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岁首这天,霍云还在半梦半醒,外头已经传来声声爆竹响,她睁着惺忪的眼睛,惊觉手臂酸痛,这才意识到昨夜又熬太晚,不小心趴在桌上昏睡过去了。 她探头望着大亮的窗外,眯了眯眼睛,起身关了窗后添了外衣,对镜整理完毕后她开门走出去。 经过府门口时,看见玉崇抱着臂站在门外唧唧歪歪地说着什么,手上还时不时指指点点,她走上前去,问道:“一大清早做什么呢?” 玉崇看见来者是大人,笑呵呵道:“大人,新年要换桃符,正教几个小孩画神仙呢。” “桃符?”霍云皱起眉头,大跨步走了出去,看着门后几个小孩,本来想发火,奈何看见他们年纪小小的一时心软,只是冷着脸道,“这里不用挂桃符。” 或许是她看起来确实不善,几个小孩也害怕地放下纸笔,小心翼翼地抱团跑了。 玉崇看他们跑了,想喊住他们又不敢喊,只好问道:“大人,这不是挂桃符驱邪的嘛?年年如此,怎么?” 霍云手指捡了捡画了一半的神像图,又看着门上模糊的神像,转头对玉崇道:“往年咱家常居宫中,怎知你在门上挂这个。以后都不用挂了。” “可是,这样会被邪祟缠身的。” “那就让它缠,挂上这个可也不见得明媚到哪儿去。” 霍云满不在乎道,一脚踩在了地上的木板上。 玉崇无奈,只好选择沉默。 “陶信呢?怎么没见着人?” 霍云盯着街上准备点燃爆竹的小孩,问道。 玉崇虽然正不痛快,还是规矩应答道:“臣本来让陶大哥来帮忙,他说目前他还处于危险状态,不能抛头露面,所以这会儿应该在指导家奴装点里屋。” “噼里啪啦——” 爆竹又响了起来,其中不乏孩童欢呼雀跃的声音,以及过路大人的欢声笑语。然而霍府门口冷冷清清,相邻的两处地方却仿佛处在不同的世界。 爆竹声停,世界像染了一层靛青色的水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火味。霍云看着四处奔跑的小孩,青烟袅袅间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在萧家第一年,同样是岁首,萧家的亲戚小孩围着玩爆竹,而她却抱着腿蹲在树下,瞪着直溜溜的眼睛看他们嬉戏,因为她不能和萧家人一起同桌吃饭,也不能和奴仆一起吃饭,毕竟那些奴仆觉得她太干净了,处处讽刺她。 于是她只能饿着肚子,至少看着别人玩闹,自己也跟着开心,好像这样能短暂地忘记自己饥肠辘辘的感觉。 可偏偏就是因为她总是盯着那些少爷小姐们,他们便拿着爆竹来戏弄她,她只能仓皇逃跑,留下身后不绝于耳的嘲笑声。 她躲到了桥下,觉得那是最安全的地方,是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没人能找到她。可她错了,就在她趴在膝盖上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一股香喷喷的饭菜味把她饥饿的肚子给勾醒了,她一睁眼便看见冒着热气的饭菜放在自己脚边,还是她平时爱吃的,她舔了舔唇,探出身子四处看了看,只看见不远处站在河边的青白色身影…… 又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响起,掐断了霍云的思绪。 玉崇见大人站着不动,以为大人还在气桃符的事,便谢罪道:“是臣忘了大人的喜好,大人怎么责罚,臣都毫无怨言。” 霍云收回落在喧闹处的目光,转身道:“你是觉得咱家蛮不讲理?” 玉崇一时语塞。 “罢了,不再犯便可。去让下人备好屠苏酒,晚上去姚府赴宴时捎上,莫要出差错。还有……” 霍云顿了一下,上下打量着玉崇,把他看得如坐针毡的,憋不住问道:“大人,臣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行,你太高了。” 霍云半天才吐出这一句话来。 玉崇不知所云,霍云所有所思道:“去春风阁。” 玉崇震惊,挡在霍云前面,为难道:“大大大人,今日岁首,喜庆的日子,再去这烟花之地,怕是要落别人口舌。” 霍云剜了他一眼,向他逼近了两步,冷道:“你是觉得咱家和薛公公是臭味相投的人?” 玉崇被盯得不敢说话,身体微微后仰也不敢轻易往后撤一步,嘴上连道:“臣臣臣绝无这等想法……” 到了春风阁,霍云点了小荷姑娘,这是春风阁默默无名的妓|女,虽然她容貌绮丽,但因她只接待穷酸书生和一些比较老实敦厚的人,那些大富大贵的公子爷便觉得掉价,衬不上自己的身份,于是便成了这些人最忌讳的青楼姑娘。 小荷从上到下看着霍云一身书生衣裳道:“这次怎么还换身打扮过来了,我都不太适应了。” 霍云学着书生样行了一礼,道:“若是我以那样的身份来找你,肯定会给你招来不必要的灾祸。” 小荷妩媚一笑,打掉霍云行礼的手,正色道:“好了,不贫嘴了,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自从你出宫后来这里的次数少之又少,今天突然来……等等,你莫不是暴露身份了吧?” 她神色紧张起来,却不敢说得太大声。 霍云还在萧风学堂的时候一直受到其他学子的非议,因为她刚被萧纪衡带回萧家时身上骨瘦如柴,加上本身女儿身,年纪尚小,模样清秀,即便穿上一身男子校服,在外人看来,俨然还是一副女子样貌。 不可避免的,她会成为那些人闲暇之余玩弄的对象。当时她被骗到了春风阁,老鸨以为她是哪家姑娘,正打算收为己用,幸好小荷出手相助,为她解了围。 她以为小荷要威胁自己,可小荷只是张望了下窗外,抱抱她说:“不用怕,不用怕。” 霍云回神,听到小荷姨的疑问,摇摇头道:“没有……” 刚说出这两个字,她顿了一下,要说没有也不是,只不过知道她身份的也就是楚凌御一个,不提也罢。 “真的?”小荷歪着头看她。 “好啦,真的。”霍云推开她,无奈笑道。 小荷看着她藏着心事的表情,知道她定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才选择闭口不谈,她神色柔和下来,摸着她的手道:“自从你从宫中出来,一开始我都不敢认你,你穿着一身官服,她们说你是大太监,我都不敢相信,可如今看来,你还是你,没有变。” 闻言,霍云手指骤然缩了下,她在想,若是小荷姨知道她如今握着的手沾满了鲜血,她又该怎么想。 “所以,你来这里不是来和我谈心的吧?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看着也难受,有事不用藏着掖着,快说吧。” 霍云见自己的心思被道破,象征性地笑了下,道:“其实,我……” “让我假扮你?!”小荷惊道,幸好声音不算大声,话音刚落,她连忙起身去门口查看,随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窗,再重新坐到霍云身旁,道:“这真的不会有事吗?” 见小荷有些害怕,她淡然解释:“不会,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有个恩人在张家吗?这次宴会,张氏也会去,你不就能见到他了吗?” “这……”小荷显得有些犹豫,起身来回踱了两圈,似乎是想明白了,她神色坚定道,“好,我去,不过你为何突然要我扮成你?” 霍云也猜到她会问,一脸轻松道:“因为有人要趁机作乱,放心,我的侍卫会紧随你身旁,告诉你该怎么做。” 她笑对小荷,眼神却逐渐阴冷。 是的,这是一场鸿门宴。 只不过,猎人和猎物分别是谁,尚未可知。 谈话完毕,霍云从春风阁出来,玉崇紧随其后,街上依旧热闹非凡,一股淡淡的烟火味,夹杂着食物的香味,闻起来有些熟悉……是葱花饼的香味。 她走到摊贩跟前,看那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大圆饼,她莫名有些馋,便问老板:“多少钱一个?” “五文钱。”老板边忙活边答道,“这位小公子在先,您先稍等。” 霍云刚准备让玉崇给钱,听到这番话,不由自主地去看这所谓的“小公子”,微微一低头就看见熟悉的身影。 原来是楚凌御。 许久不见,好像长高了一点点。 她没出声,也不许玉崇出声,就静静地等在楚凌御身后。 “小公子,您的饼做好了,两个,十文钱。” 摊贩老板把热乎的饼打包好,递给楚凌御,楚凌御接过饼,把钱递给老板,顺便道:“老板,后面的不用买了,我把她那一份也买了。” 不等老板回应,他转身拿了个饼给霍云,“给你,热乎着呢。” 老板笑道:“哈哈哈原来是认识的啊!” 玉崇:没有我的。 霍云看着跟前的烧饼,一愣,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只是手已经先一步拿住了烧饼。 楚凌御瞅了玉崇一眼,掰了一半递给他,“不知道你也在,一半给你。” 玉崇:“这……”他看着霍云的脸色,不敢轻易接过。 “咱家……我吃不了那么多,这个给你,我吃一半便好。” 霍云说话间已经拿过那半块饼,把手里完整的烧饼塞给了玉崇。 玉崇:有饼了,但不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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