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风和月好,殷疏雨收了剑光:“时候不早了,这可如何是好?” 木佛躯壳抵挡了灵气烧灼,让她逃过一劫,然而关山月死了,她的肉身也回不去了。 她低头捻着发辫,好不容易考到案首,还没好好炫耀一番,就困在木佛里。亏,实在是亏大了!除了和狐狸练剑,也没有别的消遣。古月耳朵尖:“有人上竹楼来了,求仙子收留则个。” 殷疏雨把它扔进花月宝鉴:“你当我练剑的搭子,我保你一时灵智,这里面灵气浩荡,你睡上一觉,起来接着和我练剑。” 古月头点得和掷到地上的骰子似的,滚了几个来回,还颤巍巍地悬在脖子上点啊点:“从今以后奉仙子为我的主人。” 她把花月宝鉴和群芳过都收到灵台,神魂蹿到木佛躯壳中。 来人在门外恭敬道:“山月大师,小的来送牡丹讲经会的请柬。” 没人答应,他更加恭敬,“山月大师,小的奉知府命令,来给您送牡丹讲经会的请柬。” 关山月躺在地上,圆睁着化石一样的眼睛,自然是没法回答他了。 那人叩了叩门,终于轻轻推门进来:“想来大师不在家,我把帖子放桌子上,回去复命。” 关山月躺的位置不巧,殷疏雨练剑的时候嫌他身子太长,给挪到门边。 推门的人恰好推到关山月的头,“怎么有块石头拦着?大师不喜欢闲人进来,那我放门缝下面就是。” 他弯下腰,就要把帖子搁下,千不该万不该,临走时瞥了这拦门的石头一眼。 “啊!抛尸啦!杀人灭口啦!”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一走,没多久,就浩浩荡荡来了一群步兵马兵,领头的是两个巡捕都头,方达,方余,仓皇打马赶来。一个个戴了头盔,披了铠甲,生怕有一场恶战。 来送帖子的人叫王枣,就夹在队中。 方达和方余下了马,其余人马把竹舍团团围住,两个都头领着王枣,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悄悄上了楼。 方达用一对锤子,推开门,门又把关山月的头敲了一回,声音十分清脆。 方余跳过尸体,挑着银枪,小心巡视了一遍竹舍。 “有打斗的痕迹,”他沉声说,“而且是妖,还不是一般的妖怪。” 殷疏雨变的木佛立在墙角,和挪关山月尸体一样挪的。 方余看到木佛,拜了三拜,“这应当是山月大师用来证道的佛陀。” “哥哥说得是。”方达走过来,腋下夹着一对锤子,也拜了三拜。 两人绕着正厅走了一遍,看到绑着狐妖的绳子被挑断了,“应该是狐族干的好事,杀了山月大师,救走了狐妖。” 王枣夹着□□,带哭腔叫道:“两位大人看明白就走吧,小人尿急。” 方余背着他挥了一挥手,叫他滚下去。 “这绳子,似乎是被剑挑断的。”方达弯腰看麻绳的截面,“还好余童生昨晚突然发了高热,没把他送到竹舍。” 方余沉凝道:“殷案首就没这么好的运气,恐怕已经死了。可惜江南灵秀孕育出来的才女!” 方达也是一脸哀痛:“听说她一人从多恼河钓了两个宝贝,圣人才气这么钟爱,居然……” “别说她了,咱俩当年不也是童生出身。”方余这话勾起兄弟两人的不快,赶快转了话头,“只能写张状子送到山月寺,叫他们派人来。” * 月。 淡月微云,庄严佛寺。 佛颔首微笑,他既有清瘦的轮廓和鼻梁,也有柔软的两颊。 披着袈裟,在佛陀下诵经的僧人也是如此,他们的容貌虽然各异,但是都温柔、清丽、瘦削。 一声乌鸦的叫声,打破了朦胧的诵经声。 其实诵经的声音是清晰的,但是,这声鸦鸣是那么石破天惊,显得之前的颂经声,就像少女的春梦一般,朦胧得经不起推敲。 最年长的僧人坐在首位,他的眼皮层层叠叠,压在眼睑上,好似泰山。 他沉重地扬起眼皮,声音竟如同少年般清澈,“山月的信来了。” 他猜错了。他垂下眼皮,“叫山雪来。” 有关山月,当然就有关山雪。 雪比月更明亮,更冷漠。 “你师兄死了,死前留下一尊木佛。” “山月师兄怎会这么不谨慎,越过金佛进阶木佛?” 僧人的眼皮垂得更深:“你觉得山月蠢?” “不敢。” 僧人笑了笑,这一笑居然很妩媚,悠然道:“那你就去江南,看是山月蠢,还是……你蠢。” “弟子明白。” “明天启程吧。” “弟子明白。” 重重檐廊,年轻俊美的僧人,幽幽树影。有影子晃得极为剧烈。 影子里有人在喘息。 关山雪皱眉,喝道:“放肆!” 年少僧人的眼波像春水一样勾人:“山雪师兄,和我们一起来吧,很快乐的。” 另一个僧人贪看关山雪的脸:“我若像你这么漂亮,一定不会像你这么固执。” 关山雪可以捡起一根枯枝,让这两人惨死。 他的确这么做了,虽然没有让两人死,但是枯枝贯穿了他们的喉咙,起码有三年,他们不能说话。 关山雪的眉毛很浓,睫毛很长,嘴唇玲珑,像是一瓣千叶桃花。他美得有些艳异。因此,总有人传说他是妖族孽种。 这么说的人都不能开口说话,只是不能开口而已。 有知客追上来:“师兄,师兄!”他来送江南道寄过来的文状。 关山雪停了下来,他艳异的轮廓在没有表情的时候是沉重的,但一笑就很清淡柔和,像是雪上映着的萤火虫。 “多谢。”他说。 “师兄和我们客气什么,山月大师兄逝世,寺里的佛子就是你啦。” “如果我也死了,又该轮到谁,如果都死了,是不是就轮到你。” “哈哈……师兄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知客暗骂了几句关山雪不识抬举,拍他马屁也听不出来,“师兄慢走啊哈哈,明天一路顺风。” 关山雪回了自己的禅房,那里只有一张禅床,用来打坐。一瓶桃花,他用来参禅。 “明天我走了,谁来给你换水?不如我带你一起走。”关山雪喃喃着他人听不懂的句子,借着月光,展开江南道递来的文状。 “江南道说师兄死于狐妖,也不是不可能。” 他摩挲着下巴,皮肤光洁得如同丝缎,夜半,胡茬要到清晨才冒出来。 “师兄应当是在进境的关头,有妖怪闯入,导致他走火入魔。他又太贪心,想越过金佛直取木佛。” 那文状上还用针线连了一张绸布,简单地画了关山月居住的竹舍布局。 “奇怪,师兄的尸体在门前,木佛却在墙角,莫非是师兄留下的线索?” * “这下要被送去出家了。”殷疏雨坐在土丘上,她的远大前途,富贵荣华,都没了。 顶多被路过的人拜三拜,还要听他们许愿。她刚才就听到方余许愿脚上的鸡眼能早点好。 古月跳出镜子,在灵海里泡上一回,他精神好了许多,只是再也别想变成人形,功力也消退大半。 他咧开嘴,细细声道:“主人不需担忧,我有一个借尸还魂的法子。” “妖还偷人的尸体?”殷疏雨扼住狐狸毛茸茸的脖子,“好大的胆子!” 古月的嘴咧到耳根,看不出是哭还是笑,“那女子是自愿的,她是烈士遗孤,朝廷已经赐她童生出身。” “还不是受了狐妖蛊惑?她是童生,有什么要求你们的?” 古月呵了一声,喉咙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渐渐不再挣扎。 殷疏雨松了手,它哐当掉到土丘上,蹒跚着坐起来,“她虽然有童生出身,九月也要到兰阳书院读书,但她能读出来什么?” “没有真才实学,又没有练武的骨骼,只好求到我们狐妖头上。”古月说得洋洋得意。 他道:“一颗妖丹下去,运气不好,一命呜呼。” “给人吃妖丹?那妖丹的主人没了妖丹……”妖族对自己妖够狠。 “一个低级奴隶的妖丹,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稀奇。妖力低微,谁知道那小姑娘连这也受不住。” 殷疏雨从一张毛茸茸的狐狸脸上看到傲气:“那你的妖丹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那竖起来蓬蓬的狐狸毛又萎下去,“我是天狐血脉,和昭凰女王是一支,虽然被酒色财气掏空身体,但是天狐的底蕴在这儿。” 古月抬起头,幽幽道:“我的妖丹,本来能置一百个你于死地的。” 殷疏雨问道:“关山月那个活水源头的法子,妖族也知道?” “呵,你们人什么不吃?吃死了也要吃。”他冷冷道。 吞服妖丹的大多数人都死了,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以为自己例外,想吃妖丹增长修为。因为大多数人,没有作诗的才能,况且吃妖丹比寒窗苦读来得快。 “我知道了,那个女孩儿叫什么?” “她姓阴,名书儿。比主人你还小一岁。她那身体,本来是我的,就藏在城外小石潭波心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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