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窗外繁星璀璨,月光似水。 舒光霁盛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皮薄馅满,千里飘香。 应今稚腹中空空,面上矜持:“你做的?” “第一回煮。”舒光霁腼腆颔首,眼底隐隐期许。君子远于庖厨的教诲,排在等待的应今稚之后。父亲言传身教赔礼道歉,亲自完成方有诚意。 习府干练的厨娘寥寥几句,少年一遍就上手,不自觉改变小细节。纵使厨娘对色香味连连称赞,小公子天生厨艺精湛。舒光霁生怕不合师娘的口味,谨慎劝道,“您尝一口?” 馄饨汤散发白汽,清新不油腻,令人食指大动。应今稚不喜食物太烫,她没有动筷,反而指向自己脸侧:“脏了。” “嗯?”舒光霁浑然不觉面颊蹭了一小块白,小小失误倒显得少年稚气。他面色微热地抬手,像追不到尾巴的小狗,胡乱擦几下位置都没对。 “过来,”应今稚掏出纯白手帕,清洁完美瓷器一样轻拂去舒光霁脸上粉末。少年皮肤白净,近看五官精致,长大后不知要迷倒多少千金佳人?白瓷恢复漂亮无暇,超治愈强迫症,应今稚合意点头,“好了。” 倾身的舒光霁呼吸一顿,鼻息间女人发丝的淡香,清冷疏离如纯净冰川,无故的热烈闪耀。雪白丝帕那样柔软光滑,少年脸庞一阵燥热痒意。片刻后,少年耳尖绯红,同手同脚立在窗边吹着凉爽夜风:“馄饨,趁热吃。” 应今稚优雅吹凉一勺馄饨,入口即化,出乎意料的美味。汤水恰到好处的温度,抚慰五脏六腑暖洋洋。女人展眼舒眉,真心评价,“很不错。” “师娘喜欢就好。”舒光霁惊喜的黑眸明亮似火,生动笑意浮上眉梢。少年平日表情极少,此刻纯粹为应今稚欢欣雀跃。师娘不思饮食,大病初愈的身姿纤细单薄,令他担忧不已。 舒光霁目光一瞬不瞬,第一次见应今稚嘴角上扬,放松愉悦进食。眼前美好如画卷,那样特别、罕见的笑意稍纵即逝,轻而易举镌刻在舒光霁心上。少年胸腔膨胀充盈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的心跳鼓噪:真好! 舒光霁瞬间懂了,应今稚习惯亲手投喂滚滚的趣味。一点点养饱对方的惬意,世间无可比拟。少年产生想再见这样笑容的冲动。只要师娘开心,他愿意天天这么做,做到更好。 应今稚擦净唇角,打断舒光霁幼稚的遐想:“两天后,我会离开。” 月杉知她苏醒,摘来一支鲜艳欲滴的粉色桃花,言之凿凿:不老实解释,便将应今稚拐去南疆见药王爹爹。 应今稚翻遍彦绥的书房暗格,制作的傀儡方法有些眉目,还未有安全解除的办法。傀儡师娘本质是个活死人,傀儡的精气维持生存。不饮用创造者彦绥的鲜血,必须以武功高强之人的代替,否则她会真正地死去。 系统表示无解,应今稚试探后不得不信。她用讨教的名义和药王师父研究傀儡之术,若本人到面前,立刻会露馅。 应今稚只好拒绝月杉一片好意,走为上策,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么快…”舒光霁诧异,毫不犹豫地问,“我们去哪儿?”少年神情天真不带防备,仿佛应今稚只用开口,他会安全护送她去任何地方。 应今稚指尖一顿,冷淡整理帕子:“不用跟来,我不会在同个地方停留过三个月。” 舒光霁年纪尚小,不适合江湖漂泊。经历这一次意外,应今稚最终没下狠心磨砺他,“记住,不要荒废武功。” “师娘还未好全,我不放心您一人。”舒光霁眉头微蹙,有种清风过指间,抓也抓不住的无力感。 白衣少年握紧拳头,面容冷峻。他竭力有理有据的平静:“世道艰险,人心不定。需血之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师娘需要我,我会保护您。”他方便提供新鲜人血,嘴严会守秘密,是相伴最佳的人选。 应今稚意外舒光霁的决心,少年轻描淡写谈地自认随身血袋:“清醒点,你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舒光霁不谙世事,低声道:“一点血而已。”小狗狗单纯懵懂递出爪子,下意识地讨好主人,并不知事情的严重性。 不,这很不妙。 “一点?”应今稚伸出秀手,隔空掐住舒光霁脆弱的脖颈。她面无表情说着可怕的话,“你真学不会爱惜机会。只要我愿意,日夜囚禁,肆意取血直到将你耗尽,不是不行。” 危险冰冷的陌生气息笼罩,舒光霁浑身僵住,呼吸发抖。威胁逼近,转身逃跑才是本能。少年立在原地,不明所以:“可,师娘不会这么做。” 小狗眼神坚毅摇着尾巴,一字一句笃定道:“师娘吓不走我,我不会让您失望。” 哈!被个小孩看穿了。 这就是…毫无保留的信任?饱受摧残的蚌壳紧闭,悄无声息开启一道缝隙,露出应今稚才能看见的柔软。想要的东西,终于得到了。嗯,和料想的不太一样。不知哪里出了错?应今稚应该完美掌控少年,却反被舒光霁影响到,甚至好奇他会做到什么地步? “自信过头了。”应今稚若无其事收回手,她慵懒托着下颌,好似不是那个无情恐吓少年的人。 “舒光霁,”女人叫着少年的名字,冷言冷语,“我不是非你不可。” “…是,”舒光霁心头一刺,薄唇微颤。少年表情很受伤,宛如被丢弃的小兽。没有怨恨,墨色眸子溢满无助、委屈,“师娘不缺我一个,您从不信我。” 应今稚没有否认,好像满意少年的识趣。冷酷的事实,打破自欺欺人。舒光霁眼睫湿润,破罐子破摔地咬牙承认,“一直是我离不开师娘!” 窗外吹进凉风,灯火剧烈摇曳,屋内明明灭灭。应今稚恍惚看见,舒光霁倔强笔直的身体里住着一位伤痕累累的小少年。他抱膝坐在高高的围墙后,满身黑暗,极致的孤独不安。 应今稚认为对舒光霁好的选择,在他眼里是另一种抛弃。少年难得信任她,然而应今稚瞒他许多。 舒光霁难堪地低下头,看不清神情:“我不会成为累赘。远远跟着师娘,也不行么?” 小可怜。还是没有安全感?应今稚冒出奇怪的念头,如果是小小只的少年,没人会不想抱抱他,安慰他。罢了,说好不再欺负他。应今稚耐性比想象的强,改变主意一念之间。女人随意问道:“多久收拾好行李?” 冬日一缕阳光,晶莹雪花从天而降。舒光霁愣住,太过期盼,以为出现幻听。女人冷清的嗓音犹如天籁,孤傲如她居然一时心软,“我等你,一起走。” 舒光霁不可置信抬起头,乌黑眸子流下一滴泪。白衣少年泛光的泪痕,微红眼尾,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不愿意么?”应今稚掩唇,目光游离。啊,他不会知道,自己落泪的样子杀伤力很强吧? 是真的,师娘没有丢下他。舒光霁压抑不住的黑眸一弯,闪闪发光,笑若灿阳:“我愿!” 应今稚被少年的一笑惊艳,诧异:与她同行,至于这么开心? 啊,怎么和舒光霁的舅母舅舅交代呢。 …… 一晃四年过去,泽宝州曲府,天下第一刀名震江湖。 杏花林深处的庭院,黄衣少年面如冠玉,安静坐在轮椅上。曲轩景往湖中撒饵食,看着鱼儿们游弋:“新来的大夫?我不良于行五载,看过的大夫不计其数。情形如何,但说无妨。放心,兄长不会为难你。” 隔着一片屏风,应今稚戴着帷帽,收起悬丝诊脉的红线,一出声却惊到对方:“治得好,需曲公子配合。” “咳,”鱼饵散落一地,湖面波澜阵阵。曲轩景募地转头,攥紧轮椅的把手,“女子?” 应今稚反问:“女子不能当大夫?信不信,只有我能治好你。”她薄凉的语气有种魔力,让人不自觉信服。 兄长请的大夫,必然有过人之处。只是曲轩景从未和女子搭话,一时面红呆住。声音真好听,是天上仙子么。 黄衣少年不愿暴露孱弱一面,干脆挡去所有同情的视线。屏风上年轻女人模糊倩影,清冷悦耳的嗓音不卑不亢,仿佛残废的他与旁人没有区别。 曲轩景迷茫而希冀,双手放在膝上,许久才找回声音:“真治得好…我的腿?” 应今稚慢悠悠喝茶,直白而残忍:“你会很痛苦,比断腿还痛十倍。开始,便不能停下,否则只有一死。敢问曲公子,承受得住么?” 曲轩景闭上双眼,五年前痛不欲生的折磨历历在目。重来一次,他熬得过去么?失望过无数次,黄衣少年仍然坚毅的眼神,孤注一掷:“我能。” “好,曲公子睡前药浴。”应今稚留下方子,从容起身,“我明日再来。” “大夫,如何称呼?”黄衣少年声音微紧,不甚熟练。 “姓姜。” 姜小姐。曲轩景在心底重复,温文尔雅地颔首,“多谢姜大夫。” “轩景,曲公子!”清朗少年音传来,活泼阳光如见其人。 曲径通幽,杏花林绽放雪白,风吹如雪落。蓝衣少年兴冲冲拜访好友,他身高腿长走的飞快。迎面而来一位清冷白衣女子,帷帽遮面,身形窈窕。 咦,曲公子的院子有女人?梁飞逸八卦之心顿生。他生来英俊潇洒,斯文摇起纸扇,风流而不轻佻,笑眯眯:“小娘子…” 对方轻轻行礼,毫不留恋擦肩而过,好似他是普普通通的一草一木。竟然被无视了!蓝衣少年好生失落。 不一会儿,梁飞逸猝然回头。陌生女子如一道清风,在杏花林不见踪影。蓝衣少年后背发凉,左看右看,大白天见鬼了? 梁飞逸用起轻功扭头就跑,喊的极大声:“轩景啊啊啊——” 噗。应今稚立在一棵树后,指尖停在微翘的嘴角。怕鬼的风流男主梁飞逸,应该是他。阙水珍和他相遇了么? 曲府大门,舒光霁白衣胜雪,身形挺拔,锋利如刀剑的冷冽。清俊少年出众外貌惹人瞩目,街上行人窃窃私语,不约而同被他生人勿进的气势吓退。 偶尔有大胆的年轻女子上前交谈,只被少年冷冷地婉拒。 吱呀一声,应今稚走出大门,仰头看个子长高不少的舒光霁,叫着他的化名:“齐雨。” 白衣少年周身的冷酷气息消失殆尽,眼底不经意的柔和笑意:“姐姐。”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