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身后的黑衣人纷纷下跪,带头的人拉下了面罩,熟悉的声音传来,“大人,臣来迟,望大人赎罪!” 玉崇? 楚凌御长睫因硕大的水珠轻轻扇动,眼神却是充斥着不解、惊诧,直到霍云冷冷道:“来人把他拉起来,带回去,关起来。” 几个黑衣人起身往这边过来,抓住楚凌御的手,他眼看霍云要松手,又反手扣住她,待她回眸,他眯着眼睛道:“你骗我?” 霍云没说话,一点点剥开他的手,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谁叫你蠢。” 短短几个字如雷贯耳,竟让他不知何言以对。 他像落汤鸡一样被几个人从水里捞起来,在玉崇惊讶的眼神中被押走。 玉崇寻找霍云半月有余,为避免引起怀疑,他一直谎称大人身体抱恙,昨夜却突然收到暗兵传信,要他领一堆人乔装成黑衣刺客埋伏在此处,原本的命令是要刺杀一名女子,可到了后才发现这“女子”就是大人,导致他们乱了阵脚,纷纷不敢动真格,只敢朝旁边的老翁下手,可咋从湖里出来又变了个人,还是“已故的”楚凌御?!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背,确认自己没在做梦,可一转头,看到除了眼神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霍公公形象且模样比寻常女子还要清秀的大人,刚刚打消的怀疑又从心里涌起。 他不禁想起宫中的传言,莫不是……大人真的是女子? 但他很快就拍散了这个想法,实在是不敢继续想下去,毕竟这可是欺君之罪阿! 更何况,宫中有女官,大人若真是女子之身,为何不考取女官,反而来当这不受人待见的宦官? 香茴听说大人终于回来了,连忙准备换洗的衣服,却率先看到了被押回来的楚凌御,她以为自己昨夜睡糊涂了,到现在还没清醒,又揉了揉眼,反复确认,可看来看去,就是楚凌御。 她懵了,站在长廊处久久没有回神。 看到随后而至的玉崇,还不等他解释,她就拉着他急匆匆道:“我我我刚看到……” “楚凌御是吧?” “对!” “此事我也觉得奇怪,或许是大人手眼通天,用了什么神奇的方法骗了我们吧。” 话虽如此,当时楚凌御被刺穿喉咙的场面可是很多人亲眼目睹的,除非是所有人都白日做梦了。 “不过,他回来可太好了。” 香茴盯着楚凌御被押走的方向,绽开笑颜道。 玉崇见她看得痴迷,感觉有点不对劲,眼里闪过些不安的情绪,道:“你该不会……喜喜……” 香茴回头,见他支支吾吾,“喜什么?他回来了,大人也就不孤单了。” “哦,你是这个意思阿。” 玉崇挠挠头,一个七尺男儿此时显得有些局促。 “要不然呢?”香茴见他突然间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姑娘似的,一时觉得说不上来的好笑。 玉崇不知将楚凌御安置在何处,小黑屋他是死活都不愿意进去,一直死死抱着柱子,不肯放手,争执无果,他打算请示大人。 刚到客居便见大人已经换回了平日里穿的衣服,这才感觉那个熟悉的大人真的回来了,他见大人站在兰锜面前,背着手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其上放置的萧家剑。 玉崇还记得,楚凌御就是被这把剑刺穿的。 “何事?” 霍云忽然开口。 玉崇忙接上话,“楚兄不愿去小黑屋。” “咱家何时让你把他关在那?” 玉崇忙问:“那关在哪儿?” 霍云沉默半晌,最后一摆手臂,落了座,淡淡道:“哪里不挣扎,就关哪。” 这真是个好要求。 玉崇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哪个地方楚凌御不会挣扎,说的也是,他之前巴不得留在霍府,可却遭大人那样对待,这哪怕是个废人都宁愿以死抗争,才不愿踏入此地一步。 不过他看着冷若冰霜的大人,貌似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他道:“臣明白了!” 霍云抬眸瞅了他一眼,见他胸有成竹,定是有了解决办法便只嗯了一声,随后道:“张家如何了?” “张家免除死刑,但被罚以南下流放二十年。” “看来东西都到萧迁手里了。” 霍云自己点了香,心情颇好,连玉崇都看出来了。 萧家的把柄握在她的手里,她离真相又近了一步,而萧纪衡,她知道萧迁既然收到消息了,离他知道也就不远了。 而他,必定会上门与她谈条件。 然而,她猜错了,来的不是萧纪衡,而是萧迁。 到了亥时,一辆马车出现在门口,只停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门口的侍卫看到来人,忙派人进去通报。 许久未见,霍云见故人披夜而来,让人上了壶好酒,可萧迁似乎并不买账,上来就阴阳怪气道:“昔日的忠犬成了白眼狼,当真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阿!” 似乎是料到了来人的冷嘲热讽,霍云报之一笑,道:“人的眼睛长在前头,该看的是前面,又何须在乎以前呢?况且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种民间俗话想必您老也是烂熟于耳了。萧家自诩忠臣,自称高尚,哪能想到您背后卖主求荣,罔顾人命呢?” “呵,罔顾人命?霍公公可是在说自己的光辉战绩?死在你手底下的人还少吗?” 他了解这个十岁就进入萧家的人,自从他愿意成为萧家的棋子时就已经是染不白的人了,他是萧纪衡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遗孤,眼里只有自己更不配谈感情,谈高尚的品德。 他满心以为霍云会被他激怒,然而并没有,霍云只是给他满了一杯酒,一脸轻松道:“还记得你年纪最小的弟弟,萧竹苍吗?” 萧迁眯起眼睛,不屑道:“他早已被我萧家逐出,若是想以他为人质要挟大可不必。” “要挟?还真像咱家能做出来的事。”霍云毫不客气地“夸”了自己一下,转眼目光就黯淡了下来,她道,“他让咱家给你问个好。” 闻言,萧迁脸色微变,似乎对霍云的话感到意外,可也仅仅是几秒,他便又收起了情绪,怒目而视道:“不要以为掌握了萧家的把柄,就可以扳倒我萧迁!好自为之!” 萧迁碰了一鼻子灰,他没想到往日可怜巴巴向他摇尾巴的人如今竟是翅膀硬了,揣着兵符高高在上,无奈现在不是动他的时候,毕竟把柄在他手上,不示弱只会让断送了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萧家。 “父亲。” 他怒气冲冲地走出霍府,没想到萧纪衡竟然出现在了门口,看到这个“懦弱”的儿子,他就后悔当初不该让这个小兔崽子把那样的隐患带回萧家。 萧纪衡见父亲拂袖而去,原本想进霍府,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跟上萧迁,他追问道:“父亲为何深夜到这来?” “你也是长出息了,竟然跟踪你老爷子。” 萧迁等马车一来,直接就提着衣摆上了车,一举一动全是脾气。 萧纪衡忙跟着上车,不敢挨着坐,只好在靠边坐了下来。 马车行了一段路,萧迁才突然开口,“你可确定他是你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遗孤?他一直给为父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以前相信你,没有对他多加关注,可现在……他总让我不自觉想起十多年前的霍元习,那可真不是个好搞的老头。” 萧纪衡微微低着头,脸僵了僵,道:“父亲定是日夜思虑,想多了。” “想多了?我倒是希望如此。只是没想到张尚书竟然这么不识趣,自作主张,如今张家流放,是时候找人解决了,免得后患无穷,对,还有霍云,也是留不得了。” “父亲。” 萧纪衡闷声听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抬头,语气柔和道。 “嗯?” “父亲是不是希望看纪衡成家立业,发扬萧家?” 他缓缓抬眸,马车里的明晃晃的灯在他眸里如一汪清水沐浴着夕阳,时起时落。 萧迁微微一愣,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只是一直锁紧的眉头依然松开,他用劲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松了下来道:“没有为人父母不希望子女成龙成凤的,为父当然希望你能尽快成家立业,越早越好,可是阿,你还不行。” “为何?” 他略显困惑。 “你不够狠心,太心软了。当初唳鸣山你被那姓楚的耍得团团转,霍云假扮成新娘来了这么一计,你发现后竟然没有当场了结他?以你的剑术又怎会不敌他?给你爹我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你说我怎么敢放心让你执掌萧家。” 听到萧迁的话,萧纪衡默默低下头,落寞道:“孩儿无用。” …… 霍云看着摊开放在桌上的文书,上面清清楚楚记载了萧家私自招募军队的每一个条目,与北夷暗中勾结,或许萧迁原本并没有背叛大雍朝的想法,但他与外族有兵器交易往来就足以满门抄斩了。 也难怪萧家会与顾家反目,且顾家举家迁往临安,怕是并不只为了草包儿子这么简单。 要想得到关于霍家惨案的证据,还得问候问候方家。 夏夜晚风习习,带来淡淡的青草味,正好也有些困了,她收起书卷,起身回屋。 楚凌御被绳子绕了一圈又一圈,紧紧捆住,动弹不得,被关了半天,连个人来帮忙倒杯水都没有,口干舌燥,喉咙还隐隐作痛,早知道霍云是在骗他,他就不该心软再陪她去湖边。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眼巴巴看着桌上的茶水壶,扭曲地蠕动着身体,对准方向,找好力度就纵情一腾,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往往不得心意。 他摔在了桌腿边,要是用力推桌子,茶水杯一碎,就啥也没有了。 他艰难仰头看着如天高的桌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不会是第一个渴死的神吧? 这时,一只手闯入他的视线,不轻不慢地倒了杯水,他眼睛一亮,笑容刚从嘴角漫开,便听到一声怪异的笑声。 他抬头看见来人,笑容逐渐凝固。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放下了一直仰着的脖子,看起来明显在生气。 霍云拿着水杯蹲下来,递到他嘴边,像哄小猫那样道:“喝吧。” 楚凌御紧闭着嘴巴,闭上眼睛视而不见,发誓不为五斗米折腰。 霍云看着眼前这张多日不见的脸庞,心生落寞,视线往下落在他被白布遮住的脖颈,脸色微动。 “你干什么!” 楚凌御感觉到脖子一阵冰凉,一睁眼发现她的手正圈着他的脖子,他顿时像被针扎了一样挣扎着挪动身体,一脸惊恐。 “你没刺死我,想掐死我阿?我……我……” 他说着话时,眼睛已经猩红一片,装着的热泪快要兜不住。 他也觉得自己窝囊,明明做好了不再逃避的准备,可发现她有掐死他的意图时还是没忍住。 “对不起。” 霍云没有收回手,只是定定地看着小神官。 “你是在……向我道歉吗?”楚凌御有些错愕,见她没有否认,他吸了吸鼻子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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