清仙姿玉质,就算是将世间最好的男子,也正是书祈珒挑出来,也是不能相配的。 徐子澜深知自己占了个大便宜,人生四大喜事堆起来,也抵不上当宋弋清的夫君。 徐子澜起身,发现轻尘不知何时也不见了,应是在宋弋清身边吧。 他离不开宋弋清,轻尘更是离不得。 只等人接连离开后,暗离恍然想起一事儿:“哎呀,忘记问宋弋清你的事儿了。” 阿九冲着暗离眨了眨眼,脸下肤嫩双目鼓鼓,瘦瘦小小的一个,跟捏得娃娃一样。 几撮碎发各处翘,小嘴也红润,蓝青色的眼眸呆呆的,惹人爱得紧。 戚明轩起了逗弄的心,用手勾了下阿九滑腻的脸嘟:“跟哥哥说说,几岁啦?” 阿九先是张了张嘴,随后才惹人心急的缓慢吐声儿:“九……九百。” 戚明轩脸色突变,手一下就收回了身后,起身离去。 原以为是个小哑巴,未曾想人只是不会人语。 长夜漫漫,宋弋清闲来无事,看着这无边无际,隐入月下的广袤深海,来了兴致,变出小舟。 与青阳国都那日的船自是不能比的。 刚如飘渺云雾上了船躺下,船上就有了一位不速之客。 宋弋清:“……” 想把徐子澜撵下去,不过人指定是不会走的。 小舟飘离村落,四面八方皆是深蓝透明的水域,万籁俱寂。 宋弋清躺在一头,徐子澜坐在另一头满目缠绵悱恻的注视着她。 清夜无尘,月银如丝,水波粼粼,长风呼啸时,携来清幽之气。 月下的女子如莹莹白玉,皎洁无暇的清美容颜永远那么令人挪不动眼,天上月,地上仙。 徐子澜朗润的声色打破了此刻这份不可多得的宁静:“这儿的月色同亓云山相比,哪一处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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