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叶卿云一剑之下,空间震荡。一道漩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直接将二人一口吞了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待叶卿云再睁开眼,眼前已经万物皆变。 靛蓝色的天宇上横亘长空一道银链,那是群星璀璨汇聚而成的银汉。繁密的星光落下,却被地面一望无际的水面折射回天上。水很浅,平静的像是一块巨大的镜面,倒映着满天繁星。 远处的半空中悬浮着九个深邃的黑洞,黑魆魆的洞口不知跨进里面会通向何方,亦或是被直接吞噬。 申明舒倒在她的怀里,冲她眨眼睛,他本身就是魔尸,这种看起来致命的伤口只会让他更虚弱一些。两人一黑一白的衣摆浸在水中,寂静的世界却只有叶卿云一个人的呼吸声。 叶卿云小心地自他胸口拔出问月剑,神情平静的近乎死寂。申明舒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小心翼翼地喊了句:“香香...” “申明舒。”叶卿云将申明舒拼命也要夺回的问月剑弃如敝履般扔在一旁,白皙的手覆在他的伤口上,眸光莫测地道:“我本以为,你死了,我应当高兴才是。” 她的眼睛望进申明舒那双懵懂的眼中,多情的桃花眼因为泛红的眼眶而多了一丝脆弱。她的手落在他已经开始渐渐愈合的胸口,力道轻得像是怕将他碰碎一样。她声音低哑:“我曾想过,没了你,我也少了负担,少了累赘,只需一心一意去重建宗门。” “可是我错了。” 她声音一顿,带着急促的轻喘,像是在拼命地压抑什么。半晌,申明舒似乎在那双昳丽的眼睛里看到了破碎的水色。她素来坚定冷淡的声音有微不可查的颤抖,像是石雕的裂缝,终于被人窥见那坚不可摧的外表下,千疮百孔的心。 “申明舒.....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雍熙死了,颜菁乐死了,凌夷川也死了,大长老死了,青云造化宗和鹤龄书院都没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她恂恂低语,最后化作悲戚的喊声。眼角悬着的那滴眼泪却仍然倔强地不肯落下。 申明舒一直呆滞的眼神像是被这声音刺痛,手忙脚乱地去擦她眼角的泪珠。“香香...别哭。” “你总是这样,一万年前是这样,一万年后还是这样,你总是懂怎么最伤我的心。有时候我真的会想,我们两个走错了路,当初你不应该在秘境里救我,而我也不该喜欢你。也许我们换一换,我修无情道,可能比你更合适一点。” 叶卿云按住他的伤口,感受着翻卷的皮肉在她的掌心愈合。她任由申明舒胡乱地擦拭她的脸,神情怔忡,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之中。 这个地方没有风,也没有任何声音,玄奥的景色安静中透着让人直觉不对的危险。远处一个黑洞无声无息地朝他们靠近,但是此刻的叶卿云却像是无知无觉一般。 地上的问月剑剑身震颤,竟是它一个死物率先发现了危机。 兀地,那靠近二人的黑洞突然撑大,像是一个活物一般,在两人猝不及防之下突然朝他们罩了下去。 黑洞消失的一瞬间,依偎在一起的二人连同地上的问月剑都不见了踪影。 此间诡异的一幕没有任何人看见,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在了这片天地之中。 万里之外的率城,盘膝而坐的木余猛然睁开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他眉间银白色的火纹早被叶卿云的‘日月清轮’取代,变成了一个日月相交的奇异花纹。同样的银白色,只是此刻纹路上那淡淡的光辉骤然黯淡。 木余的神色恍惚了一瞬,随后澄澈天真的目光就被阴险狡诈填满。 突然被切换过来的玄屠在内心冷笑,怎么?那个讨人厌的臭丫头死了?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事!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屋子里拄着下巴打瞌睡的老秀才,和坐在窗边看书的孙生,心中暗暗开始谋算自己的跑路计划。最后他将目光落到了面色沉静的孙生身上。 他舔了舔后槽牙,对着孙生鬼气森森的魂体露出了贪婪觊觎的眼神。 主人死了,那就勉为其难拿你这个手下填填肚子吧.... 木余黝黑的小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凶残的微笑。 他一心以为叶卿云已死,可惜他不了解青云造化宗的功法。若是叶卿云身死,红尘百相图自然也就灰飞烟灭,作为副图守图之人的孙生自然也不可能好端端地坐在那里看书。 那叶卿云和申明舒究竟去了哪里呢? 孙生皱着眉,有些心烦意乱地翻过一页,他已经与主人和夫人失联了数日了,若不是神识中还能时刻感受到十八地狱图的存在,孙生怕是早就坐不住了。 就在他还在为宗主的去向忧心忡忡之时,一道凶恶的魔气突然朝他袭来。 孙生魂体早已到了元神境大圆满,只差半步通玄,对于气机的感应也早就不似以往。他灵巧地往旁边一躲,就见木余满脸阴狠,手中缠着一条血色小龙,蹲坐在他刚才所坐的地方。 “玄屠!是你!”孙生面色一沉,衣袖翻飞,一方金色小印就浮现在他掌心。 昏昏欲睡的卞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醒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二人对峙。 他尚不知木余一体双魂之事,懵懂之间还以为是小孩子在闹脾气。老人家素来对隔代的孩子最亲,他整了整神色,和蔼地朝木余伸出手臂,打算哄哄这个样貌奇特的稚童。 “木余,别闹,到爷爷这儿来,爷爷给你买糖葫芦吃。” 他慈祥的笑容落到玄屠老魔眼里就变成了对他的嘲讽,他顶着木余稚嫩的脸朝卞斯恶劣地一笑,嘴上毫不客气地叫骂:“你个臭小子,敢在你爷爷面前倚老卖老,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说着,脚下一蹬,凶横地朝卞斯合身一扑,打算先把这个不要命的老秀才吸干。 然而就在他手中血龙即将咬到卞斯咽喉的一刻,耳边被他带起的利风忽然停滞了。孙生飞来救援的小印也僵在了半空,卞斯惊恐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一个内藏炫光的旋涡突兀地自木余背后浮现。 “咻”的一下,将面前对峙的三人齐齐吞入了漩涡之中。 一阵天旋地转,将卞斯晃得头晕眼花。待他再次感觉脚踏实地时,睁开眼木余和孙生都已经不知所踪,而他也发现自己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地方。 天朗风清,人声喧闹,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面前不远处是一个极其气势恢宏的石牌坊。再往远看,一行高高的台阶几欲登天,拾阶而上,是一片仙宫玉宇,雕梁画栋,藏于苍翠的山峦间。 他只是凡人,看不清那仙宫门口的匾额,只得抬头朝那牌坊上写的字看去。这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不由为这猖狂的字眼在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只见那牌坊上一气呵成、矫若惊龙般的上书四个大字—— 天下文宗! 好胆识!好气魄!好狂啊..... 卞斯一边因这震撼人心的书法心生敬佩,一边又开始担忧,担忧这般轻狂的话语会引来修士之怒。他缓了半天神,才想起来应当找人问问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他一把拉住身旁一个路人,却惊讶地发现这路人竟然身着巾帽宽衫,一副倜傥的文人打扮。他贸贸然被卞斯拦住,竟也不恼怒,反而抬手一礼,文质彬彬地问道:“不知老丈唤小生何事?” 卞斯长在穷文已久的赵国,何曾受过这般礼遇,连忙慌忙地回礼道:“这位公子见谅,老朽想问公子,此为何地?” 那书生听得他问,却忽然哈哈大笑,“老丈何必与小生玩笑,小生见老丈装束,想必也是读书人。天下间,只要是读书人,谁人不知此处?”他说完也不给个答案,朝卞斯摆摆手就离去了。 他这一番话彻底说蒙了卞斯,他左顾右盼,惊愕地发现,这人来人往的街上竟然皆是书生打扮的人,就连路边的摊贩也是在贩卖笔墨纸砚,诗词书画。 赵国崇尚仙道多年,哪里还有这般文气昌盛之地,莫非自己眨眼间就已经离开了赵国? 卞斯心中惊疑不定,又不死心地拉住人问话,然而毫无意外皆是同先前那书生一般的回答。 天下文人皆知此处。 这到底是哪儿啊?? 卞斯被这群打哑谜的人弄得一头雾水,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向前走,朝着远处那片琼楼玉宇走去。 一路上,无数书生打扮的人或执卷而立,或聚众论诗,还有人扯了长卷,当场斗对子。当真是一片欣欣向荣,文道昌盛的模样。看得卞斯既心痒,又害怕。 他沾了那长春丹的光,活了快百余年,虽不说是读万卷书,但是其他各州大致的情况也算有所了解。五洲之中,他从未听说有哪个国家有这般圣地,收聚天下文人,还敢在自家门口的牌坊上写‘天下文宗’四字。 他越想,心中疑窦越多。 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那仙宫门前。这时纵然他老眼昏花,也能看清那匾额上的字迹了。只见那匾额上与牌坊上如出一辙的大气笔锋,铁画银钩的四个大字—— 鹤龄书院。 就在卞斯直愣愣地看着匾额回想此处究竟在哪儿时,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忽然自他背后响起—— “申明舒,叶卿云,你们走慢一点,等等我啊!”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