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你们上山,是要对山神出手吗?” 徐子澜同万睢玉站在院儿门口,万睢玉没进屋,两人便隔着门说话。 徐子澜:“万姑娘,在下有九成的把握认定,那东西并非是山神,许是妖魔作祟,那些假以侍奉之名被送上山的少女,多半已惨遭毒手。” 到底是小地方的,格外忌惮鬼神,长久根深蒂固的想法也并非一时一刻能拨正的,万睢玉此刻踌躇不定,对徐子澜的话存疑也正常。 一块绣帕在面容清瘦的女子手中被揉搓得起褶:“若当真是神仙呢?这可是大不敬之举,会遭来灾祸的。” 两人的攀谈声细弱,但也足矣传透院儿中几人耳中。 “什么神仙?”戚明轩这人没什么定性,听了好半天早就绷不住了,不让他来摆上两句,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告诉我哪个神仙沉迷美色?能成仙的,都摒弃了世俗执念,他今日一个女人,明日又一个,搁这儿选妃呢?摆明就是邪魔歪道作怪。” “您要觉得我们多管闲事,唉,那我们不管不就行了,本就于我们无关,又何必多管闲事?那您与您妹妹,今日就选一个上山吧!” 他总是这般口齿伶俐、巧言快语,让人又爱又恨。 瞬时,万睢玉脸色大变,苍白无色,只能沉默无言。 徐子澜笑颜轻语送走了万睢玉:“放心吧,万姑娘,一定会相安无事的。” 万睢玉盯着人万分担忧:“那徐公子,你们多加小心,我等你平安归来。” 那依依惜别、三步一回头的场面,以及门口人伫立的身影,任谁看了都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断舍离景象。 殊不知坐在院中的宋弋清眼眸时常闪动,粗土烧冶的茶杯举放不定,不知要作何。 哼,哼哼。 戚明轩:“这世上哪儿那么多神仙,我都没见过,更别提这荒郊野岭的贫瘠之地了?” 宋弋清:“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或许还真有神仙喜欢这一隅之地呢?” “反正这吃人的东西可不是神仙。”戚明轩攥着那根让人生恨的木签,朝着一院子的人示意:“谁去?” 随后,目光流连在宋弋清和轻尘之间,意图再明显不过。 徐子澜不知宋弋清为何一直忽略他的目光,明明之前两人还好好的,此刻心口淤塞难平。 自告奋勇道:“我去。” 戚明轩不置与否,却觑着眼挤眉,似乎抱有不同点子。 戚明轩小心翼翼的瞥宋弋清,发现人正挺腰端坐在他们身后,背脊薄如蝉翼,整个人在清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裙带飘逸。 戚明轩将木棍扔给暗离,小两步跑到宋弋清身边,跨坐在圆石凳上,上面还有昨夜倾盆留下的雨水,但他却视若无睹,以至贵重的黑色绵帛大衣染了深色。 “宋……姑娘。”戚明轩目若朗星,笑得谄媚逢迎:“你和轻尘,你们俩……” 轻尘率先有异议,眼如刀剑:“何时轮到你来驱使我们?” 徐子澜本温驯的眉峰蓦地皱紧,上前替宋弋清解围:“戚公子,我说了我会去的。” 戚明轩还未辩驳,冷声言语的就是一直看着莫不关己的晏无邪:“你怎么去?” 晏无邪那张脸刀锋刻画得形象生动,一眉一眼、一鼻一唇,都有王侯将相的凌利,还有寡情。 “且不说你这身形异与女子不同,单是这道气,你是觉得那森山老林里的怪物嗅觉不灵、修为尔尔?” 晏无邪那话有理,几人中,只有宋弋清和轻尘不露山水,形同常人,轻尘虽长得没女子柔美,但身形与女子相差无几,细心装扮,倒是可以以假乱真。 徐子澜默然半晌,又鼓足气:“那我们可以一齐上山。” 细长的木棍在暗离手中被把玩儿着,手指很是活络:“一起上山,不仅容易打草精神,呐~” 暗离提醒远处那重峦叠嶂的山川,浓云诡谲环绕,深青色也掩不住巍峨与广阔,影影绰绰之余,还有淡墨描绘的几抹天蓝。 “那么大一座山,若他有心想藏,能耗你一辈子,你不是还要去巍冥山吗?” 宋弋清去巍冥山,必不可能撼动,那是她心底的磐石,她的亡夫埋葬在那儿,她得去祭奠。 “现在,要么他俩其中一人去当新娘,要么我们就溜之大吉,乐得方便,与我个人而言,我——” 暗离又将那根木签丢到了戚明轩面前的茶杯之中,溅出不少的茶水,戚明轩登时中招,宋弋清也难逃一劫。 宋弋清:“!!!” 水渍正好从宋弋清眉心延绵流淌而下,滑过半张脸,女人捏着手帕轻擦了下,随后,冷目凶色而去,暗离即刻僵若石相,笑得牵强。 做错了事儿的暗离可不敢再说话,嘤。 戚明轩清癯修长的手指挠了挠宋弋清轻薄的纱衣,宋弋清同样用一根手指戳开,却是明眸善睐。 轻尘鲜见有了除阴寒之外的神情,:“一定要装扮成女子吗?” 戚明轩本未考虑轻尘的,当下如有晴天霹雳而下:“应该……” “嫁衣?” 戚明轩:“也要。” 越说轻尘脸色越沉,又有万年深潭的刺凉。 晏无邪冷言刻薄:“山上那位修为未可知,你们确定要让他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人去?” 轻尘的眼眯出危险的大小,再一次与晏无邪正面相对,睥睨如王:“如我是一无是处,但你打不过我,照样低我一等。” 晏无邪很想说宋弋清自诩道术高深,整个上岐都不是她的对手,但这话说出来,未免也太小人了,虽与宋弋清不对付,但也不想这般下作。 徐子澜自是不愿宋弋清涉险的:“那让宋姑娘先同你回青阳,我们几人留在这儿。” 宋弋清:倒是操心起她来了? “不用,我去,既是受人尊崇的仙人,我也想见识见识,顺道儿,较量较量。” 宋弋清承认,她本就是想去的,但此刻,更多的是与徐子澜负气。 他谁都担心,既担心那万睢玉,也顾虑自己,看来她与旁人,也无不同。 徐子澜与轻尘抗拒无效,轻尘半步不让:“我也去。” 宋弋清:“不用。” 宋弋清换上了那套红色的嫁衣,嫁衣粗制滥造,但套在她身上,更是千娇百媚,多情撩色。 七拐八拐,晃得宋弋清闭目养神都闹心,或许是她本就心绪不宁。 抬娇的男子因山路崎岖,大汗淋漓,随口叨囔了一句抱怨的话:“也不知这山神到底是什么模样?” 宋弋清浅笑辄止,等下不就能看见了。 花轿停在了一处,抬轿子的几人凑在帘前嘱咐了一句:“姑娘,到了,你日后便好好侍奉我们山神吧,他定会保佑我们溪谷村平安顺遂的。” 旋即,不等宋弋清说话,胆颤恐惧的看了眼幽森浓密的丛林,几人撒腿就跑,跟有鬼撵一般。 用自己的命保他们平安?可笑,以往惨死的那些人不化身厉鬼回来报复就不错了。 不过,那一村人要是知道他们是来杀了那山神的,指定是打死不让他们代替万睢栀上山的。 人迹罕至的老林中,时不时传出鸟雀的啼叫声,脆生生的。风吹树叶簌簌作响,鼻尖之处,全是绿叶清风的气息,幽静得可不让人安宁。 雨后的湿漉气冷潮得宋弋清浑身冰冷,她早年间也不是个耐心安定的主儿,同如今的戚明轩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坐不住,宋弋清都想撩帘子出去了。 山脚下的几人盯紧不远处崇山峻岭,仔细得紧,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怕有变故。 只等宋弋清有所动作,便即刻动身前往,一齐对付山上的那不知名的怪物。 戚明轩拍了拍徐子澜的肩膛:“放心吧,人可比我们厉害多了,三百多年的道行,你以为她是花架子?” 宋弋清不喜欢这种感觉,既是孤身一人,偏偏还要等待。 不知道等到了多时,宋弋清估摸得有两个时辰了,头磕着轿子都快砸地上了。 踩在枯木烂叶上动静儿轻缓,宋弋清猛然从恍惚中抽身。 那人走得极慢,慢得宋弋清心痒难耐,但她唯一可以确定,来人是人形。 至少不会一口将她吞入腹中,她虽不怕,但……那些大型妖怪的体.液很恶心,腥臭粘稠,她受不住。 饶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宋弋清,也是屏息凝神,只等一只手剥开红绸帘布。 宋弋清此前猜测,能做出这种事儿的人,长相一定是青面獠牙、獐头鼠目的。 “是你。” “是你。” 来人不是旁人,便是昨日集市宋弋清偶然撞见的那云纹锦衣的公子。 汩麟起先靠近这抬红轿时便觉奇怪,以往被送到这儿的女子,大多都泣不成声,像今日这位毫无动静的还是先例,想来别不是中了迷药。 现在一见人也明了了,狸猫换太子,不,是清石换美玉。 汩麟一只手抓着绸缎,另一只手压在轿顶,俯身下腰,将狭窄的轿口挡得严实。 男子面如冠玉,有些儒雅气,但发笑之时,又沾点邪肆:“上赶着想要嫁给我?” 他知道宋弋清来这儿的目的,因为初见时,她身边有一个看着就半吊子的道士,还有一个没修行过的仆役。 “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配我。”绰绰有余四个字汩麟没说出口,那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不能说是有几分姿色,昨日惊鸿一瞥后,汩麟时刻惦记,好不容易让自己大醉,又是魂牵梦萦,久挥不去。 宋弋清坐了两个时辰,耐性全无,腰酸腿麻得已经坐不住了,一只手撑在汩麟的胸口处,踏出了轿门。 汩麟的目光落在女人附在他胸前的白玉纤指上,纨绔一笑:“怎么?现在就洞房,心急了些吧?还没拜堂就白日宣淫?” 两人近身贴近,一红一白,在这儿被参天巨树遮挡的山林之中,因不见光,甚觉诡异。 汩麟的手穿过宋弋清的肩,依旧放在轿顶上,下一瞬,红木轿便被男人内力镇得四分五裂,连同宋弋清外披的嫁衣。 女子不为所动,眼睑都不带眨的,平心如水。 宋弋清丝毫不比汩麟势弱,眸光沉定,陡然,暗翳的眼睛骤冷煞神,声音犹如极地之寒霜:“这倒是不急,我先急着,取你的命。” 一声巨啸,一头不知是黑蛇还是青龙的长条巨物腾飞而起,形体之长也占了小半个山头,看起来尤为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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