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纪衡倒是意外,偏过头饶有意味地看着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朝他走近两步,“老人家似乎很好奇我和这家主人的关系?” “我……” “我不佩剑同她并无关系,只是手腕负了伤,无法再使出与当年同等水平的剑术罢了。与其使不好剑,不如从此再也不用剑。”他说,像是怀念起曾经风中舞剑的日子,他左手虚掩着右手被袖子遮盖住的手腕,眼里透着可惜。 楚凌御见他表情认真,似乎并非假话,况且他不佩剑这件事早于牢狱一事,总不会一早就编织好这个谎言,迟疑一阵,他也不再与他周旋,径直跑出了霍府。 陶信气不过,指着他离开的方向道:“公子,您就这么放任这老翁如此放肆?” 萧纪衡轻叹着摇头,语气里带了些嗔怪的意味道:“他都多大岁数了,想来时日也无多了,且可怜他再多些时间看看这世间美景吧。” 宰相肚里能撑船,父亲说过,要当宰相,就得有气度,隐忍才有得到一切的可能。 他莞尔一笑,迤迤然往客居去,玉崇见到来人便迎了上来,合手行了一礼道:“萧大人来得不赶巧,大人出门去了,归期不定。” “没事,我等她。” 玉崇抬眸看了陶信一眼,陶信微微摇头以示回应。 张舒羽下落不明,楚凌御的本体不见了,也无法寻踪觅迹,只好去学堂找人,在学堂外蹲守了半天,总算看见一个面生的小孩提着桶迈着小碎步跑出来,他见左右无人,赶忙上前去抓住他。 那小孩见突然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个邋遢老头,吓得面色发白,手里的桶都滚到了地上。楚凌御生怕他喊出来,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想问问你,张舒羽在不在?” 小孩紧张地摇头。 “那季枫禾在不在?” 他追问道。 小孩依旧摇头,过了一会儿,或许是楚凌御说话心平气和的,对他的恐惧也就少了些,他放缓了绷紧的神经道:“老师说过他们,他们好像都已经完成学业,离开学堂了。” “啊?那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不?” “不知道,老师说有任官的,有教书的……” 突然间,齐宇轩的声音传来,似是在催促小孩,小孩连忙提起地上的桶道:“老师催我了。” 楚凌御只好松开了他,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往学堂跑去,半旧的学堂牌匾上刻着朱红榜书——“萧风学堂”,经过风吹雨打,已有了些风霜的痕迹,可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似乎永远不会停歇,遥远记忆里,似乎也有这么似曾相识的一幕,只是过于久远,他只记得一些感觉了。 “这位大哥,季家小姐可在?” 季府门卫打量着眼前这个老人,不屑道:“小姐近日不见客。” 楚凌御搓搓手,捋了捋鬓边的两缕毛躁的头发,憨笑道:“有急事,您通融通融。” “走开走开,我家小姐可不会结交你这样的人,滚开!” “我……” “再不走,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哈!” 楚凌御被一把推到了门口的石狮子旁,腰上狠狠被撞了一下,他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灵机一动,就地躺着,扯着嗓子高呼:“季家欺负人啊!竟然侮辱我这么个老人家,实在是可恨呐!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那门卫见他一喊,街上的人都渐渐围了过来,也担心事情闹大,果不其然,不到一会儿,季枫禾的婢女书屏便出来看了看情况,见到瘫倒在地的老人,立马向门卫询问了情况。 楚凌御知道看到书屏就有希望了,于是吼得更大声了。 看着书屏端上来的热茶,他迫不及待地便端起来喝,结果不小心烫到了舌头,不停地吐气,活脱脱一个顽皮老人的形象。书屏见他滑稽的模样,掩嘴嗤笑了一下,提醒道:“小心点喝,别烫着自己。” 楚凌御尴尬地抿了两口,刚才喊的时候用力过猛,喉咙受不住,差点又咳血了,此刻只觉得喉中干涸,咽一咽口水都像吞了刀剑一样。 “小姐来了。” 书屏忽然道。 季枫禾听说有人门外闹事,还当是哪个爱慕者,一看是个老人,倒是十分意外。她在楚凌御对面坐了下来,仔细地从头看到脚,得出结论:“老人家,我貌似不识得你。” 楚凌御吹完了茶水,润了润喉咙才哑声道:“其实我就是来问你打听张家少爷的下落的。” “又是张家。” 季枫禾还没回答,书屏反而自作主张地应了声。 听书屏的语气,似乎不止一个人来问过他们张家的事。 季枫禾遗憾道:“其实,张家出事后,季家也被上上下下搜查了个遍,怀疑我们有窝藏的嫌疑,毕竟之前临安一案就是个例子,朝廷钦犯藏了好几年才被发现。为了撇清关系,我父亲已经当众取消了我与张家的姻亲。” 楚凌御一听,“那你不是能……重新选择良人,我听说那姚相的公子……” 书屏观察着小姐的神情,连忙打断楚凌御的话,“小姐不喜欢那姚家的,老人家莫要乱点鸳鸯谱。” “啊?”楚凌御有点愣住,看来季姚两家估计也是出了嫌隙,他也不再追问,只道,“那小姐可知张舒羽的下落?” 季枫禾疑惑地问:“敢问老人家与他是什么关系,为何这般关心?” 楚凌御想起来现在张家父子还是逃亡的状态,如果不表明来意,季枫禾即便是知道他的下落也断然不会轻易告知,他思考了下,道:“不知小姐可还记得楚凌御?” 闻言,季枫禾瞳孔微睁,在她惊诧的眼神下,楚凌御点头道:“我是受他所托来找张舒羽的,多谢他之前多番照顾。” …… 小陇湖畔。 正是之前他把萧纪衡推落水的地方。 季枫禾会告诉他,或许也是因为之前她哥哥季云城曾对楚凌御不善,让她心存内疚,又或许是担心昔日同窗没有机会再见面。 天空昏沉,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被一层厚厚的雾气笼罩,远眺而去只能看到湖边若隐若现的树影,矮木桥上似乎有两个人影,停留了片刻后,其中一个人便离开了,只剩下一个人往亭子走去。 湖边很安静,楚凌御见湖边有个鱼篓,想起之前在这里钓鱼的老翁,心生一计,便提起鱼篓若无其事地往亭子走,期间还想刻意赞叹一下这美景,奈何这雾气蒙蒙,他憋了半天,愣是一句话也夸不出来。 平静的湖面不知是因风起还是鱼儿的跃动,不时荡开一圈圈涟漪,芦苇杆矗立其中,纹丝不动。 一圈圈气泡在水中往水面上靠近,一道锐利的目光于无人知道的地方锁在那亭子里的人,忽闻一小石子落水的声音,亭子上的人往对面看过去,芦苇杆破水而出,在提着鱼篓的老人震惊的目光下,自水中跃出的人一脚踢在霍云的背上。 “小心!” 楚凌御话音刚落,那刺客见来了人,立马便转身跳入水中,遁了形。 “该死!” 楚凌御怒斥一声,见刺客消失得无影无踪,立马扔了鱼篓,去将地上的霍云扶起来,只是似乎被踹那一下头磕到了柱子,流了些血,昏迷过去了。 还好他找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她到底和张舒羽做了什么交易,怎么又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要索她命? 他小心把她背了起来,竟出乎意料的轻,让人觉得没什么实感。 他边跑边转头看着靠在肩头的霍云,声音急促道:“你可别出事啊,你还要杀我呢,你不杀我,我怎么躲啊。” 姗姗来迟的钓鱼佬看见一个和自己年纪不相上下的人背着个年轻人,登时目瞪口呆,也不管钓鱼了,一股脑地拦下了二人,却看见他背上的人额头带血,心中惊骇剧增,啧啧道:“这是摔着了?快到老朽那儿休息休息,还有你,一大把年纪就别这么瞎折腾了,老朽我看着都害怕。” 顾不上解释,楚凌御赶紧跟着钓鱼佬去了他的住处。 钓鱼佬坐在门外的阶梯上,听到门嘎吱一声,扭头见老头情绪低落地出来,问一句:“他没事吧?” 楚凌御摇摇头,“应该只是皮外伤,过不了多久就醒了。” “没想到你还会点救人的本事。”钓鱼佬小酌两口酒,颇为恭维道,“不过,看你刚才那着急的架势,我还以为他……”他抽了下嘴,小声嘀咕,“……要死了呢。” “好了,你该告诉告诉老朽了。”钓鱼佬突然意味深长道。 “什么?”楚凌御疑惑。 钓鱼佬啧一声,酒壶挡着嘴道:“怎么七八十的年纪,十七八的体力?” 楚凌御:“……” 钓鱼佬住在偏僻的地方,这里草木丛生,人迹罕至,倒是少有人能发现此处,曲径通幽处,从小陇湖不远处的林荫小道走近几百米,还要拐很多个弯弯绕绕才能找到,在这里,楚凌御也比较放心,至少那些人不会那么快找到这里来。 斜阳落入地板,偶有虫鸣鸟叫,绿叶婆娑,钓鱼佬掉完鱼回来,满载而归,吆喝一声,却见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刚想去后院找找,突然什么东西打了他脑袋一下,他蹒跚地转头,一女子一手拿着本书,一手还一颠一颠地玩弄着小石子,春风满面道:“大爷爷,今天又钓了多少鱼啊?” 钓鱼佬放下鱼篓,挠着刚才被小石子打的脑袋,气哄哄地走下楼梯,道:“我今天不得收拾收拾你。你站那儿别动!” “你说别动就别动啊,偏不!” “你你你……” 女子哈哈大笑,抱着书躲着跑,眼看大爷爷抄起了鱼竿,她看见有人从后院进来,立马便上前抓住那人的手臂,道:“二爷爷,大爷爷要打我!” 楚凌御见钓鱼佬抄着鱼竿过来,伸手把鱼竿拽掉,安抚了下她道:“乖,去看书,爷爷们有话要说。” 霍云听着脸色垮了下来,嘟囔道:“又背着我说话,知道了。” 楚凌御见她走远,一把拉过钓鱼佬,小声道:“别动怒,你都知道她现在脑袋不好,万一再给打出个毛病来,怎么办?” 钓鱼佬吹胡子瞪眼,放好钓鱼竿,指着自己的后脑勺道:“老朽都被砸了几个包了,马上就赶上如来佛了!你看你看!” 还真的……好多个大大小小的包。 想笑不能笑,楚凌御憋着气道:“我帮你收拾她,你消消气。” “你帮我收拾她?我没听错吧,你不把她供起来就不错了。”钓鱼佬气哼哼道。 “她这个样到底能不能好?” 钓鱼佬问到痛处了,楚凌御看着坐在树下乖巧看书的霍云,笑容逐渐消失,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快活的样子,他有过那么一丝邪恶的念头,若是她能一直这么傻下去就好了。 可她有清醒的权利,他不能替她做决定。 “能好。”他认真地回答。 “话说回来,最近小陇湖多了很多人阿,搅我钓鱼的兴致。” “哪些人?”楚凌御警觉起来。 “不知道,不过之前也来过小陇湖的,被老朽说羞红脸那个,说了你也不知道。” 羞红脸……枫禾! “她怎么了?” “她和一群黑衣人对峙着,还扶着个小公子,黑衣人叫他……嗯……记不得了。” “你怎么关键时刻记性不好。”楚凌御失望道。 钓鱼佬不满了,“那你怎么不教教老朽如何像你一样硬朗?” “天赋。” “我等会就去收拾那个看书的。”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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