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跑了?” 听到玉崇的来报,霍云一杯茶水还未下肚便重重地砸在了桌上,尚有余温的茶水也倾晃了出来,溅出星星点点的水渍。 玉崇低着头继续道:“据守夜的狱卒所报,昨夜不知为何他们都莫名感到困乏,后来都晕过去了,醒来便看见一个蒙面人,被抓住后服毒自尽了,只是……” 他说到这里迟疑了片刻,抬头看向霍云,咽了咽口水接着道:“那蒙面人咽气前说张公子是被神仙救走的。” 他说完大气不敢出,毕竟“神仙”可是大人的大忌!他都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大人的破口大骂,谁知大人不冷不热来了句:“长什么样?” “臣……听说周身笼罩光芒,看不大清。” “去把郭清玉和她弟弟叫过来。” 玉崇也猜不透霍云的心思,只好听命行事。 等姐弟二人到了后,霍云让玉崇听到的细节都描述一遍,随即她问二人:“见过吗?” 郭清玉摇头,“不曾。” 弟弟看了姐姐一眼,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有些犹豫不决道:“没有,但是我好像也看见过身上发光的人。” “在哪?” 霍云低了低眉,蹲下看着男孩。 “我……” 郭清玉看出弟弟的为难,把他拦在身后,解释道:“他当时因为找我,情绪不佳,可能泪水模糊了眼睛,看错了。” 霍云:“……” 郭清玉似乎看岀了霍云的心思,她也丝毫不掩饰道:“你还是别找她了,不管你对她存了怎样的心思,她看起来并不想让你找到,更何况……” 更何况,他还是个太监。 顾及她和弟弟的生命安全,她也没有点明。 霍云拉着脸,没有理会医女的话,只吩咐玉崇:“加派人手,尽快将张舒羽捉回来!” 临走前,玉崇觉得不放心,转头去找了香茴,让她跟着大人,有什么异样立即来报。 其他人见玉崇最近找香茴找得勤,都纷纷投来看戏的目光,玉崇刚走,香茴一转过头就看见一群人盯着自己看,直把她羞红了脸。 大家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大人,医女不是已经请回府了吗?” 香茴看着眼前门庭冷落的医馆,门上字体已经模糊的牌匾还堪堪悬挂着,只是一段时间没有住人竟变得这般破败。 她刚刚拿锁开了门一阵阴风便从门缝刮出来,吹得人脸皮发僵。 香茴也不懂大人何必再来这无人之地。 她见大人没有应答 兀自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又往药房去了,香茴待在门口守着,正发着牢骚,一个路过的老人见她杵在门口,感到些许奇怪,便凑上来学着她的动作往里探,冷不丁冒出一句:“小姑娘要看病啊?” “哎哟……” 香茴吓得心颤,直捂着自己的心脏,发现是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她才松了口气,摇头叹息:“不是,我跟主子过来的。” “哦……”老人颇有些“贼眉鼠眼”的样朝门里看了好一会儿问道,“你知道这里的姐弟俩去哪儿了吗?我这老寒腿又犯了,看惯了这家的,哪知他们突然都不见了,可不是遭了山贼或是地痞吧?” “不会,老人家你放心,他们都被接……” “香茴。” 霍云的声音传来,香茴立刻应了声:“在!” “你刚才和谁说话?” 霍云走了过来,满脸警惕地左右看了看。 “老人家要看病,找郭医……”香茴回头,发现空无一人 ,“诶,刚刚还在和奴婢说话的,怎么走了?” 老人? 霍云深深地看着街角尽头,一言不发。 “好险。” 楚凌御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束,确定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模样。 刚处理完张舒羽的事情,他就火急火燎地跑来医馆查看,却意外发现早已人去楼空,而且门也上了锁。 他原本想着如果姐弟俩没事,应该还会回来,便在门外蹲守,却没想到没有等来姐弟俩反而等来了霍云。 罢了,此行也算有所收获,至少他知道郭清玉姐弟俩都没有事。 他抬头望了望天,此时天阴沉沉,凉风渐起,张舒羽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囚衣,如今又没有办法回张家,从小又衣食无忧,现在流落在外,滋味一定不好受。 他循着气息寻找他的踪迹,总算在一棵树下找到了昏迷的张舒羽。只是不巧的是,玉崇已经带着追兵赶到了附近。 他只好使了障眼法,将张舒羽屏蔽了起来。 “报!前方踪迹断了!” 搜寻的小兵向玉崇报告。 玉崇下马一探究竟,发现果真如小兵所说,踪迹消失了。 前一阵子刚落过雨,他们追寻着杂乱无章的脚印才追到了这里,可是脚印却在一棵树下戛然而止。 他不禁又想到了刺客自杀前所说的神仙,可是他总不能又回去和大人说“他被神仙救走了”这种话吧。 沉思良久,他还是下了命令:“继续搜寻。” 等到众人离开此处,楚凌御才手脚麻利地把昏迷的人拖走。 刚刚把人托起来,张舒羽手臂便动了动,似乎已经醒过来了,他见一个老大爷要把他背起来,吓得连忙推托道:“受不起,受不起,老伯伯您身体再硬朗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楚凌御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变回去,不过也好,这样也省去了解释牢里那一幕的麻烦。 他清了清嗓子,毫不客气地把他一把推了个踉跄,脸上颇不服气道:“看不起老夫这把老骨头,你的年纪轻轻看起来好不到哪去啊。” 张舒羽罚站似地站在一旁捏着袖角,不知所措,挨冻了一夜,手脚都有些发凉。 “扶着就行了,不用背。”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楚凌御笑着同意了他的请求。 “老伯伯,你一个人住在这山里呀?” 张舒羽还是像往常一样热情,走没两步路就开始唠起了家常。 楚凌御笑而不语。 张舒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瞟了老伯伯好几眼,“老伯伯,你应该识字吧。” 他身上偌大一个囚字,若是老伯伯识字应该不会轻易对他施以援手。 “识字。” 张舒羽有些吃惊,投去一个探索的眼神,“那你……” “我比较热心肠呗。”楚凌御随口一说,看到旁边有一条河,提议道,“你身上脏兮兮的,先去河边洗个脸吧。” 张舒羽依言蹲在河边,手捧起一抔水泼在自己脸上,一阵冰凉让他浑身一颤。 楚凌御候在他身旁,警惕玉崇带的追兵,却意外发现不远处的河边有个醒目的东西,出于好奇他走上前去看了看,原是躺着个人。 浑身湿漉漉的,应该是从河的上游流下来的,袖子上全都浸满了鲜血,把河边的水全都染成了红色,对于这样的情况,楚凌御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像曾经那般胆小,他上前将人翻过身来,发现还有鼻息,便试图救救他。 他喊了一声,“过来帮一下忙!” 叫的自然是张舒羽,他刚清洗完,听到老伯在喊自己,还以为他是腿脚不便摔倒了,正想借机嘲笑他两句,刚走近便见地上躺着个人,穿着一身绯色官服,腰间玉带,身形微壮,只迟疑了一瞬,他的神经像被人拉住一般绷紧,随即“嘣”的一下被拉断。 “爹……爹……”他脸色煞白,眼前的事物仿佛一瞬间失了颜色,他踉跄地走过去,却被小石子绊倒,最后跪在了那人身边。 他颤抖着双手,将人抱起,紧紧搂在了怀里,压抑着哭腔,一遍遍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出京了吗?” 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救人要紧,楚凌御安抚道:“你先冷静一下,你父亲尚有气息,可能还有救,我们先把他安置好。” 闻言,张舒羽才松开了人,准备把人背起来,却意外摸到空空的袖子,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诧,楚凌御见他动作也明白了什么,但都保持沉默。 “老夫背着吧。” “我……我自己背。” 张舒羽喑哑的声色让楚凌御也觉得心疼,短短时日,张家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帮着将人搬到了张舒羽背上,找了个山洞,将二人暂时安置着。 幸好楚凌御营救郭清玉时假扮了一段时间的医女,也算学习了一些医术,虽没有医书在旁,也算能简单处理一下,等时机合适,他再去找个大夫来瞧瞧。 给张尚书做完清理后,已经到了四更天,天都快亮了,楚凌御从洞穴出来,发现张舒羽抱着腿坐下洞口,他道:“你看起来状态也不好,不好好休息的话,可能还比不过里面那位的状况。” 张舒羽缄默不言,楚凌御叹了口气,取了套衣服递给他,“你身上的衣服太危险,换上吧。” 他担心张舒羽穿不惯,又补充一句道,“质地很好的,只是袖子被烧了一角。” 见他不为所动,楚凌御便把衣服放他脚边,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必杞人忧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看你也不是个坏人,却锒铛入狱,定是有什么苦衷。你不妨和我说说,我可能没法帮你,好歹能给你点心理安慰。” 张舒羽眼神一动,侧过脸来,注视着眼前的老人,似乎是憋了好久的情绪在顷刻间如河流决堤倾泻而出,他一把抱住老伯,涕泗横流,却始终咬着手指,一声不吭。 这一夜对张舒羽来说太漫长了,直到早晨他才哭晕过去,因担心张尚书伤情恶化,他安顿好张舒羽便打算去镇上找大夫,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敲了下脑壳,他转身一看,是月老。 他连忙找了处隐蔽的地方,问月老:“你来干什么?” 月老哼了声道:“老夫不来,可就要眼睁睁看你走向末路了!” 楚凌御不解,挠挠头道:“这是何意?” 月老递给他一本册子,“老夫向来只管姻缘,可是因为你的行为,霍玖桑的姻缘出现了变动。” “什么变动,我跟她没有交集,怎么会是因为我?” “老夫怎么知晓,反正……”月老说得急躁,似乎还有什么其他要紧的事,他只好先道,“反正你接下来什么也不许做,不然会出大问题。” 他说完便成了一道云烟,消失了。 楚凌御听得一头雾水,正摸不着头脑,忽然余光瞄到一团黑影,打眼去瞧,原是树枝的影子。 他盘腿而坐,手心一展,毛笔和卷轴便都出现在手里。 “我看看啊。” 他仔细看着卷轴上的内容,虽然都是小功德,但是积少成多嘛。 “想见见去世的丈夫。” “想看看世间美景。” “哥哥送我的香囊不见了,怎么办?” “希望今年的收成好一点。” …… 各种各样,千奇百怪,虽是个土地庙,祈求的愿望却是风格各异的。 他轻拍潮湿的土地,感恩道:“多谢土地公公照拂!” 待处理完,他起身去镇上请大夫,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月老方才说过的话。 他原本以为从黑衣人手里救下张舒羽是一件好事,可到了镇上,他才知道他做了一件多么无可救药的事情。 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张舒羽畏罪潜逃了。” 而且连出京的张尚书也了无踪影,于是又有人传张家父子行刺计划失败,抛弃其余张家老小,自己跑了。 直到在医馆里时,他依旧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便问大夫:“他们怎么就能断定张家少爷就是畏罪潜逃了,有没有可能是有人要刺杀他 ,他迫不得已才跑了?” 大夫却打量着他,轻飘飘道:“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知道这么多想法。” 楚凌御语塞。 最近城中戒备,大夫一听楚凌御说要去边远地方救治病人,便心生怀疑,也不敢轻易前去,便婉拒了他 。 楚凌御也没想到因为自己冲动行事,造成今天这般局面,只不过张尚书身负重伤,加上刺客一事,定是有人将张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刻拔除。 走遍所有的医馆,无一例外,都不肯跟随他前去医治病人,更有甚者,竟然告发了他,正当他从一家医馆出来时便看到了追兵。 他一路躲躲藏藏,可算摆脱了他们,可没走两步路,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老伯伯。” 他下意识转头,看见来人竟不自觉要抬手遮住自己的脸,幸好压制住了情绪,他扬起一个和蔼又慈祥的笑容道:“小姑娘,怎么了?” 刚说出口,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他说了什么?霍云一身男装,可他却明晃晃说小姑娘。 “老伯伯眼神不好,我不是什么小姑娘。” 霍云笑着回答,眼睛却没有一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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