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之上,白玉砌成的高台直插云霄,高台既凌苍茫大地,又审天界众仙,这里便是天界“训诫台”。 神兵们一色银甲圣衣,手持雕龙头混金枪,站在训诫台之上,乌压压地围住一个女子。 女子鬓发凌乱,面色苍白,看起来格外虚弱,她趴在大殿冰冷的地上,姿态不堪,眼神中却满是倨傲和不解:“请问天尊,我所犯何罪?” “是你杀了抱朴仙人,你还不认!”带着寒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一名身着白色道袍,头戴镶碧鎏金冠的男子对着底下的女子发难。 琼玉摇了摇头:“真的不是我!云清天尊,请您明察!” 云清天尊无奈地笑了笑:“瑾瑶仙子,抱朴仙人的仙侍说,你是抱朴仙人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除了你,还能是谁?” “不如你说说,你在抱朴仙人的神殿做了什么?”云清天尊冷眸微眯,眼底闪过探查之意。 琼玉的思绪被拉回到和抱朴仙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抱朴仙人是修医道而飞升,天界众神无论有了什么隐疾都会询问抱朴仙人,琼玉也是因为身体上的一些毛病,而来询问抱朴仙人。 “婆婆,我的玉灵核曾经失踪过,后来,我在我的神殿门口找回了灵核,很像是有人专门送回的,自从灵核回体,身体莫名觉得虚弱了很多,甚至灵力,也下降了不少,仙人,我这是怎么了?” 抱朴仙人要求她将玉灵核出示给她,琼玉照做,抱朴仙人扫了一眼玉灵核,面色剧变,如实告知琼玉,她的灵核得了郁疾。 琼玉不疑有他,她的灵核原本是一块绿冰清润的美玉,现在却灰扑扑的,黯淡无光,好似路边随处捡来的一块石头。 似乎是真的犯了郁疾。 抱朴仙人正色道:“你的灵核关系着你的命,你现在已经很虚弱了,若是不能治好它,假以时日,你会和你的灵核一同寂灭。” 寂灭?琼玉心下一惊,竟然这么严重。 “抱朴仙人,我还剩多少时日?” 抱朴仙人眉头紧锁:“这块玉灵核就代表着你的寿命,现在你的灵核是灰色的,估摸着你只剩一年的时间了,当玉灵核彻底变成一块黑石头的时候,你也就随之寂灭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恳求的神色,“抱朴仙人,求您告诉我,治愈郁疾的办法?” “只有收集足够的正面情绪才可以治愈灵核。” 云清天尊的一声呵斥让琼玉的思绪回笼:“瑾瑶仙子,你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琼玉摇了摇头:“倘若我说了,就能改变我今日的处境吗?” 当然不能,既然她已经被押到训诫台,那就意味着此事已成定论,无论她说什么都是狡辩而已。除非她能找出杀害抱朴仙人的凶手。 琼玉逡巡四周围观的众神,会是谁呢? 天尊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惋惜:“我本想给你机会让你辩解,谁知你根本不要这个机会,天规难违,即便你是我一手提携,我也不能纵容你。” “也许是我错了,其他人都是苦修飞升,唯有你是我破格,亲自赐予你神格给你飞升,是我错了,养虎成患,终酿大错,害死了抱朴仙人。” 天尊的一声声自责如同一根根针扎在琼玉的心里,一滴眼泪从琼玉的眼角滑落。 众神议论纷纷:“这是鳄鱼的眼泪罢,要被天雷惩罚了,才留下这么一滴眼泪。” “谁不知道瑾瑶仙子最爱哭了,平日里遇到什么事都泪如泉涌,抱朴仙人死了,她却到现在只掉了一滴眼泪,一定是她杀的抱朴仙人。” “抱朴仙人那么仁善,她怎么下得了手。”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世间多得是蛇蝎美人,她没有经过苦修飞升,自然不会有仙风道骨,骨子里还是人间俗物,一肚子的坏心肠。” 忽然,无数道雷电从云层穿出,将众神议论的声音淹没,雷电裹挟着毁天灭世之力,劈向琼玉,琼玉在心里苦笑,原本她只剩一年的时间,现在要立即死在这里了。 倏然,琼玉的神魂飞到空中,时空变换。 再醒来时,琼玉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庙里,右手旁丢着几块大白馒头,只是大白馒头上染上了血痕,令人毫无食欲,琼玉摊开自己的双手,双手沾满了鲜血,琼玉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只觉得疼痛交加,只用了片刻,琼玉便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她不能动用灵力。 她所在的这个破庙看起来是自己的神庙,雕像下方,一个铜方板上刻着四个字“瑾瑶仙子”,琼玉仰起头,仔细看了几眼这个矗立的雕像,和她的模样不太像,看起来像一个和蔼的中年妇人,雕像是用铜铸成,外层没有金漆,使得雕像看起来无比沉闷,琼玉呆呆地凝望着神像,忽然,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意,琼玉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当她得知抱朴仙人死讯,心中窒息难过,喘不过气,偏生哭不出来,得知自己被冤枉为杀人凶手,大脑都是混沌的,更哭不出来,劫后余生,却能够大哭一场了。 正在此时,一群半大小子踏进庙里,他们看着琼玉,交头接耳:“她该不会死了吧!” “死得好,谁让她偷我们的馒头。” “可是我们在瑾瑶仙子的庙中打死她,该不会被瑾瑶仙子降罪吧!” “我们把她的尸体搬到外面不就好了。” 原来是这些人打死了原身,她才会魂穿到这个女孩的身体里。 其中一个男孩上前几步,捏着鼻子道:“她可真臭。” “乞丐本来就是这么臭。” 男孩还未触及琼玉的衣袖,但见琼玉倏然睁眼,把他们所有人惊得退后几步。 其中一个男孩指了指琼玉,颤声道:“该不会是山里的厉鬼附身到她身上了吧!” 闻言,琼玉佯装成厉鬼的样子,故意掐着嗓子说话:“是谁敢直呼我的名号!” 这些男孩吓得魂不守舍,四处逃窜,琼玉也没有着急忙慌地追,她现在的身体受伤太严重了,根本走不了多少路。 琼玉将自己的玉灵核从体内取出,玉灵核依旧是黯淡无光的模样,如同在神界一样,看来魂穿并没有改变她的玉灵核,她依旧得收集正面情绪治愈灵核,不过这个所谓的正面情绪到底是什么呢?当初抱朴仙人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仙侍就说抱朴仙人繁忙,让她先行离开,改日再来,莫非是抱朴仙人的仙侍杀了抱朴仙人? 念及此,琼玉拳头紧握,她一定要为抱朴仙人报仇雪恨。 正在此时,琼玉听到外面似有异动,琼玉旋即躲在了雕像背后。 一个披着玄色大氅的男人飞掠至雕像前,看清男人的模样,琼玉倏然瞪大了眼睛,是无稽。 她和无稽原本同在姑射山上修行,后来她应天尊神谕,入天界为官,无稽受魔渊召唤,在魔界做魔君义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上一回见他,还是听到他说出那般伤人的话。 无稽召唤出一只青色的混沌兽,他问道:“魔尊的炼器进展如何?” 小兽道:“启禀主人,我按照您的吩咐,在魔尊的炼器池里,加了您说的浆雪草的汁液,所以魔尊暂时炼不出上古神剑。” 无稽颔首,疏冷的眉眼浮现出一丝笑意。 青色的混沌兽一蹦一跳,仿佛在向无稽邀功,无稽拍了拍它的脑袋:“做你本分的事,为什么还要奖赏。” 混沌兽叹了口气,扭头离开,没走几步路却见身上多了一个青色的小蛇,混沌兽喜笑颜开,它最喜欢吃这种东西了。 忽然,这条青色的小蛇从混沌兽身上离开,逶迤着在地上爬行,趁琼玉不察,小蛇一个呲溜钻到了琼玉的怀里,与琼玉相对,琼玉原本屏住呼吸,无稽发现不了她,可是这条小蛇的出现,扰乱她的阵脚,她不由得呼吸急促,要知道在姑射山上时,她最怕蛇了,多亏了无稽……不能再想了。 琼玉摇了摇头。 无稽冷冽的目光射过来。 他将琼玉从雕像后,拖了出来,掐住琼玉的脖颈:“你偷听了多少。” 琼玉青筋不由得暴起,她努力挣扎:“什么也没听到。” 无稽道:“说谎,你若是一个小乞丐也罢了,可是你竟然能够让我感受不到你的呼吸,这不是一个凡人能做到的事情。” 琼玉的脖颈被他牢牢掌握,根本说不出话来,脸色涨红,努力蹦出两个字:“瑾瑶。” 言毕,又有些后悔,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是瑾瑶仙子,说了又如何,是他说的,自己跟他毫无干系,他不会在乎自己的。 但见无稽的手渐渐松开,他望了一眼瑾瑶仙子的雕像,仙子的目光温和,嘴角微扬,手持净瓶,仿佛在怜悯众生。 无稽道:“我不会在这里杀你。” 他将琼玉拖到庙外,琼玉以为他知道她是琼玉,看来他还是顾念了一番同修之谊,打算放过她。 不料,无稽还是放出了一条蛇咬她,这回放出的是一条蟒蛇。 琼玉见到那条布满黑色纹路的庞然大物,浑身汗毛竖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吓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琼玉发现自己还在庙里,周围却围了很多人,只听这些人叽叽喳喳在聊些什么驱邪除祟的事情。 “我看啊,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厉鬼,都是道听途说而已。” “那你倒是说上山砍柴的樵夫,挖人参的赶山人,还有一些行脚商都是怎么死的。” “谁知道是不是意外,我们白天,把整座峄山搜寻了一遍,有见到什么异常吗?” “不,不是意外。”其中一个书生打扮的白衣男子信誓旦旦地说:“上山砍柴的樵夫,死的时候,血肉模糊,据说整张身子没了......”书生欲言又止,他碰了碰自己的胳膊。 一人虬髯大汉道:“胳膊没了?” “不,是人皮被剥了。” 一个扎着双髻的青衫少女吓得捂住耳朵:“早知道就不来了。” 闻言,蹲坐在地上的修士们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饶是虬髯大汉,看起来比所有人都壮硕,也颤声道:“我们现在就走。” 琼玉只觉得一股凉意直窜头皮,她看了一眼无稽,他面色不改,安静地盘坐在神像莲座旁。 琼玉刚睁开眼时,还觉得奇怪,他竟然没有趁自己晕倒时杀了自己,现在看到周围有那么多修士,心中浮起一个猜测,可能无稽要等到这些修士都离开了,再除掉自己的小命,她得趁人多的时候逃走,琼玉已经不指望说出自己是琼玉这件事,就能让无稽放过自己,甚至她害怕,倘若她说了,无稽还是不放过自己,待到那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两人的曾经。 还是不说好了,起码她可以假装他的杀意只是对准一个陌生人,而不是她。 书生继续道:“挖人参的赶山人,没有骨头,那些行脚商没有了脚,这些能是意外吗?一定是厉鬼作祟,而且是极其可怕的厉鬼,可能不止一个厉鬼,因为这些人的死状都不一样。” “兄台,我们都知道了,我们这些人都是云海仙府的修士,若不是听闻这里有厉鬼作祟,断然不会来到这里。” 云海仙府,琼玉当仙君的时候常听到这个名字,人界分为四大仙府,分别是白鹤仙府,云海仙府,蓝玉仙府,锦翠仙府,云海仙府在南方,与峄山隔着千山万水,这些修士不是附近的居民,估摸着只是听说有厉鬼作祟,便仓促来到这里,难怪不了解那些人的死状,但这个书生为何了解得这么清楚呢?转念一想,这人看起来是个爱读书的人,大概性子比较细致,特意查清楚了才来驱邪。 书生嘴角含笑:“诸位道友,现在就要走吗?夜间路不好走,这里起码有神像坐镇,那些厉鬼不敢来的。” 年轻女孩撇了撇嘴:“我们可以御剑飞行。” 旋即拔剑出鞘,朝庙外走去。 其他修士也跟着女孩离开。 此刻,庙里只剩下三个人,琼玉,书生,还有无稽,琼玉扫了一眼无稽所在的位置,往书生身边挪了挪,还是不要跟这个想要杀了自己的人靠得太近。 无稽的视线落到琼玉身上,琼玉感受到一股寒意,于是又往书生的方向挪了挪,当靠近书生时,琼玉觉得有些古怪,这个书生为何总是在笑,甚至连静下来,一个人待着时也面带笑意。 外面的山上还存在着不知道多么彪悍的厉鬼,这人却这这间庙里,自顾自的笑。 琼玉不由得背脊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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