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人啊，缺什么就想要什么。你.....想要的是卿云的爱，所以才不停地让她来找你。可你要知道，没有人会一直有力气去化一块冰”，凌夷川握住一把雪。“看，要么是这雪被化成了水，要么....”凌夷川一松手，细碎的雪花扑簌簌地落下，“冻僵了，自然也就放手了。” 申明舒看着自凌夷川指尖飘落的雪花，月光下的碎雪在一阵风里飘散，亮晶晶的像是天际陨落的星雨。 “我们是修道之人。”申明舒握着酒杯的手指逐渐用力，修长的指节绷紧，指尖透着几分白。 “修道之人，也是人。” 凌夷川驳回了他无力的发言，长睫翕动，露出一双看透很多的清亮眸子，“而且，你怎知，神仙就没有人的感情？是天上的神仙告诉你的么？” 他指了指广阔无垠的夜空，申明舒神思不属，顺着他的指尖望向星月交辉的夜幕。耳边响起凌夷川儒雅又缓慢的语调，声音飘散在四周，悠悠然仿佛来自于那高高的九天之上。 “我们求仙求道，恍然便是百年千年，相比于凡人的一生，也算漫长。可这百年千年过去了，我们真的无欲无求也无心无情了么？” “若真无欲无求，那这万千修士为何各个抢破脑袋也要飞升成仙，修得正果？成为仙神的目的是什么？长生不老？那么长生不老之后呢？” “都说长生逍遥，这逍遥何解？也不外乎是人欲。御剑九天，亿万寰宇皆可去得。可若你无欲无求，那这些为人的快乐，你又何处知晓呢？” “哪怕是佛门，说要成为佛陀，普度世人。可既然已经超脱，他还真的能如同凡人一般，感受到这些真实的人间疾苦么？” “我看未必。”凌夷川冷嘲一笑，“既然超脱凡体，长生久视，那么人间亿万众生的生死轮回，在所谓神佛眼中便也不过是流光一瞬，不值一提。你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于千年万年的痛苦，在漫长的视野里，就像你今日醉酒出门摔了一跤一样，在你这一生的故事里无足轻重。” “那么你求的是什么呢？” 风，吹乱了申明舒的心。 凌夷川的问话像是汹涌的大海呼啸着要吞噬他这处与世隔绝的湖水，那些隐藏在所谓‘道心’下蠢蠢欲动的东西，正挣扎着试图冲破那层沉重的枷锁。 “明舒。”凌夷川望着申明舒剧烈波动的眼眸，语气平静又有力地推波助澜，“哪怕是神佛也有慈悲，可你的无情剑道呢？” 只一问，如惊雷闪电划破云霭。申明舒如梦初醒般霍然抬眼，眼底是一片惊涛骇浪。 是啊.....他的无情剑道呢...... 素来冰冷执着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迷茫，神识中的太乙诛邪剑发出近乎咆哮般的疯狂震颤。 “断情，断欲，断己心。” 凌夷川长长一叹。 “申师弟，你的无情剑道走到终极，你还剩下什么呢？你又会变成什么呢？” 一个又一个平淡的问句却像是利刃扎进了心里，将石头一样的外壳一层层斩碎，要露出真正鲜活跳动的内里。 申明舒握着酒杯的手僵住了，甚至在微微发颤，杯中酒水波动出层层涟漪。凌夷川垂眼看到了，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酒杯举起，朝正处在道心混乱的申明舒浅浅一敬，又自得其乐地一口饮尽。 潇洒肆意的态度，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闲谈。 “说这些，太早了。” 酒杯落下，发出一声轻响，惊醒了正在内心艰难挣扎的申明舒。 他下意识朝凌夷川看过去，茫然的眼里一瞬间撞入凌夷川洒脱的微笑。 “师弟，你现在是人，还不是神仙。” “神仙着眼漫长到不计生命的时间。” “而我们嘛.....” 酒杯递到近前，自顾自地往他的杯沿上一撞，“叮”的一声，彻底唤回了申明舒的思绪。他看着凌夷川唇齿翕动，声音随着这满园梅香一起散进风里。 “是人啊，便只争朝夕。” 轰—— 太乙剑宗，燕山之巅。 化仙洞府是太乙剑宗的掌门真人寂无的居所，往日里不经他传唤，任何弟子都不敢靠近。 可今日洞府门口齐刷刷跪满了人，为首的北斗七子神情紧张地抬头看向洞府之中。 只听设下禁制的洞府内传来一阵又一阵雷鸣般的巨响，连整座燕山都在这强烈的震动下跟着摇晃。 “师兄，我们要不要冲进去.....？”开阳担忧不已，面色焦灼地询问天枢。 天枢沉着脸，微微摇了摇头，“再等等，师父他老人家没有命令，我们谁都不能擅自轻举妄动。” “可是.....”开阳望向洞府，心急如焚地咬了咬牙，最后还是用力地一低头，随众人一起沉默地等待。 众弟子的佩剑皆插在身侧，他们一手扶剑，单膝跪地，低头俯首，呈朝拜之姿恭敬地等待在化仙洞府之外。 这是太乙剑宗独有的‘迎剑礼’，只有恭迎掌门出关之时才会如此。 而此时，他们所有人的佩剑都在疯狂的震颤，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强的刺激。众人心中不解，但都将这一切归咎于掌门出关时爆发的强大剑意的影响。 然而事实真是如此么？ 洞府内的寂无双膝盘坐，往日威严的脸上如今满是暴怒的青筋。他的面前悬浮着一柄透明如琉璃般的小剑。 这把小剑大约有一掌大小，剑身透明，剑体内流转着玄奥如星河般的光芒。而这剑的样式，仔细辨认就能发现，竟然与申明舒如今识海中的‘太乙诛邪剑’如出一辙！ 小剑上下飘忽地漂浮在寂无面前，寂无赤红着一双眼，死死瞪视着剑身上一条极为明显的裂纹。 他胡须抖动，衣裳鼓荡，因为不可遏制的愤怒而爆发出强大无匹的剑气威压。无形的剑气劈砍在洞府的禁制之上，与高阶的防御禁制撞出了暴烈的轰响。 “是谁！！！” “究竟是谁敢坏我剑种的道心！！！？” 寂无怒发冲冠，双膝上的手紧紧攥起，青筋毕露。他牙关紧咬，从牙缝里挤出恨怒交加的骂声。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半晌后指诀一掐，一道传讯流光顺着指尖飞出，眨眼消失在了洞府门口。 而洞府外的众弟子也在看到飞出的传讯流光后齐齐松了一口气。 看来师父/掌门应该是没有出事。 心态平复后的众弟子们便静静等待在洞府之外。 洞内的寂无在发出传讯流光后便黑着脸坐在洞府内等待，然而素来回复迅速的传讯，今天却迟迟没有动静。 寂无越等越暴躁，满脸的愠怒之色与他平时那副仙风道骨，不沾凡俗的样子判若两人。 与此同时一道尖细又怪异的声音骤然在洞府内响起。 “桀桀，寂无，看来你的宝贝徒弟不再听你的话了。” “闭嘴！”寂无面色一沉，冷声怒斥。 他又长又宽的袖子里动了动，一道粗黑诡谲的触手自他的袖口钻了出来，如有灵性一般拨开他的袖子，挺直着软滑恶心身躯，如同蛇一般耷拉着触手尖端，与寂无的面容平视。 “你的三斩化仙剑看来没什么用啊？都已经斩了他的情根，他还能再长出来。如今道心紊乱，你猜会不会还是为了那个青云造化宗的小丫头？” 触手扭动着身姿，满含嘲讽。 “我说了，让你闭嘴！”寂无暴虐的目光转向这只从他袖子里钻出来的触手，满眼的杀气，像是一只恶鬼。 “哈，你和我撒气有什么用？我当初就和你说了，要杀了这小丫头，不然她迟早都是个祸害！”触手完全不惧怕寂无的怒气，大胆地和他呛声。 “她暂时还不能死。”寂无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望着迟迟不见回信的洞府大门，眼中恶意闪烁。 “怎么？你怕了申侯甫那个老家伙了？” “哼，申侯甫算什么东西？”寂无冷哼一声，“我之所以不杀她，是因为她还有用。” “她的纯阳之体，就是淬炼剑种最好的养料。” “哈哈哈，养料？寂无你等着瞧吧，你这肥料迟早要跳起来狠狠地咬你一口！”触手大放厥词，身躯扭动得像是听了笛音舞动的蛇。 然而很快，它的动作就戛然而止。 只见寂无突然出手，一把掐住了触手，面上的怒色渐渐消退成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邪佞。 “放心....只要剑种还在我的掌控里，她就永远都只能乖乖当一份养料。” “咯咯...你...哪来...的...信心？”触手被掐得发声艰难。 寂无却露出了一个扭曲又诡异的笑容。 “因为痴，因为爱，因为她有最废物的感情！还把这种废物奉为圭臬！” “哈哈哈哈哈，所以他们只能当人，这一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成不了仙！登不了天！！” 寂无疯狂大笑，笑声中的癫狂与魔性让人内心发寒。 他变脸如变天，瞬间用力，捏爆了触手。触手惨叫一声，拖着炸裂的断肢，嗖的一下缩回了寂无的袖中。 待触手消失，寂无又闭目盘坐了一会儿，才跨步出了洞府。 “恭迎掌门/师尊出关！” 洞府外的众弟子齐声呐喊，寂无跨出洞门的一刻就又变成了那个威严沉稳的‘寂无真人’，他抬手虚托。 “都起来吧。” “是。” 弟子们纷纷起身，寂无不动声色地在人群里扫了一圈，仿佛无意闲谈一般问了一句： “你们大师兄呢？” 天枢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启禀师父，万化炼器宗凌夷川来信，邀请大师兄和叶卿云叶师姐前往万化炼器宗参加他的‘登坛宝礼’，他们在今早便已经离开太乙剑宗了。” “哦？是么？”寂无神情平静，丝毫看不出在洞中癫狂的样子，他视线一扫，又问：“青樽呢？” 青樽是寂无的贴身剑童，平时也负责帮助寂无处理一些杂事。 “青樽师弟去了剑元堂。” “他去那儿做什么？”寂无皱起了眉头。 天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大师兄去剑元堂把这些年的功勋点都给领了，还换走了剑元堂功勋榜排名第一的至宝。青樽带着师父您的手令和剑元堂的执事一起去藏宝阁重新取一个新的宝贝代替被师兄换走的那样至宝，挂回剑元堂。” “哦？”寂无感兴趣地一挑眉，“他换宝贝干什么？” 天枢凝神微微回想，“好像说是...要送给凌夷川师兄的贺礼。” 寂无神情一动，“哦？这凌夷川的开坛法器成了什么等阶？竟然能让你大师兄如此大方解囊？” 说到这，天枢一愣，将一张请柬自储物袋里拿了出来，“说起来，万化炼器宗也给师父您下了请柬。而凌夷川那个开坛法器很不一般，据说好像是....” “仙器。” 话音未落，寂无瞳孔猛地一缩。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