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甩袖离开了此处，急忙去追刑部尚书徐则明的脚步。 余留赵顾一人抱着食盒立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向跑远的沈知意大喊：“怀川兄，你真不吃了？” 沈知意全当没听见，并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她心中烦躁的很，初次登这朝堂便被人算计了一遭，虽不知这赵顾是有心还是无意，但还是躲远点好。 今日这殿中所发生之事，一环扣一环让她根本反应不过来，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入了圈套。 不过这也不能怨恨别人，谁让她一开始便就因帽翅理亏了呢？ 她脚下一顿，侧头看向身后人，见赵顾正蹲在墙角往嘴中胡乱塞着点心酥糕，模样惹人发笑。 她收住脑海中翻腾不断的猜想，轻轻晃了晃头大步走掉了。 行至宽敞处，众官员便互相拜别各奔其司去了。 沈知意瞅准了徐则明的位置，远远跟在了他的身后。 她对自己脚上的功夫非常自信，坚信前面那位快要半百的老头看不见也听不见自己。 刚得意没走两步，便看见远处正悠闲晃步的徐则明停住了脚。 他缓缓转身，笑眼问道：“李贤弟不跟上来吗？” 沈知意无处躲闪，只能摆正身姿拱手道：“徐大人。” 她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两人同行慢慢朝刑部走去。 徐则明面容和善，出声问道：“今日是贤弟当值吗？” 他扒开手指算了算，继续说道：“贤弟记错日子了，明日往后七日才是贤弟当值的日子。” 沈知意哪里知道这刑部还规定了当值的日子，只能急忙找补，“是，有劳大人忧心了，我想着赶去曹州之前将我明日以后的当值日换掉。”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继续补充，“虽说此去曹州一趟可以偷个闲，但日后回来又怎有颜面对众位兄弟呢。” 徐则明显然有些吃惊，往外捋了捋唇上的八字须说道：“李贤弟娶妻后倒是通透了些，以往的你可从来不在意这些，这刑部司的众人啊也拿你没办法。” 他拍了拍沈知意的肩膀继续笑着，“你看开了就好，以后你面前的这条路可谓是前途无量啊。” 沈知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中将李怀川骂了无数遍，这贼小子是什么都不肯说啊，害她刚才差点露馅。 她赔笑道：“是啊，家妻律严，又是公主殿下，下官不敢再胡作非为。” …… 两人谈笑间已经步至刑部司的门前，互相客套一番后，由徐则明率先进去。 “尚书大人”一陌生男子凑上前来，接过徐则明手中的官帽，仔细告知：“近几日需要复审的案件都放在您桌子上了。” 陌生人转头看见了沈知意，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小声说了句：“李大人。” 沈知意不明所以，顿首呆呆回了句：“嗯。” 她盯着男人，突然想到李怀川所说的刑司郎中和刑司员外郎们，这几位经常在刑部走动的官员。 她在脑海中找寻刑司郎中和员外郎的姓氏，一共四人，其中两人同姓王。 她收回眼神，还是决定先不要出声，万一叫错了可就不妙了。 “启胜啊，我记得复审的卷宗里面是不是有一份是曹州府所上？”徐则明本来都要走进内屋房门了，却突然转身朝候在门口的那位陌生人说道：“有吗？在桌子上吗？” 沈知意眼中一亮，这人果不其然是刑司员外郎王启胜。 她在听到“王启胜”两个字的时候，便已经在脑海中的纸张上找到了此人的名姓所在位置。 她此前紧张的感觉瞬间消散，又开始打量起眼前之人，仔细记住了他的容貌。 王启胜感觉到了沈知意的目光，低头躲闪，“回大人，都在您桌子上了，”他绕过沈知意径直往徐则明的身边走去，说道：“大人请随我来，下官替您翻找。” 徐则明伸手挡住了他，说道：“不用，你回去当值吧。” 他又向沈知意招了招手，说道：“怀川贤弟啊，快过来帮帮我这花眼老头吧。” 沈知意有些意外，这不明显冷落那位名叫王启胜的刑司员外郎吗？ 她犹豫片刻，顶着王启胜怨恨的眼神走了过去。 她终于理解这王启胜见到自己后表现出的所有不悦了，因为王启胜知道她在此会抢掉自己所有的功劳。 沈知意走到徐则明的身边，朝王启胜说道：“请王大人进来帮忙翻找吧。” 她拱手说道：“有劳了。” 王启胜有些意外，但随即而来的却是警惕，他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弯腰行礼，“多谢李大人赏识，下官还有他事，就告辞了。” 他快步后退，迈出门槛后便小跑了起来，逐渐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 沈知意看着他如逃命般的身影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做得不对，竟然将一个大活人给吓跑了。 她转头看向徐则明，指着门外说道：“这……” 随后指向自己问道：“我长得应该没有特别吓人吧？” 徐则明虽年过半百，但身体仍旧硬朗，笑出的声音更是中气十足，就是脚步有些不稳。 他扶着沈知意的肩膀边笑边说：“贤弟你真不记得上一次让人家替你查了三天三夜的大历律法？” “你将事情甩给他后便回府休息了，可累坏了咱们的刑司员外郎啊。” 沈知意听到此番解释后只能陪着徐则明一同笑了起来，实在无法找补，还是打个哈哈过去算了。 她急忙转移话题，说道：“大人，我们还是快些进去看案卷吧。” 徐则明点点头，步行在前将沈知意带了进去，指着积压了一堆案卷的书桌说道：“应该就是那里。” 案卷排放整齐有序，应该是王启胜默默收拾的。 沈知意绕到桌前，循着目录索引一点一点搜找。 找了没多久便看到了那卷宗上的“曹州”二字，急忙拿起并将其余翻找出来的案卷归为整齐。 她手持卷宗走向徐则明，双手捧出递了上去。 徐则明接过案卷，移到窗边借着窗外明光看了起来。 单手捋着唇上的八字须，脸上的表情是越来越沉重。 他看完便将卷宗交给了沈知意，忧声道：“你快看看吧。” 沈知意急忙拉开卷宗查看。 徐则明负手立在窗前，缓声道：“曹州官库被劫，官银窃失，储粮则被流民哄抢。贼人放火灭迹竟然还烧死了一名朝廷命官。” “曹州判司，司仓钱铜玉？”沈知意大概知晓了这人的职责，是主要负责和管理曹州仓库的官员。 沈知意看到了案卷末尾，说道：“徐大人何故忧愁，这上面不是说已经将人抓住了？罪责致死，让我们刑部复审，无异即可。” 徐则明转过身，因背对窗外明光所以看不清其脸上的表情，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上面说罪首一人当判死，其余五十人判流刑。” 他摇了摇头，说道：“牵连甚多，不知其中真假啊。” “曹州因连年大旱聚集了不少流民和难民，怕是有人抓他们抵罪了。” “大人何出此言呢？”沈知意放下手中案卷，疑惑地问道：“既然案卷已述证据确凿，为何反而断定他们不是真凶？” 徐则明立在光线中，清晰可见在其身周浮跃的光尘，他气息沉稳慢慢说道：“官银。” “卷中唯独少了官银，少了这群难民眼中既不能吃又不知如何处置之物。” “既然找不到官银，就不能仓促结案。” 他缓步走向书桌撩上袖子拿起一根毛笔，在红色的墨汁中轻蘸后顺着砚台边沿掭笔，除去多余红墨的同时理顺笔锋。 他提笔走来，接过卷宗并在卷末批上了“疑”字。 收起毛笔后，又将这案卷交到了沈知意的手上。 沈知意突然明白了一些，问道：“大人想让下官怎么做？” “既然贤弟要去一趟曹州，就帮帮这群难民吧，”他将毛笔小心翼翼地放到笔搁上收起，“此案件复审期限为十日，十日后我才会上奏请示此案件有疑，届时大理寺也会介入复审，又能替贤弟争取一些时间。” “望贤弟可以在二十日内寻得真相，找到官银和幕后真凶。” 沈知意紧紧握着这案卷，心中其实并无太多的想法，她拱手行礼道：“尚书大人明断是非，下官定会全力助您。” “既然大人信任我，这曹州也要去一趟，我便就在曹州大干一番。” 她低头笑着，慢慢将腰直起。 “好，”徐则明拍了拍沈知意手中的案卷，低声道：“收好它，切记。” 沈知意皱眉看向徐则明，她心有疑虑轻声询问：“这……不合规矩吧？” 徐则明将嘴角勾起，大声说道：“刑部侍郎李大人兢兢业业，不仅于白日在刑部当值处理案卷，还会将一些余卷带回府内继续判审，当真殚精竭虑啊。” 沈知意退后又行一礼，“既然如此，下官告退。” 徐则明摆摆手，眼中满是笑意。 看着沈知意远去的背影，他不经感叹：“这位天资之才终于开窍了啊，当属刑部之福、陛下之福、天下大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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