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双箐显然还在消化这个事实，难怪看到安姨的时候，感觉她的容貌似乎秾丽了许多，不似生前的那种素雅，她以为是安姨横死的缘故，灵魂发生了变化。 没想到竟是她和安姨家中院子里槐树，安姨哄她的秋千，便是扎在这棵槐树上。她在一团纷乱中抓住了一个点：“秋千绑得你疼不疼啊。” 安素槐愣了下，旋即摇了摇头：“不疼的。”那时候的殷双箐小小一只，根本没多少重量，况且她的树皮相当厚，被安姨从一棵半死不活的小树苗养成参天的槐树，她应当承了这份情的。 殷双箐一言不发的抱了抱她，闷声说了声谢谢，然后揉了揉眼睛，阿九还在，不能让老板看到垂头丧气的员工——来自打工人的守则。感谢往生办事处给了她一个实体，最起码有了五感，虽然不能如同生前那般享受美食，却能在情到深处给其他人一个拥抱。 安素槐更是心疼，她看着长大的囡囡，怎么就死在了最好的年纪了，人类不像他们这些精怪，有长久的生命，即便寿终正寝，也很少超过百年，而这姑娘只活了那五分之一。 殷双箐细细琢磨下来，她还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根据往生办事处的规章，一般人刚刚死亡的时候，灵魂都应当是完整的，残缺者多为心智不全活着作恶多端之人，安姨是连路过的麻雀受伤了她也要照顾的那种好人，怎么会被撕碎了灵魂？ “动手之人，背后有鬼。”阿九突然说了一句，他这个并不是什么比喻，而是事实的陈述。 前阵子有一个特殊灵魂到来的时候，白无常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人为干预的痕迹，企图抹消一些因果的存在。原本地府就是公平衡量每个人一生的地方，这么做只会打破天地之间的规矩。 所以阿九让白无常留意这样的灵魂，并且追查背后的人或是鬼。人间总有得道者，不过大多数得道者都深谙因果的玄妙，不会特意牵扯进来，当然，有正亦有邪，也总会有些不惧因果，染指禁忌的人。 人心如鬼蜮，蜿蜒不可测。 也不知，殷双箐和原本的安素槐背后，是不是与这些禁术有关，但还是小心为好。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殷双箐看到她老板和安素槐的脸色都不太好，问道。 “将你们的工牌拿出来。”阿九说，食指在额间掠过。两根金色的丝线便粘在了他纤长的指尖处，他屈指将金色丝线弹了出去，它们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分别落在了两人的黑玉工牌上，很快消融不见。 “以防万一。”这样但凡有灵魂有异常，他们的工牌会第一时间感应到然后反馈给他，稍后所有人的工牌都需要回收重新附着禁制。 “此事之前阎罗殿那边的档案就已经备份过，你叙完旧和我去一趟阎罗殿做一下登记，正好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修补你的灵魂。”阿九说。 说完，他就匆匆离开了，并没有要阻止安素槐和殷双箐待在一起的样子。 “我可以叫你阿槐吗？”眼前即便拥有安姨的灵魂碎片，也已经不是故人，总得要好好叫别人的名字。 女人点点头，她本天地间的灵物，没有名字，安素槐也是问原主借来的名字，此时坦白之后，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还是殷双箐打开了话匣子，将在中学之后一些不错的经历说与她听，这时候阿槐的眉眼温柔，像是生前的安素槐，安静又自豪地看着自己家的小孩，偶尔问上两句，如同寻常人家的母女。 一朝度过三途河，亲人变同事，殷双箐哭笑不得。阿槐还告诉她，平板中的员工系统可以查看自己的功德数值，攒下来的功德或是换修为，或是修补灵魂。 地府对于喜阴的精怪来说，是个好地方。像第一任孟婆，在灌了过客叁万伍仟碗孟婆汤之后，功德圆满选择为人，投胎去凡间了。 来到这里的，人魂想要下辈子不那么辛苦（落地暴富），精怪们想要得到飞升。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不过看你的情况，大约是要先修补好灵魂才能去选择投胎，你也不用太着急，这边的同事都还挺好相处的，有空带你去我的好朋友那里串门。”阿槐从阿九那里知道了殷双箐的情况，出言安慰道。 当初往生办事处的建立，有一部分也是为了管理这些在地府的打工者，算是一个互惠互利的方式。 “我看好像大家都挺怕阿九的，他是……呃……什么种类。也是为了攒功德投胎吗？”殷双箐的好奇心又升了起来。对本来想说他算什么东西，想想那是老板，不太好。 阿槐眨眨眼睛，在被开除和被扣十年功德之间选择了转移话题 “嗯……这个回头你还是自己问他吧。”阿槐无奈道。关于精怪真身这个事情，地府总是不问来路不问出处。只要三世镜中无罪过，就可以留下来。 阿九对于地府来说是比较特殊的存在，听说是已经失踪许久的阎王的故交，千年前就开始为地府工作了，至于他有什么心愿和目的，他们这些往生办事处的员工一概不知，只能感受到他身上偶尔散发出来的恐怖威压。 不过倒没有看到过他动怒的样子，就算有谁在工作的时候犯了错，基本都是他给大家善后的，而办事处的年度考核成绩又最终是他裁定，所以大家基本对他是又敬又怕，很少有同事凑到他面前晃悠。 大概是老板和打工人的天然距离吧。 “原本办事处是没有人类的，倒不是不想雇佣你们，是因为符合条件的灵魂实在是太少了。”阿槐说：“所以听到消息说来了个新的人类员工我还挺惊讶的，没想到是你。” “九哥很少亲自出面，既然将你留了下来，那你一定是符合要求的。” 他的阴阳瞳，是天生就该留在地府吃饭的特殊技能。阿槐想起自己还是个小树妖的时候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好不容易的来的一些灵智差点就溃散了，幸亏自己没有歹意。 “他……其实挺和善的，平时对我们这些员工也多有照拂，只要你不犯什么大错，一般不会被抓去阎罗殿受过的。”阿槐像是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寒颤。 殷双箐：“？”怎么还有这个环节的。 两人正欲再多聊几句，毕方小青化成的青色团子鸟摇摇晃晃飞了进来催促她去和阿九汇合。 “那我先过去一趟。”殷双箐起身同阿槐告别。 阿槐站在她身后挥挥手，像很多次安素槐目送着她去上学一样。 殷双箐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通过工牌回到了办公室的门口，阎罗殿需要从往生办事处的区域进入，之前她看员工手册的时候，特地记了下各个区域的通道。 阿九已经等在那里了。只不过他换了一身衣服，黑色长发在脑后绑了个低马尾，休闲风格的卫衣让他看起来像是男大学生。 见她来时，灵魂中青色光芒已经趋于稳定，阿九才微微放下心，冲她露出一个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微笑，没有显得太热情，也不会过于冷淡，只会让人觉得刚刚好。 “抱歉，和阿槐多聊了一会，让你久等了。”殷双箐被那笑容晃了一下，她没想到人会在这里等。要是自己大学的时候有这种外貌的学生等在路边，恐怕会被很多人要联系方式的吧。 说起来，她直到死去的时候，都还没有尝试过谈一场恋爱。想起自己大学舍友经常在自己耳边念叨：“双双啊，生活挺甜的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去吃爱情的苦啊。” 她倒是没吃上这苦，可是室友却是个隐藏的恋爱脑，某年某月某一日与隔壁学习的学长一见钟情，从此挖十八年野菜可能也不回头。 那位学长美其名曰请她们宿舍的人吃饭，饭什么味道不记得了，殷双箐只记得那顿饭最后是自己的舍友付的钱。现在想来，那个人，没有阿九十分之一好看。 老板是美人这种玄幻的事情呢一般活人是捡不到的，死了没准可以试试。 殷双箐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却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波动在阿九的眼里一览无余。 想起了什么这么高兴？阿九看着那雀跃的青色灵魂火苗，有些不解，不过，她高兴应当是一件好事。 就人魂来说，保持良好的心态更有利于修复灵魂的残缺之处。不过死后还能乐出来的人魂，近百年来他倒是只碰上了这一个早逝的姑娘 阿九领着殷双箐走进办事处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将他的工牌贴在朱红色圆形雕花拱门的把手上，而后那扇门就消失了，露出了后面黑洞洞的空间。 殷双箐感受到迎面吹来的阴冷气息，打了个哆嗦。 “别怕，里面其实也是办公场所。”阿九说，然后率先走了进去。掌心工牌发出了微弱的白光，刚好可以照亮四周。敢情这还有照明的功能。 在黑暗中前行了片刻，一座庄严肃穆的大殿出现在了眼前，虽然看上去和影视作品中的xx宫殿似的，但如果殷双箐没看错的话摆在靠近他们入口这一侧的好像是……办公桌？ 就是那种，很普通的，白色长方形办公桌。 这种感觉就好像从1899的佛跳墙里，吃出来一筷子泡面一样。没有说泡面不好的意思，就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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