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也来得太勤了,不怕被人耻笑堂堂九千岁竟来这风月之地吗?” 小荷放下篦子,颇有兴致地欣赏着铜镜中的自己,对于霍云的到来颇有些意外。 霍云在桌边坐下,兀自倒了杯茶水,饮尽后脸色肃穆道:“近来有一件事令我非常苦恼,觉得你或许知道些什么。” “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小荷边说边从妆奁里挑选了支紫鸢尾花簪子,仔细地插进发髻里。 霍云沉思片刻缓缓启齿,“是和张家有关的事。” 闻言,小荷动作一顿,看着镜子里的霍云,她噗嗤一笑,又照着镜子欣赏起了自己的美貌,漫不经心道:“这可问错人了哦,张家是有我的恩人不假,但我可不是长舌妇,没有那个闲情去打探张家的事情。” “真的吗?”霍云反问道,“我最近觉得那张家少爷举止怪异,心想你或许知道些什么?” 小荷未答,霍云释然一笑道:“既然这样,那我把那张舒羽绑了也没什么问题吧。” “不可。” 小荷一时冲动拍了下桌子,转头面向霍云。 “为何?” 霍云眼神凌厉起来,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小荷一愣,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她放平心态道:“张家毕竟有我恩人,这样对待张家少爷,我良心怎么会过得去。” 霍云见她眼神分明有些闪躲,只不过没有点破她,而是松了些口气道:“我不会对他怎么样,只是问他一些事情。这样应该不会让你良心过不去吧。” 小荷被这绕来绕去的问法惹得有些心烦,禁不住道:“你到底想知道张家什么事情?” “我想找一个人。”霍云笑了笑,“小荷姨,不知道你是否听过多年前张郎沉醉温柔乡一事?” “有过耳闻。”小荷淡淡道,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将衣裙攥起。 霍云起身,拿了挂在墙上的山水纸扇,像观摩一件宝物一般上下翻弄,忽而一展扇面,转身以扇面拂起小荷的下巴,用着书生的温柔腔道:“听说这张郎出身官宦世家,满腹经纶,一身正气,平时最厌恶肮脏的世俗,不料一日与人吟诗斗酒,却被楼上掉下的芳帕盖住了酒杯,从此世间佳人再入不了那张郎的眼。” 小荷别过脸,将霍云的扇子移开,捂唇笑道:“这不过是坊间的流言,时日已久,其中添油加醋有几多,我们又岂能知晓。听这些故事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霍云没有就此撂开这个话题,利落收扇,一下一下地敲着掌心道,“那张郎不顾世人目光,执意将此女子迎娶过门,可不过两年,她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无影无踪。” “那或许是她架不住舆论压力,自行离开了,这有什么不好。” “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我认为这个人出现了。” “出现了?” 小荷攥着衣裙的手骤然松开,瞪着眼睛看向霍云。 霍云点头,“不错,我想你知道我所说的张郎指的就是张尚书,而我要找的那个人,就是那个青楼女子。” 小荷不解,“为何要找她?和她同样出身的我认为,她当初既然选择离开,那肯定不希望再被别人找到。” 霍云沉默半晌,搁下扇子道:“因为我有个旧人,和她有几分相似,或许她能告诉我一些事情。” 小荷见她心事重重,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道:“既然只是想会会旧人,问一问又有何妨,我听说张家少爷常去城南的糖点铺,那儿的掌柜与我有一些交情,你带着我的信物去,或许可以问到一些线索。” 说着,她从妆奁中取出一只有裂纹的玉镯,递给了霍云。 “多谢小荷姨。” 霍云收下镯子,道了谢后出了房门,却没想到刚出来便撞见了不好惹的人——季云城。 季云城打量着身着常服的霍云,又伸着脑袋瞄了一眼屋内的小荷,勾唇讥笑道:“霍公公好雅兴,这是要学薛公公的无根也风流?” 霍云知道和疯子说不来话,绕过他准备离开,谁料季云城倒不如上次那般好说话了,直接挡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季大公子可不会又要多生是非吧?” 霍云不慌不忙问道。 “多生是非?”季云城把这几个字绕在嘴边念叨了两遍,转身跨坐在了二楼栏杆上,修长的腿挂在围栏外,晃晃悠悠的,他眯了眯眼,“有仇必报,乃大丈夫之所为,上次那青涩的少年目中无人,竟以一支笔伤我皮相,今日就是来还怨的。” 霍云轻哼一声,云淡风轻道:“你的恩怨与咱家无关,要说与谁听凭君意,咱家便不奉陪了。” 她抬脚要走,季云城提高嗓音道:“那家伙姓楚对吧?我看他酒量不行,喝得倒是挺起劲。” 霍云身形一顿,脸色隐于黑暗中。 季云城撞了哑巴墙,不快地往楼下的人招呼了一声,刘左点头朝楚凌御的方向去。 楼下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张舒羽不停地拦着季枫禾,不给她喝酒,李须弥举着酒杯小酌两口,一脸享受细细品味,而楚凌御抱着酒盅,脸颊绯红,眼神迷离,身子一晃一晃,像个不倒翁似的喃喃自语。 季枫禾见手里的酒杯又被张舒羽拿掉,心头火起,愤愤不平地提裙离开,张舒羽见状,连忙放下夺过来的酒杯,也跟了上去。 李须弥摇摇头,“世间痴情儿众多,不像我,只贪这几口美酒。” 忽然,有人敲了敲他肩膀,他扭头见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人,身形健硕,应该是个练家子。 他听那人道:“我是接我家公子回去的。” “你家公子?张舒羽吗?他刚走。”李须弥撑着脑袋抬眸道,还贴心地指了指门口。 “不是,是楚公子。” 李须弥恍然大悟,“他也醉得七荤八素了,带走吧带走吧,没有一个来品酒的,扫兴。” 刘左点头致谢,将楚凌御拦腰扛了起来,没有闹出半点动静,静悄悄就把人带出了门。 季枫禾连绕几个弯,总算把张舒羽甩开了,心头正欢,却迎面碰上了霍云。 她不由紧张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传闻中手段狠厉的九千岁。 “公公夜里出现在此处,有何贵干?” 霍云往季枫禾身后看了一眼,“不等等他?” 季枫禾顿时觉得奇怪,霍云怎么会来搭理他们这些私事,打量了他一番,她疑道:“这和公公没关系吧。” “哦。咱家只是见你们从春风阁出来,又碰上了你兄长……” “我兄长?”季枫禾一时嘴快,不小心打断了霍云的话。 霍云摆摆手道:“咱家只是经过,见你兄长带走了一个人……一直听闻季云城是个疯子,可不会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季枫禾一听,心情焦虑起来,向霍云辞别后连忙往春风阁赶。 楚凌御昏昏欲睡,却总是觉得像睡在海上一般摇摇晃晃,胃里翻滚得难受,忽然一阵恶心想吐的感觉袭来,他挣扎起来,念叨道:“放我……放我下来……我呕呕呕……” 刘左顿时停住了脚步,瞳孔震惊,僵着脖子,愣是连头都不敢回,不久便感觉到后背湿漉漉的,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飘来,他屏着呼吸将人扔到了树林里。 “大公子,人带来了。” 刘左朝那高挑的背影道。 季云城缓缓转过身来,走到醉得不省人事的楚凌御面前,提脚掰过楚凌御的脸,一个鞋印留在了他白里透红的脸上。 “长得规规矩矩的,胆子却是大得不行。” 他温声细语地说着,谁知脚上却越来越用力,竟直接把楚凌御踩在了泥地里,只能听到楚凌御依稀可辨的呻|吟声。 “大公子……”刘左上前一步,犹有要劝阻的意思,却被季云城先一步伸手挡住。 他眸光冷冽,眼里除了轻蔑别无他意,刘左也无可奈何,只得退到一旁,看着大公子蹂|躏这不省人事的少年。 “让你得意,让你目中无人,让你神气扬扬,老子让你见不了明天的太阳!” 他不停地扭动脚尖,仿佛脚底下是令人深恶痛绝的老鼠。 刘左别过脸,不忍直视。 “好痛……” 楚凌御的声音细若蚊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在一片黑暗中觉得脸上疼痛不已,却浑身酸麻,提不起劲。 他不知道这种疼痛要持续多久,只是他隐约听到谁喊了一声:“兄长!” 之后他脸上的压迫便陡然消失了,再之后就觉得身上轻飘飘的,好像他在天界腾云驾雾一般,隐隐约约间,他像是又做回了那个潇洒自在的小神仙。 有个小女孩整天都在陪他玩,玩捉迷藏、踯石子、放风筝,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睡不着会偷偷跑来找他,和他诉说心事,说家里来了个没见过的女人,她取代了娘亲的地位,爹爹好像也不陪她玩了,娘亲整日里阴晴不定,好像一直在忧心什么大事一样。 她说只有他才是一直陪着自己的人。 记忆消散,脸颊上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仿佛把他身上的热气驱散了些,迷迷糊糊间他睁开了眼,却只见眼前如雾弥漫,视物不清。 渐渐地,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他看见这几日里总是浮现在他脑海里的人卷着袖子,正一下一下地拧着毛巾,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他睁大了眼睛,直到霍云转过身来,他还是死死盯着对方。 “玖……玖桑?” 霍云拿着热毛巾一愣,她也没想到这小子被打得这么惨,喝得这么醉还能突然醒来,一时有些吃惊,更何况这少年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被痛到了,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眼睛像蒙上一层血雾,眼里打转的泪水似乎顷刻就要决堤。 好像……她欺负了他似的。 僵持了一会儿,霍云把毛巾再次覆上楚凌御的脸颊,温声道:“眼睛闭上。” 这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容易让人看了内疚。 叛逆的楚凌御摇了摇头,眼睛里全是委屈。 霍云:“?” 霍云可不打算陪他闹下去,给他敷上毛巾后准备起身离开,楚凌御见她要走,一把拽住她的袖子,霍云始料不及,整个人摔到榻边。 “别走。”楚凌御央求道。 “放开。”霍云颇有些不耐烦。 “别走,我……我我……”楚凌御“我”了半天,始终说不出后面的话,但见霍云近在咫尺的脸,他刷一下通脸爆红,拉起被子包住了自己的脸。 这下,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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